任芙康
前些日子,收读微信,通知聆听一场会议。议题有二,一为民族文学的地域性,一为民族文学的多样性。赫然“两性”,叫人熟悉而又隔膜。说熟悉,二三十年间,多次沐浴民族文学的雨露,如此内容,回回打头碰脸,已成绕不开的话题。说隔膜,正是张三来言,李四去语,揉搓的论点、论据,既不换汤,又不换药,所谓研讨,常常沦为与会者的空谈。
不少评论家口技非凡,将地域性与多样性话题玩弄于唇舌之间。一忽儿举重若轻,站在文学的前沿;一忽儿举轻若重,站在思想的尖端。一嘴数用,且充满辨证,比方,断言地域性与多样性奥秘无穷,各自独立是合理的,相互制约是合理的,彼此依存仍是合理的。若说你地域性浓了,必然缺乏多元观照,作品便降格为坐井观天;若说你地域性淡了,必然丧失故乡情怀,作品便成为无根之木。若说你多样性强了,必然追逐新奇时尚,作品便归类水上浮萍;若说你多样性弱了,必然坠入呆板沉寂,作品便形同枯枝败叶。总而言之,有的评论家质疑少数民族作家、作品,地域性和多样性成为一把功能灵验的标尺。想说煤炭白,橫竖有理;想说棉花黑,头头是道。
无论你写诗,写散文,写小说,都逃不脱评论家关于地域性与多样性的质检。你的地域性,何以有了短处,你的多样性,何以有了缺陷,他们会煞有介事,同时又满面悲悯,一会儿用中医的传统术语,一会儿用西医的现代词藻,反正让你有病无病,都免不了疑神疑鬼。
而如此话题,近来颇有跨领域、大穿越的趋势。在一些并非民族文学的研讨中,地域性、多样性已开始探头探脑。地域性与多样性的话题像是一个框,又像是一个筐,拿来作品一套,一拢,一装,什么历史迭进,什么政治变迁,什么风物演变,什么宗教传承……全能侃侃而谈,高深至极,又简便至极。
我啰嗦这些,想法很简单。民族文学写作者,故土的地域通常海拔不低,理应相信自己,天生就“高人一等”。对不思修行却满嘴歪经的外来和尚,压根儿无须迷信。拿起笔,写你熟悉的天、熟悉的地、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写你内心的跳动,写你族群的共鸣。这可能才是走向成功的不二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