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玉李
失眠记
他抽烟,我抽烟
他喝酒,我喝酒
半夜,一个翻身
被他的骨头硌醒,疼得睡不着
这些年,父亲辗转于胶州某砖厂
中山油漆厂,山西煤窑
火车站搬运间,雪山顶输电塔基坑
高速公路挡墙……
父亲,被清汤寡水
喂得像只瘦山猴
被力氣,抽得只剩
一身皮包骨
深山中药铺
一个独牛,耕地。一个老翁,种药
一把薄片刀,切片,晾晒
弱不禁风的药苗,移植前,必须暴晒
老翁言:老辣,易活,药性更足
就像很多年前,一场雨水,冲毁了房屋
那个孤儿,独自一人,来到深山
种药。救活苍生之时,也在疗
一生的内伤
在磨斧子箐,反复磨刀
只有那些身体里缺水的人
才会像低头的长颈鹿,补水
只有那些想伐参天大树的樵夫
才会在此,磨斧,反复地磨
往前推,往后推,我反复地磨刀
狠狠地磨刀,大汗淋漓地磨刀
不是为了杀人或复仇,只是想寻找心中的多余
像刀斧身上的多余
被磨掉的快感
被流水洗净的亮度
故 乡
我内心的波涛,像弯曲的石者河
我内心的人生山水,像绵延的高峰山:
老李湾村的花椒树站满田间地头
每一夜醒来,扰我清梦的
是不能朝夕相伴的故乡
那些亲人和山药
成为我后半生的遗憾
久坐高峰山
缺虫蚁,瞧虫蚁
缺落日,看落日
缺故乡,观故乡
一个游子,会
反反复复
观看母亲居住的村庄
故土的山山水水,以及
埋葬祖先的墓地
太阳从黑云中露头
洒下一条彩色的瀑布
彩色的最底端,是山脚
河谷地带的老李湾村
也跟着泡泡,出彩
一个打柴人,听着鸟鸣
口学鸟叫,把我的魂魄,唤醒
一辈子能在高峰山中打柴之人,于我
是悲催的。日日能听高峰山鸟鸣的人
于我,是奢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