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动能”世界里自嗨

米绪

从1991年中央电视台举办首届3·15晚会以来，消费者的维权意识逐年提高，每年的3·15主題也是紧跟时代步伐、关注消费者最迫切的核心利益。

今年的“3·15”晚会“假”在何处？消费者的维权意识和诉求已经升级迭代，但这台晚会却不能精准捕捉并提供新消费时代的物质水准和精神阐释。或者说，这台晚会背后的土壤，厂家、商家、平台……被巨大的惯性裹挟，在“旧动能”世界里自嗨着，搔不到新消费时代的痒。

从“投枪”变成“创可贴”？

明星代言、国道乱收费、通讯公司倒卖客户信息……历年来，3·15晚会带来的重磅坏消息，准确把脉消费“时疫”，在不同的层面推动着企业、消费者、市场经济、技术、法律、制度各自前行。 难怪追剧多年的资深剧迷们，在看到“山寨食品”的镜头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选错了台或者穿越到90年代。这个层面的曝光还用劳动CCTV吗？用得着一年一度的3·15晚会吗？省台市台调查栏目的常规火力分分钟搞定。

核桃花生露里没有核桃和花生，小茗同学被商标侵权这样的新闻，荣登2018年的3·15晚会，说明造假招数不怕老旧，只要有关部门不作为？这样层面的造假依然数目庞大监管乏力的话，只能说明我们从1991年开始的3·15晚会空自轰动，却于现实影响有限。若是这样的低水平的造假已经不成气候，影响也逐渐萎缩在少量不发达地区，那么，3·15集全社会的注意力用高射炮打蚊子，说明世上已无老虎还是老虎势大财雄令TV移目呢？

公共关注力是一种契约型资源。周幽王为褒姒一笑，燃烽戏诸侯，破坏契约的结果是身死国破。3·15晚会斗胆把关注力放在这样的老旧题材，消费者只能认为CCTV的3·15晚会无力把握现实，企图回避矛盾乃至为矛盾遮掩或背书。葡萄上的白霜是农药还是天然蜡质和糖，吃蛋黄会不会增加胆固醇，珠宝店里的抽奖是不是骗局，这样的内容在各市地的民生消费节目里天天可见。它们在2018版3·15晚会上隆重登场，标志着曾经的3·15晚会所代表的无畏批判、勇于担当已经零落。曾经的“投枪”和“匕首”，被一包 “创可贴”所替换。

在人人都是媒体、遍地是微博和公号的时代，一台辐射全国的晚会影响力式微，殷鉴并不远。改革都进入了深水区，在人们对餐桌上的转基因食品、中药的原产地和炮制方法等等热切关注的时候，不能回应这个时代的消费心理诉求，顾左右而言它、避重就轻，是媒体的平庸、懈怠、堕落。不能和现实发生真实连接，自然不会触发受众的连接真实。

根据国家质检总局的定义，假冒产品是指使用不真实的厂名、厂址、商标、产品名称、产品标识等从而使客户，消费者误以为该产品就是正版的产品。伪劣产品是指质量低劣或者失去使用性能的产品。今年3·15曝光的假小茗同学、核桃花生露、再生材料管材以及反光线玻璃珠不达标，都属于假冒伪劣产品。

对假冒伪劣产品的揭露和打击是文明社会永恒的主题，但在CCTV的 3·15晚会上如此浓墨重彩，参照CCTV精确到秒来区分轻重的职业风范，参照央视代言群体的高大上以及对消费风口的把握和引领，这台晚会被怀疑造“假”并不冤枉。

低价狂欢和品质消费的价值PK

今年的消费维权主题是“品质消费美好生活”，中消协就此呼吁全社会崇尚品质消费理念，适应品质消费需求，创造品质消费环境，以品质消费需求倒逼供给侧品质提升，为释放中高端消费潜力创造条件，为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满足消费者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而努力。这个主题可谓切中肯綮。

作家曹顺妮在《工匠精神——开启中国精造时代》分享了自己购买网上五金件旗舰店八字阀的经历。假的八字阀，让她不得不更换泡水的地板，并给邻居修房。作为中国精造自媒体创始人，她没把板子停留在假货制造和销售商上，而是对低价狂欢的促销文化和消费主义进行了反省，进而开出重塑制造精神的药方。整个社会对于“物美价廉”没有正确认识和深刻反省的话，假冒伪劣是不会绝迹的，所谓的供给侧改革、释放中高端消费潜力都不可能如愿。德国史学者李工真在《德国不信物美价廉》一文提出，德国不相信物美价廉这回事，所以它的工业制成品，大到掘进机，小到订书机，质量都是世界第一。德国制造的锅可以用上100年，这才是对资源的最大化利用。

国内的中高端消费者也用实际行动说明，他们不会去购买低价产品，也不会把时间和精力用在投诉上，而是用脚投票，直接到日本、德国等发达国家购买日用品。每年的公共假期，中国人像潮水一样到发达国家扫荡日用品的新闻，早已经取代了CCTV 的3·15晚会，成功实现了对中国制造业的精准打击。

消费者对于好物的选择，已经不是一种产品的取舍，而是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的判断。对产品的要求早已从“能用”升级迭代到了“好用”，甚至到了可以代言自己的范畴。质量是最基本的，功能是否人性化有艺术品位？制造过程和使用环节是否节能、环保符合普世价值？消费不再是购买，而是践行和表达自己三观的行为，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的现代行为艺术。

在这个意义上，假冒伪劣不是一种产品特点，而是一种粗放式生产、资源浪费式发展、一次性消费与逐利性社会文化共谋的产物。3·15晚会的精神矮化是因素之一，也是结果之一。

对今年3·15晚会的不满情绪折射了制造业的供需错位 。从今年的消费维权主题中，我们可以看到，新时代消费者赋予物质选择以精神需求，也可以看到制造业对民族技艺和精神传承的独特价值。

品质消费的前提是品质生产，那么品质生产的土壤是什么？在这个意义上，供给侧改革、新旧动能转换，都不仅仅是经济领域的概念，而是文化的重塑、国民性的升级。

万历年间的瓷匠昊十九，烧瓷工艺冠绝天下，文人雅士亦恭敬待之。竹器大匠濮仲谦，年轻士子都以弟子礼见之。假冒伪劣是垃圾堆上的苍蝇，靠苍蝇拍、乃至集中药力喷撒，都是徒劳的消耗。给良心匠人、匠心企业以空间和尊重，让良币驱逐劣币，才是消费者真正的福音，是对制造业真正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