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彦
(东北财经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5)
投资是企业重大战略决策之一,但由于信息不对称等问题的存在,企业在实际投资过程中可能会偏离最优决策,进而导致投资效率降低。现有研究指出,代理成本[1]、管理者特征[2]和正式制度环境[3]等影响了企业的投资决策,然而鲜有文献关注非正式制度(如宗教文化)对企业投资决策的影响。现有基于制度理论视角的研究指出,非正式制度对公司治理产生了重要影响[4]-[6],因此,进一步探讨非正式制度对企业投资决策的影响显得尤为重要。为了弥补以上研究空白,本文基于中国情境研究儒家文化对企业过度投资行为的影响。儒家文化作为一种伦理和哲学体系,对人们的行为方式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其强调的核心价值观如“仁义礼智信”等可以约束经理人或者股东的不道德行为,从而抑制企业的过度投资行为,因此,受儒家文化影响越深的企业,越有可能具有更高的投资效率。
本文的主要研究贡献在于:其一,进一步拓展了企业投资决策相关的研究。现有研究虽然从多个层面研究了影响企业投资决策的因素,例如代理成本[1],管理者的非理性因素[2]以及治理结构问题[7]等,但鲜有文献能够探讨非正式制度对于企业投资决策的影响。其二,本文的研究补充了以往关于非正式制度对于企业影响的研究。以往的研究表明非正式制度对于企业的代理成本、风险承担和财务违规等产生了重要影响[4]-[6],本文将研究视角转变为企业的重大战略决策之一的投资决策。其三,本文的研究考察了企业性质的调节作用,区别了儒家文化在不同性质企业中发挥作用的差别,进一步扩充了以往关于宗教文化在不同性质企业中发挥不同作用的相关文献[4-8]。其四,本文在中国情景下研究了儒家文化对企业投资决策的影响。儒家文化作为一种社会准则,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中国人的行为方式,在非正式制度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此,研究儒家文化对企业投资行为的影响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在完美世界中,企业的投资决策取决于项目的净现值,但是由于信息不对称和代理问题等的影响,企业并不总能够投资于净现值大于零的项目。过度投资问题产生于企业接受了净现值为负的项目,从而降低了企业的投资效率。现有文献倾向于将导致企业过度投资问题的原因分为两类:其一,以代理理论为基础,认为管理层、股东以及债权人之间的代理冲突是导致企业过度投资的主要原因[9]。当管理层拥有过度的决策权时,可能会滥用权力去投资高风险、净现值为负的项目,最终导致股东和债权人的利益受损。管理层过度的决策权可能来源于企业过度的自由现金流[1],或者来源于不能发挥有效监督作用的治理结构[7]。另外,当股东和债权人有利益冲突时,代表股东利益的管理层可能会牺牲债权人的利益,增加对高风险项目的投资,从而降低了企业的投资效率[9]。其二,高阶理论认为,管理者个人特征(如过度自信)等非理性因素会导致企业过度投资问题[2]。
儒家文化是中国最重要的伦理和哲学体系之一。作为一种统治思想,儒家文化对中国的影响已有两千多年,汉朝之后的统治者大多结合儒家文化和法律作为统治准则,因此,中国人的行为方式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儒家文化的核心思想主要体现在对“仁义礼智信”等价值观的追求上,其可能会从如下五个方面影响企业的过度投资行为:其一,儒家文化强调“仁”,“仁”的基本内容和本质是爱人,并且能够推己及人,由亲人推广到大众。“仁”作为一种基本的道德准则,会影响企业利益相关方之间的关系,如果大股东侵占小股东的利益,是缺乏“仁”的表现,不符合儒家的仁爱思想[4]。对于过度投资产生的原因来说,经理人滥用权力以及股东对债权人利益的侵占都属于不道德的行为,和儒家思想的“仁”相悖。因而企业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越深,经理人或者股东越会用仁爱的思想指导自己的行为,越会更多地平衡相关方的利益,进行理性投资,从而降低企业发生过度投资行为的概率。其二,“义”是儒家文化中另一个重要理念。“义”是指社会中一套普遍接受的原则,其中一些原则甚至构成法律的重要组成部分[4]。儒家的“义”强调人们在获得利益时要通过正当的手段,要求经理人或者股东能够明辨是非,不能损害他人的利益为自己谋取私利。“义”的内涵倡导人们需要通过努力工作或者合理投资等方式取得合法收益。过度投资是一种低效率且损害企业长期发展的行为,因而儒家文化中的“义”可以降低经理人或者股东做出某些非理性决策的概率,从而提高企业的投资效率。其三,儒家文化中的“礼”涵盖了社会行为的规范,其隐含的精神是做事恰当,符合社会行为准则。“礼”可以使经理人或者股东依据社会规范行事,而现有文献指出,过度投资实际上是对企业资源的非有效利用,会损害相关方的利益[9],因而过度投资行为并不符合正确的社会规范,以“礼”作为行为规范可以降低这种不恰当行为发生的概率。其四,儒家文化中的“智”意味着思想和行为上的智慧。“智”要求人们能够权衡长期和短期利益的冲突,不能仅仅追求短期的利益。从短期来看,经理人或者股东进行过度投资可以为自己带来暂时的利益,但是从长期来看,则是对企业资源的一种浪费,也会破坏企业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因而儒家强调的“智”会使经理人或者股东更加注重投资的效率,从长远角度考虑企业的发展,而不会为了一时的利益进行过度投资。其五,“信”作为儒家的伦理范畴,倡导人们以诚信的方式处理事情。实际上,无论是由经理人滥用权力导致的过度投资还是股东对于债权人利益的侵占,其本质上都是一种不诚信的行为,儒家文化强调的“信”可以约束这种行为,使经理人或者股东以诚信的方式对企业进行恰当的决策,从而提高企业的投资效率。
现有文献也为儒家文化能够降低企业过度投资行为提供了直接的依据。Du[10]研究了宗教(佛教和道教)对企业代理成本的影响,研究发现,宗教可以对经理人产生一种约束,从而降低企业的代理成本,而儒家文化强调“仁义礼智信”等价值观,也会对经理人形成一种道德约束,从而抑制其经理人或者股东的不当行为。McGuire等[6]研究了宗教对企业的财务报告质量的影响,研究表明受宗教影响越深的企业越不可能出现财务报告违规的情况,因为宗教信仰降低了人们对不道德行为的容忍度,儒家文化强调的价值观也会降低人们对不道德行为的容忍度。Dyreng等[5]研究发现宗教作为一种社会准则会影响企业的风险承担,受宗教影响越深的企业越愿意承担更少的风险,而过度投资行为本身产生于企业投资某些高风险的项目,也会导致企业的经营风险增加[9]。Du等[11]以中国的商帮文化为例,研究发现商帮文化中的诚信降低了经理人或者股东之间的代理成本,儒家文化也强调诚信,从而可以降低因代理冲突而导致的过度投资行为发生的概率。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1:
假设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受儒家文化影响越深的企业,越不可能进行过度投资。
中国政府于2007年实施了国有企业分红制度,使国有企业可支配的现金流减少,从而抑制了国有企业的过度投资行为,使非国有企业的过度投资现象更加凸显[12]。除了投资行为在不同性质企业中有所差异外,现有研究也表明,宗教文化的作用会受到企业性质的影响,这使笔者欲进一步考察在不同性质企业中儒家文化对投资决策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性。
相对于非国有企业,国有企业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承担着更多的政治任务。由于政府采取了一种家长式的领导方式,国有企业可能会在政府的指导下进行决策。政府会通过国有企业来实现政治和社会目标,如创造就业、提高财政收入、促进地区发展以及维护社会稳定等,而这些行为也会降低国有企业的投资效率[13],因此,国有企业的决策中可能包含了一些政治目的。儒家文化可能会对国有企业产生影响,但是国有企业的决策受到政治的影响更大,这会导致儒家文化对企业决策的影响变弱。
政府也影响着国有企业的重大人事任免。政府通常会任命那些将政府目标放在优先位置的高管,这些高管通常不会将企业的经济利益当作唯一目标。另外,国有企业中的高管会在政府任职,如人大代表等。在这样的制度环境下,政治任务和国有企业发展息息相关,同时,国有企业高管的半官员身份也会使他们更加注重自己职业生涯的政治目的。Cao等[14]的研究指出,与作为职业经理人的高管不同,国有企业高管具有追求政治上职位晋升的强烈动机。因此,国有企业高管在决策时可能不会将儒家伦理作为自己的决策准则。
从国有企业高管自身来说,国有企业董事会成员(董事长、首席执行官、董事等)一般都是中国共产党党员,作为党员,绝对不能信仰宗教,这是由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决定的,而儒家文化中包含宗教的成分。*儒家文化包含宗教的成分,儒教跟佛教、道教并称为三教,以儒家思想为最高信仰。在非国有企业中,董事会成员是党员的比例相对较低,因而更可能将儒家思想当作自己行为的伦理哲学[4]。
企业性质对于儒家文化影响的调节作用可以从现有文献中得到支撑。Du[4]研究了儒家文化对中小股东利益侵占的影响,结果发现,相对于非国有企业来说,国有企业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更弱。Du等[8]研究宗教和企业慈善捐赠的关系时发现,在不同性质企业中,宗教发挥着不一样的作用。综上,儒家文化在不同性质企业中可能发挥不一样的作用。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2:
假设2: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相对于非国有企业,儒家文化对国有企业过度投资行为的抑制作用更弱。
本文以2000—2015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剔除了金融类上市公司和样本区间数据缺失的观测值,最终获得了25 921个观测值,由于本文重点研究儒家文化对企业过度投资行为的影响,在使用Richardson[1]的投资模型得到大于零的残差衡量过度投资后,保留了9 126个过度投资观测值。除儒家文化变量和过度投资变量以外,其他变量的数据均来源于CSMSAR数据库。为了排除极端值对研究结果的干扰,本文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了上下1%分位的缩尾处理。
1.被解释变量——过度投资
本文借鉴Richardson[1]的模型估计企业的投资效率。先通过Richardson[1]的模型计算正常的投资水平,然后利用该模型得到的残差衡量投资效率,以大于零的残差衡量企业过度投资水平[1-12],在进一步研究中,本文利用该模型估计的小于零的残差衡量投资不足,考察了儒家文化对企业投资不足的影响。具体的回归模型如下:
INVESTit=α0+α1SIZEit-1+α2LEVit-1+α3CASHit-1+α4TQit-1+α5LISTAGEit-1+α6RETURNit-1+α7INVESTit-1+∑INDUSTRY+∑YEAR+ε
(1)
其中,i和t分别表示公司i和年度t。INVEST为企业投资水平,用购建固定资产、无形资产和其他长期资产所支付的现金减去处置固定资产、无形资产和其他长期资产所收回的现金再比上年初总资产来衡量。SIZE为公司规模,以总资产的自然对数来衡量。LEV为资产负债率。CASH为现金持有量,用年末现金与短期投资之和再除以总资产来衡量。TQ为托宾Q值(在稳健性检验中用GROWTH替代,GROWTH为营业收入增长率)。LISTAGE为公司上市年龄,用观测年度减去公司上市年度来衡量。RETURN为股票年度回报率。INDUSTRY和YEAR分别表示行业和年度虚拟变量。
2.解释变量——儒家文化
从理论上来说,使用调查问卷的方式测量儒家文化影响程度更加合适。但是在中国,直接采用问卷的方式去测量高管受儒家文化影响程度的大小很困难。中国人的思想或多或少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因而用问卷的方式很难衡量一个人是否选择儒家文化作为自己的道德哲学。本文借鉴已有学者对儒家文化的测量方法[4],采用上市公司注册地与儒家文化中心之间的距离作为儒家文化影响大小的度量。在儒家文化发展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7个中心:鲁、蜀、洛、闽、泰州、浙东和临川,分别坐落于山东曲阜、四川成都、河南洛阳、福建三明和龙岩附近、江苏东台、浙江东部以及江西临川。具体来说,本文测量7个儒家文化中心与上市公司注册地之间的距离来衡量企业受儒家文化的影响程度。本文还测量了52个国家级孔庙与上市公司注册地之间的距离(有1个坐落在中国台湾,具体测量时剔除),具体的测量过程如下:
步骤一:使用谷歌地图收集每个上市公司注册地以及儒家文化中心或者国家级孔庙的经纬度。
步骤二:利用经纬度测算距离。DISi为上市公司注册地到某个儒家文化中心或者国家级孔庙之间的距离,测量公式如下:
(2)
其中,ARC是每弧度的弧长。φ是上市公司注册地与某个儒家文化中心或者国家级孔庙的经纬度之间的圆心角。
步骤三:计算平均距离。此平均距离为上市公司的注册地和最近的N个儒家文化中心或者国家级孔庙的平均距离,先用步骤二分别测算出某个上市公司到全部儒家文化中心或者国家级孔庙之间的距离,并按大小排序,取其中最小的N个距离的均值衡量。
步骤四:把平均距离DIS带入下列公式计算儒家文化变量CONF_N(N=1,2,3,4,5,6,7):
CONF_N=(Max_DIS-DIS)/(Max_DIS-Min_DIS)
(3)
其中,Max_DIS和Min_DIS分别是每一年所有公司到最近的N个儒家文化中心或者国家级孔庙的最大距离和最小距离。
3.调节变量——企业性质
本文将企业性质(STATE)分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其中,国有企业是指企业的实际控制人是政府或其所属单位,其他企业为非国有企业。
4.控制变量
根据Richardson[1]、曹春方和林雁[12]的研究,本文控制了如下变量:自由现金流(FCF)、管理费用率(MFEE)、大股东占款(OCCUPY)、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TOP1)、公司规模(SIZE)、资产负债率(LEV)、营业收入增长率(GROWTH)、管理层持股比例(MSK)。根据Adams和Ferreira[15]的研究,本文还控制了董事会层面的变量:独立董事比例(INDP)、董事会规模(BSIZE)、董事长两职合一(DUALITY)。同时,本文还控制了行业变量(INDUSTRY)和年度变量(YEAR)。具体变量定义如表1所示。
5.研究模型
由于本文的被解释变量过度投资(OVER)不符合正态分布,因而本文使用Tobit模型进行回归。为了验证假设1,使用如下两个模型:
OVER=α0+α1CONF_N+Control Variables+εit
(4)
OVER=α0+α1CONF_N+α2STATE+α3CONF_N×STATE+Control Variables+εit
(5)
其中,Control Variables表示所有控制变量。
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过度投资变量均值为0.080,与曹春方和林雁[12]的研究接近。儒家文化变量均值分别为0.900、0.870、0.840、0.810、0.790、0.770和0.740,与Du[4]的研究相似。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表3呈现了假设1的回归结果。如模型(1)—模型(7)所示,儒家文化变量的系数均为负,并在1%显著性水平上显著,为假设1提供了很强的证据,说明受儒家文化影响越深的企业越不可能进行过度投资,儒家文化蕴含的“仁义礼智信”等价值观对经理人或者股东起到了道德约束作用。企业性质(STATE)变量显著为负,并在1%水平上显著,说明相对于国有企业,非国有企业的过度投资现象更严重,与曹春方和林雁[12]的研究结果一致,分红制度的改革抑制了国有企业的过度投资行为,使非国有企业的过度投资现象更加凸显。自由现金流(FCF)变量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自由现金流越多,越可能导致过度投资问题。大股东占款(OCCUPY)变量显著为负并且在1%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有大股东侵占的企业更不可能进行过度投资,大股东的侵占可能会降低企业拥有的资源数量,从而降低了经理人进行过度投资的可能性。管理费用率(MFEE)变量系数为正,并在1%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管理费用率越高,管理层拥有的权力越大,过大的权力会驱使管理层进行过度投资。资产负债率(LEV)变量为正,说明资产负债率越高的企业进行过度投资的可能性越高。管理层持股比例(MSK)变量显著为正,并至少在5%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管理层持股增大了管理层的权力,可能导致管理层滥用权力进行过度投资。独立董事比例(INDP)变量不显著,说明中国独立董事制度可能存在缺陷,并没有起到很好的监督作用。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TOP1)变量显著为正,并在1%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第一大股东的持有股份越多,控制权越大,越可能存在通过过度投资谋取私利的行为。营业收入增长率(GROWTH)变量显著为正,并在1%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企业的成长性高,越可能进行过度投资。
表3 儒家文化和企业过度投资行为的回归结果
注:括号中的数值为标准误;***、**和*分别代表1%、5%和10%的显著性水平。表4同。
表4呈现了假设2的回归结果。如模型(1)—模型(7)所示,儒家文化和企业性质交互项CONF_N×STATE(N=1,2,3,4,5,6,7)显著为正,并至少在10%显著性水平上显著,假设2得到了验证,说明企业性质调节了儒家文化和企业过度投资之间的关系。在国有企业中,由于其更多地承担着政治任务,因而儒家文化对投资决策的影响更弱。
表4 企业性质调节效应的回归结果
1.替换变量测量过度投资
为了对主要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本文先将测量过度投资模型中的TQ换成GROWTH重新估计残差[12],得到过度投资的替代指标OVER1,然后用OVER1作为被解释变量,重新对假设1和假设2进行检验。变量替换后的回归结果显示,*限于篇幅,稳健性检验结果以及进一步研究的回归结果并未在正文中汇报,留备索取。儒家文化变量CONF_N(N=1,2,3,4,5,6,7)的系数均为负,并在1%显著性水平上显著,假设1得到了验证。同样在验证假设2时,儒家文化变量和企业性质变量的交互项CONF_N×STAGE(N=1,2,3,4,5,6,7)都显著为正,并至少在10%显著性水平上显著,基本验证了假设2。替换变量测量过度投资的回归结果和主检验结果并无显著差别,为本文的研究假设提供了更加可靠的证据。
2.使用51个国家级孔庙测量儒家文化
借鉴Du[4]的做法,为了进一步验证研究结果的稳健性,本文使用51个国家级孔庙作为参照点测量儒家文化变量,进一步测试儒家文化对过度投资行为的影响。结果显示,儒家文化变量的系数为负,除了变量TEMP_40、TEMP_51不显著外,其他儒家文化变量至少在10%显著性水平上显著,基本上验证了假设1,说明受到儒家文化影响越深的企业越不可能进行过度投资。同时我们也检验了企业性质的调节作用,假设2的回归结果显示,儒家文化变量和企业性质变量的交互项TEMP_1×STATE、TEMP_2×STATE、TEMP_10×STATE、TEMP_20×STATE、TEMP_30×STATE、TEMP_40×STATE和TEMP_51×STATE都显著为正,并且至少在10%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在国有企业中儒家文化对过度投资行为的影响更弱,假设2得到了验证。综上所述,使用51个国家级孔庙测量儒家文化后,结果没有显著变化,基本验证了本文的假设1和假设2,说明本文的研究结果比较稳健。
3.使用上市公司注册地附近N公里内儒家文化中心数量测量儒家文化
借鉴以往的文献[4],为了证明结果是稳健的,本文还使用了其他测量儒家文化的方法,即测量上市公司注册地附近200公里、220公里、240公里、260公里、280公里和300公里以内的儒家文化中心的数量。结果显示,儒家文化变量NUM_200、NUM_220、NUM_240、NUM_260、NUM_280和NUM_300的系数为负,并至少在10%显著性水平上显著,支持了假设1。在验证假设2时,当模型中加入企业性质的调节变量后,儒家文化和企业性质的交互项NUM_200×STATE、NUM_220×STATE、NUM_240×STAT、NUM_260×STATE、NUM_280×STATE、NUM_300×STATE系数都为正,除了变量NUM_280×STATE和NUM_300×STATE不显著以外,其他交互项至少在10%显著性水平上显著,基本验证了假设2。整体来说,使用上市公司注册地附近N公里内的儒家文化中心数量来测量儒家文化后,结果没有显著变化,进一步论证了本文的研究假设。
4.使用工具变量解决内生性问题
在本文的研究中,儒家文化的影响取决于上市公司的注册地和儒家文化中心或者国家级孔庙的位置,而公司在选择地址时会受到当地的税收、劳动力成本以及产业政策等的影响[4]。一般来说,公司选择地址时不会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但是也可能存在公司倾向于选择文化氛围比较浓厚、周边环境比较清静的儒家圣地,这样本文的研究就存在内生性问题,为了解决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本文采用工具变量法。借鉴以往的文献[4],本文选择公司注册地与北京、上海、深圳三个经济中心距离中的最小值的自然对数(CENTER)作为工具变量。
本文首先对工具变量进行了弱工具变量检验以判断工具变量是否合适,检验结果显示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随后,本文使用工具变量进行回归,回归结果显示,在使用工具变量后,儒家文化变量CONF_N(N=1,2,3,4,5,6,7)的系数均为负,并均在1%显著水平上显著,支持了假设1,说明在控制了内生性问题后,假设1依然得到了验证,儒家文化确实降低了企业进行过度投资的概率。在使用工具变量验证假设2时,儒家文化和企业性质的交互项CONF_N×STATE(N=1,2,3,4,5,6,7)系数为正,并均在1%水平上显著,可以看出在解决了内生性问题后,回归的结果更加显著,假设2得到了验证。
总体而言,这些稳健性检验结果和主检验结果在统计上没有显著的区别。因此,本文的实证结果证实了儒家文化抑制了企业的过度投资行为,并且这种关系在国有企业中更加不显著,国有企业的政治身份会弱化儒家文化对于企业过度投资行为的影响。
5.进一步研究
根据Richardson[1]的模型,本文进一步将投资模型估计的残差根据正负区分为过度投资和投资不足,进一步研究儒家文化对企业投资不足的影响。现有研究指出,当企业的负债过高时,经理人会代表股东的利益而拒绝投资那些主要利益获得者为债权人的项目,因而只有当某个投资项目的净现值大于债权的名义价值时,经理人才会进行投资,从而导致了投资不足问题[9]。信息不对称问题是导致投资不足的另一个原因,债权人或者新股东会因为信息不对称的原因选择风险规避,可能会阻止企业去投资某些净现值为正的项目[9]。儒家文化的仁爱精神强调兼顾利益相关者的利益,从而使得经理人更多地平衡债权人和股东之间的利益关系。现有研究也表明,宗教文化可以提高企业的信息披露质量,降低企业的信息不对称问题[6]。因此,受儒家文化影响越深的企业,经理人或者股东与债权人之间越可以更好地进行信息交流,从而提高企业的投资效率。回归结果显示,在进一步考察儒家文化对于企业投资不足的影响时,儒家文化变量CONF_N(N=1,2,3,4,5,6,7)系数显著为正,并至少在10%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儒家文化可以降低企业的投资不足行为,使得企业能够把握投资机会,提高投资效率。可见,儒家文化强调的伦理道德不仅可以约束经理人,还可以降低信息不对称问题,使企业更加高效。总体来看,受儒家文化影响越深的企业,投资效率越高,儒家文化会促进企业的投资回归理性,使企业更稳健地经营,因而学习和利用好儒家文化对于企业发展的作用不可忽视。
本文从非正式制度的角度考察了儒家文化对企业投资决策的影响。其理论贡献存于:其一,本文基于制度理论,拓展了非正式制度在新兴经济体发展中的作用的相关文献。本文的研究发现,非正式制度在经济发展中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宗教文化所强调的伦理道德观可以很好地约束经理人或者股东的行为,使经理人或者股东更加合理地对企业进行投资,提高企业的投资效率。其二,本文的研究拓展了企业投资决策相关的文献。虽然已有很多学者从多个方面研究了企业投资决策的影响因素,但是关于非正式制度的研究比较缺乏。笔者认为,当正式制度不能很好地发挥作用时,非正式制度可能是一个很好的替代。其三,本文的研究进一步拓展了儒家文化的相关研究。儒家文化是非常重要的东方文化之一,影响深远。现有研究指出,儒家文化对于公司治理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本文的研究从投资决策角度论证了儒家文化可以提高企业的投资决策效率,使企业更加理性地进行投资。本文的实践意义在于:其一,儒家文化作为一种非正式制度对企业有重要的影响,对于企业的高管来说,需要学习和传承优秀的中华文化,在实践中可以用儒家思想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其二,在中国的背景下,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的区别非常大,传统文化对这两类企业的影响亦不同。政策制定者需要在区分两类企业后再制定有针对性的政策,国有企业高管的政治身份也是政策制定与实施时需要考虑的重要问题。其三,通过本文的研究可知,在欠发达地区,非正式制度可以起到更加重要的作用。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在正式制度建设方面仍然存在一些缺陷,如何引导和利用非正式制度是一项紧迫的任务。在正式制度建设过程中,如何发挥非正式制度的作用,对国民经济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然,本文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例如,使用地理位置近似测量的方法来衡量儒家文化对企业的影响程度可能不够准确。在中国,除了国家性的孔庙,也有许多地方性孔庙,在本文的研究中,我们无法将所有的孔庙均考虑进去。儒家思想是中国本土的文化思想,其影响力主要在东亚地区,这可能会降低本文研究的适用性,当然中西方文化差异很大,以后的研究者可以进一步考虑不同文化的交互作用、儒家文化和外来文化的交互作用对企业投资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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