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英雄神话的德育价值探微*①

2018-04-04 04:40于洪波
关键词:史诗古希腊神话

于洪波 郭 玲

( 山东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山东 济南,250014 )

英国宗教学家凯伦·阿姆斯特朗认为:“凡有人类的地方,必有神话。”*[英] 凯伦·阿姆斯特朗:《神话简史》,胡亚豳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05年,第2页。发轫于迈锡尼文明末期的古希腊口述神话,讲述了古希腊先民对自然进程以及人类发展历史的早期认知。现代考古学的发现业已证明,《荷马史诗》讲述的特洛伊战争正是古希腊英雄时代海外军事远征的史实。古希腊英雄神话多是以彼时人物或事件为素材加工而成,其中蕴藏着大量的史实密码与道德诉求。

一、古希腊英雄神话的道德诉求

“史诗”一词,古希腊语意为“吟唱出的歌谣”。与现代意义的歌曲不同,格式化的口传叙事诗即史诗,通过叙述故事向大众传播某种人生启示。史诗是人类无文字社会中传播文化与颂扬英雄的主要载体。古希腊神话史诗主要包含神谱神话与英雄神话两部分。本文探究的英雄神话史诗文本主要依据古希腊诗人荷马的《伊利亚特》与《奥德赛》以及诗人赫西俄德的《劳动与时日》与《神谱》中叙述的英雄传说。

《荷马史诗》依据民间流传的、歌唱英雄业绩的众多短歌编写而成。《伊利亚特》描绘了历时十年之久的特洛伊战争中众多古希腊英雄的战斗传说。特洛伊战争时代被史学家称为“英雄世代”。《奥德赛》叙述了特洛伊战争结束后,希腊英雄奥德修斯历经千辛万苦誓要抵达故乡伊萨卡岛的传说。《工作与时日》是一部以史诗为体裁的道德格言集和农业历书,主要讲述古希腊时期的宗教祭日与农事节令。赫西俄德认为:“在不朽的众神面前,聪明人的工作是无可指责的,因为他懂得吉兆,所以能够避免犯罪。”*[古希腊]赫西俄德:《工作与时日、神谱》,张竹明、蒋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第20页。《神谱》主要讲述了宇宙、诸神以及人类五代的诞生历程,英雄世代正是人类五代的第四代人类,他们多是神与人结合的后代,是介于神灵与凡人之间的种族。史诗中提及的著名神话英雄人物主要包括:阿基里斯、奥德修斯、赫拉克勒斯、忒修斯、珀修斯、伊阿宋、阿伽门农、俄底浦斯、普罗米修斯、赫克托耳等。 神话史诗中的古希腊英雄多是希腊贵族的祖先,后代视之为奥林波斯诸神的后裔,在《荷马史诗》中被称为 “半神”。“永生”的诸神和英雄世代必死的凡人不同,他们是具有高于凡人伦理道德意识的“半神”。英雄世代是必死的凡人,但他们更是具备神性的“超人”。作为普通凡人的道德楷模,“荣誉”、“勇敢”与“正义”成为英雄世代的核心价值品质。

荣誉是希腊史诗神话英雄最珍视的品质,也是英雄世代最本质的规定性。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世代是参与战争、参与历史建构并建立了丰功伟业的人中豪杰。对于凡人属性的英雄世代而言,凡人终有一死,但碌碌无为的平淡生活是一种屈辱的选择,战死疆场才是英雄们的至高荣誉。神话史诗中大英雄阿基里斯,可谓这一价值观的最佳代表。阿基里斯的母亲曾对他预言,要么去参加特洛伊战争,注定失去生命但将获得荣耀;要么留在家中,籍籍无名但将颐养天年。在生死抉择的十字路口,阿基里斯毅然选择了加入战争,选择了死亡,最终意味着选择了荣耀,选择了献身美德。对于英雄世代而言,荣誉的价值等同于生命的价值。英雄世代对荣誉的追求,远远胜于对生命的珍爱。当英雄的荣誉受到侵犯,就等同于英雄的生命被剥脱,抑或是破坏了伦理规范的基础。在战争中,交战双方的英雄们可以不计较个人得失,甚至触犯众怒与正义的底线,只要获胜,双方的英雄都由此赢得了荣誉,甚或可以分享敌人成功的荣耀。正如D.L.凯恩斯所说,荣誉已然成为希腊的一种社会现象,一种自我观念,一种相互认同的观念,“人们热切希望能得到他人认可的宝贵的自我意象”*D. L. Cairns. The Psychology and Ethics of Honor and Shame in Ancient Greek Literatur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3: 474.。“对英雄来说,活着就是为了名望,要用满腔热情去追寻它。他必须用高超的品质去赢得掌声和赞许,因为这是对其人生的奖赏和证明。”*Michal Grant, Myths of the Greeks and Romans. The New American Library, Inc. New York, 1962:45.因此,在荷马社会中,英雄世代对个人荣誉的维护就是其人格与名誉的体现,英雄已然成为一个象征着荣誉和表达称呼者敬意的用词。

勇敢一词的意蕴在古希腊文化体系中具有多种表达方式。例如,英雄一词可以视为“勇士”“壮士”的同义词。不同于中国传统神话中“德性”楷模的神话叙述,古希腊英雄神话史诗弘扬的往往是英雄展现出的“力量”美感。英雄世代充满勇力,虽不及神明一样神勇,但较之一般凡人,已是超凡脱群的勇士了。英雄世代的道德价值体系中,勇敢的道德品质是社会评价其身份的重要标尺,同时也是一项同友谊、命运、死亡等密切相关的品质。战场是英雄世代的舞台,也是验证自身价值的最佳场所。英勇战斗成为古希腊英雄世代的高贵品质。“没有一个正直的人不重视在战斗中的功劳。”*[古希腊]荷马:《伊利亚特》,陈中梅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年,第6页。特洛伊第一勇士赫克托耳常常自诩“一向习惯于勇敢杀敌”*[古希腊]荷马:《伊利亚特》, 罗念生、王焕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第106页。。现代考古学的发现业已证明,特洛伊战争是古希腊人在迈锡尼文明末期发动的一场海外战争。迈锡尼晚期是一个部落士族纷争混战的时代,英雄世代的勇敢品质与其在战斗中的表现息息相关。《奥德赛》中的大英雄奥德修斯认为,“勇敢的战士在任何险境都坚定不移,无论是进攻敌人,还是被敌人攻击”*[古希腊]荷马:《奥德赛》,陈中梅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年,第11页。。《伊利亚特》中的大英雄阿基里斯为了表明自己对朋友的忠诚,为了友谊,即使知道必死的命运,仍义无反顾地奔向战场,最终战死沙场。坚守忠诚与友谊成为大英雄阿基里斯勇敢的道德品质,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将这一品质称为“信念”。“勇敢的人无论处于苦恼还是快乐中,或处于欲望还是害怕中,都永远保持这种信念而不抛弃它。”*[古希腊]柏拉图:《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429页。因此,勇敢的品质不仅事关英雄世代的名誉,更为重要的是构建起荷马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忠诚的关系。

正义是古希腊英雄世代的必要道德品质。古希腊的正义观经历了“神性”的自然正义到人道正义的转变。《荷马史诗》及赫西俄德《劳作与时日》中论述的“正义”主题印证了这一转变历程。《伊利亚特》在矛盾与冲突的情节发展中讲述了“正义”惨遭破坏又得以恢复的历程:习俗被打破—习俗调整—习俗重建;《奥德赛》中描述了残暴之人与公正正义之人的对立,两者在特定的危险境遇中各自呈现出不同的道德选择:秩序被打乱—冲突爆发—规则重建;《劳作与时日》是将《奥德赛》与《伊利亚特》中两种对正义的描述系统地结合起来:人类判断自然法则—获取正当利益—宇宙正义构建,即《理想国》中柏拉图所推崇的生活方式——“与神共存”。因此,古希腊正义观的发展与秩序、判断、规则密切相关。“有一种非人世的、超奥林匹克的法则在惩罚着放肆,并且不断地在恢复着侵犯者所想要破坏的那种永恒的秩序。”*[英]罗素:《西方哲学史》(上卷),李约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年,第154页。在自然正义与人道正义的构建与转变的过程中,英雄世代成为正义的维护者。英雄世代具有神性,是神的维护者;正义是神性的,英雄世代同时成为正义的维护者。古希腊人将正义作为英雄世代的必要的道德品质。英雄世代是凡人,凡人社会具备相应的社会准则,英雄世代亦当遵循凡人社会的道德准则。古希腊正义观是调整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道德准则。英雄维护正义,正义是法律的灵魂,人应当服从法律与正义,而不是相反。

二、古希腊神话英雄道德品质的历史渊源

古希腊英雄神话的产生并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英雄史诗神话的素材均是以古希腊历史中的史实为蓝本,荷马英雄史诗神话咏颂的即是迈锡尼文明时代的史实,同时也反映了荷马时期的基本社会状况;不仅叙述了战争中的英雄个人,更蕴含着当时社会、经济与文化的历史景象。在希腊城邦早期,希腊哲学、文化及艺术等形式尚未完全形成,古希腊人是在对神祇、神话及宗教怀有一种非常虔敬的心理之下开始他们早期的文化启蒙教育的。古希腊人完全相信奥林波斯神祇的存在。诸神生活在现实古希腊人的周围,希腊人的父辈与祖先就是奥林波斯神祇的后代。因此,英雄史诗神话即反映了早期人类征服自然与社会的斗争,更是部落集体力量与智慧的化身。

考古资料表明,早期生活在爱琴海地区的“前希腊人”——西亚或埃及移民——使用的语言和青铜器具等促进了希腊经济与文化的捷径式发展。大约在公元前2000年,一支印欧语系的“阿卡亚人”进入希腊,创造了“迈锡尼文明”。公元前1400年至公元前1200年,迈锡尼文明达到鼎盛期。迈锡尼文明是一个造就英雄的时代,是一片孕育英雄故事的土壤。美国民族学家摩尔根认为,英雄世代的希腊处于实行军事民主制的野蛮社会的高级阶段——迈锡尼文明晚期,众多原始部落或氏族部落群体逐渐融合为一个个独立的生活共同体,而共同体的首领正是古希腊英雄神话的原型。19世纪德国考古学家海因里希·施里曼发现的迈锡尼文明以及20世纪英国考古学家阿瑟·埃文斯爵士发现的克里特岛的米诺斯文明,都为诸多关涉众神和英雄神话的细节提供了考古学上的史实证据。迈锡尼文明是一个尚武的贵族时代,雄伟的城堡与宫殿、精美的壁画与工艺品、以及战争狩猎等是各种艺术造型中最热衷表达的题材。迈锡尼时代是一个海外扩张的时代,特洛伊战争就是一场典型的海外军事冒险。“迈锡尼时期的主要功绩,在于英雄时代以及种种丰功伟绩的构想之形成。”*[美]赛·诺·克雷默:《世界古代神话》,魏庆征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89年,第210页。考古学为我们勾勒出一个尚武的、贵族的、扩张的武士阶层,及由其统治的军事民主制高级阶段的社会景象。在这样一个扩张的、粗朴豪放的、极具冒险精神的社会中,追求荣耀、崇尚武力、追求勇敢、构建秩序与正义等,必然成为英雄统治阶层共同的道德诉求。故而,颂扬统治阶层的英雄史诗神话随之应运而生并成为彼时社会道德品质的范本。

公元前1190年左右,迈锡尼及其城市因特洛伊战争遭到严重的破坏。大约在公元前1100年,希腊历史进入所谓的“黑暗时代”,也被称为“荷马社会”(大约在公元前1100-公元前900)。这一时期,铁器开始使用,土地公有,畜牧业、农业和手工业初步发展,氏族贵族与奴隶阶层出现,失地农民常沦为雇工,由氏族或大氏族结合成部落,进而结成部落联盟,管理公共事务的机构是军事首长、议事会和由成年男子组成的人民大会。公元前800年左右,希腊步入阶级社会,逐渐建立起希腊诸城市国家(城邦),荷马时代亦随之终结。古希腊民族是一个由多族群融合而成的复合民族。古希腊社会正是在数次的外族入侵过程中,逐渐完成王政统治—贵族统治—民主政治的转变历程。每一次外族入侵、每一步政权转变、每一段和平阶段,皆浸润着古希腊人或古希腊社会的习俗制度、道德规范、思想传播及其对世人的教诲。

史诗神话中的英雄角色是以共同体军事首领为原型的文学角色及其教育楷模。奴隶时代的特征之一——阶级固化成为这一时期的重要表现。每一名希腊人的出生都具有与其身份相对应的社会位置,既定的社会位置规范了个人的相应权利与义务。正如芬莱所说:“社会的基本价值是既定的、先定的,一个人的社会中的位置以及随其地位而来的特权与义务也是既定的、先定的。”*[美]麦金太尔:《追寻美德》,宋继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年,第153页。英雄世代是希腊文明时代的初期,即迈锡尼文明晚期,此时的希腊社会已初具奴隶时代的特征。在这一时期,军事首领获得权力的手段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依靠血缘关系的继承以获得共同体的权利;另一种是依靠武力征服而获得共同体的领导权。这在当时得到希腊社会的普遍认可。不可否认,无论哪一种手段,英雄首领的个人能力与品质都成为当时最重要的社会道德准则。统治阶层主要包括部落首领与辅助阶层。部落的英雄首领不仅是统治阶层,更是英勇的战士,他们以攻城略地与角逐猛兽为乐趣,以获取战利品为目的,以财富、门第与勇气为荣耀;辅助阶层多是文士乐手,他们识文断字,通晓祭祀仪式与乐理。就历史的记载与传播而言,辅助阶层才是迈锡尼英雄世代真正的缔造者。部落首领极其信任辅助阶层,其地位仅次于英雄首领,拥有丰厚的土地资产。借由辅助阶层的地位与能力,该时期出现了一系列的史诗神话中的英雄主题故事,如部落之争、外交、联姻、结盟,等等。英雄主题故事的素材,主要来源于文士乐手们对统治阶层日常生活、统治管理及战斗纷争的描绘,英雄的勇敢、荣誉是军事民主制统治阶层道德诉求在文学艺术中的折射。英雄的身份地位决定了英雄应该履行何种道德标准。希腊史诗神话的英雄故事不仅是文学艺术的创造,更是古希腊社会结构、道德体系及文化精神的象征。史诗英雄神话将人类孜孜以求的英雄气概用文学语言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古希腊英雄在力量、荣誉、正义的道德召唤之下,一次次凸显着人类生命的绚丽光辉。

三、古希腊英雄神话的道德教育价值

英雄世代造就的是希腊历史中出类拔萃的楷模式的人物。英雄不是虚无的神祇,他们是真实的、完整的、自由的个体象征。英雄为了实现自身的价值,都曾历经艰辛而后成就一番伟大事业。伴随着人类认知能力的不断发展,人类对神祇的敬畏与信仰日趋理性,对英雄世代及其代表的英雄精神价值的推崇却从未消弱,英雄世代的道德价值观成为人类历史中历久弥新的道德教育素材。

首先,古希腊史诗神话英雄是生动鲜活的道德范本。一方面,史诗神话英雄非常贴近现实的日常生活。社会教化中,人们经常选取某种道德理想的集中体现者作为教育的范本。史诗神话英雄世代的道德诉求,并非简单的非善即恶的二元道德判断,更非毫无道德瑕疵的圣人;相反,英雄世代是一群有血有肉的、生动的、具有某种人性缺陷的凡夫俗子。他们或为攻城,或为复仇,或为美色,或为财富,但皆出于荣誉而无憾地战死沙场。可以说,英雄世代的不完满,与“成王败寇”具有异曲同工之妙。从哲学的角度来看,作为史前史的古希腊史诗神话并不是以抽象辩证的方式进行教化,而是借助于世俗智慧的形式对宇宙演变或人类生活做出回应。以历史史实为基础,荷马刻画出了有血有肉、有爱有恨的鲜活的英雄人物形象,社会道德教化不再是纸上枯燥无味的说教。古希腊史诗神话英雄形象更多地体现出个人生命价值的追求,他们具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和生活方式,他们神性有余,人性十足。可以说,自古希腊史诗神话形成之时,便对其民族的风俗生活习惯、社会道德规范等产生着潜移默化的长久的影响,并在此后生生不息的民族历史变迁中浸润、渗透到民族的灵魂深处。如《荷马史诗》中两部史诗都叙述英雄完成任务主要以勇敢、荣誉及正义作为其道德的准则,这也成为古希腊城邦对公民进行教育重要的道德准则。另一方面,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看,古希腊神话是日常用语中默默无闻的、隐喻的发源地。诸如“金羊毛”“特洛伊木马”“普罗米修斯式的伟业”等众多的日常用语均来自于古希腊的神话典故。当代人将悠久的古希腊史诗神话归结于奇闻异事或宗教迷信的范畴,事实上,这些古老的神话不应该仅局限于语言学或文学范畴之下,对古希腊神话的“老生常谈”,有助于人类更自由地认识自己,有着更加深刻而现实的教育价值。

其次,古希腊史诗英雄是奥林匹克式的英雄楷模。在古希腊神话中孕育的诸神与英雄,都非常关注个体的外形与力量。永生的诸神与人间的英雄,均是古希腊社会健美有力的形象典范。在古希腊,传统的体育竞技都是为了祭祀英雄而举行的。为了表达对英雄的纪念或者说为了安抚英雄的灵魂,古希腊人通常在英雄墓前举办一些竞技活动,以此来祈求能够得到英雄的庇护和保佑。如希腊大英雄阿基里斯在好友帕特洛克罗斯葬礼上举行了包含七项比赛的竞技会。在《伊利亚特》第2卷与第23卷、《奥德赛》第4卷与第8卷中,对体育竞技的开展进行过详实地描述,并充分地肯定了强健有力的身体不仅是古希腊人日常基础生活的重要基础,更是英雄们在战场杀敌的有力保障。《伊利亚特》描写英雄埃内阿斯惧怕应战大英雄阿基里斯,原因是阿基里斯“每块肌肉如同青铜铸成”,因此他情愿直接认输,也不愿意挑战一位英雄勇士。正如希腊现代医学家塞莫斯·古里奥尼斯在《原生态的奥林匹克运动——为美德而战》中所言:“在漫长的岁月里,古奥林匹克运动会不仅仅是四年一次展示体育能力的盛会,更是古希腊所有年轻人的一种日常生活方式……它并不求于身体,而是以一种特别的修德之道,使用身体来雕刻人类的灵魂。”*[希腊]赛莫斯·古里奥尼斯:《原生态的奥林匹克运动——为美德而战》,沈健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72页。每一次新的体育成绩的诞生既象征着人类身体的进步,更是人类自我认知的全新开端。希腊人将体育理解为战胜衰败的神谕,是美德的体现,是道德的化身,是秩序的建立,是文明的内在形式。

再次,教育是生命与价值观延续的保障。在希腊历史中,英雄世代多是后世城邦的缔造者,英雄的个人价值与意志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城邦的价值与意志。“史诗中描述的英雄社会的结构是:国王及其同盟者处于最高层基本上都是英雄;使者、预言家及医生处于中间阶层;士兵、自由民和奴隶处于最低层。”*郭琰:《荣誉与德行:希腊英雄社会的伦理意蕴》,《道德与文明》2009年第9期。在英雄社会,约定正义与法律尚未形成,英雄世代的个人意志或价值选择就是个人的法律和道德的准则。由此可见,社会统治阶层具备的道德价值必将逐渐成为社会主流价值并渗透入城邦的其他各阶层。古希腊人认为,教育可以培养后代,可以为后代带来幸福。在对后代进行教育的过程中,传递的所有内容在某种程度上都已超越了人类自身的局限性。教育所传递的内容是个体生命的延续,它不会伴随着生命的死亡而消失,而是具有“永恒”的价值。正是通过对英雄世代的书写,成就了英雄“永生”的存在。英雄被神话讲述者或者历史学家白纸黑字地记录在案,这一事实表明英雄已然超越了普通的凡人。英雄的荣誉业已成为希腊文化中的重要信念。然而,成为被历史铭记的英雄并非易事,他们需要惊天泣地的丰功伟绩且大多战死疆场。例如,最勇敢的希腊人——阿基里斯,勇敢、聪明、智慧的特洛伊战争的希腊英雄——奥德修斯,等等。英雄不会随死亡而被遗忘,他们的壮举和精神会被历史永远铭记。阿基里斯、奥德修斯、伊阿宋等诸多英雄坚持不懈地完成了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伟大壮举,并由此获得了传世的荣耀。英雄及其荣耀成为人类集体记忆中的核心内容,对后来的西方文化和教育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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