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

陈国凡

见朝堂上文武大臣对袁崇焕毕恭毕敬的样子，崇祯忽而就想起了赵匡胤的陈桥兵变，崇祯就出了一身冷汗。

袁崇焕战功赫赫，连破来犯的皇太极，稳固了大明江山。袁崇焕也由辽东巡抚擢辽远总督兼兵部尚书，并赐尚方宝剑，一时威震朝野。

不久，袁崇焕用尚方宝剑擅杀了皮岛守将毛文龙，崇祯问何故？

袁崇焕答曰：毛文龙手下皆是毛姓之人，易擅权，故杀之，以安海外兵民。杀人乃安人，杀人乃安皇上之社稷也。故对此事先斩后奏，望皇上恕罪。崇祯无话，心却惴惴。

崇祯觉得自己的面子正一点点地被抽去。

此时，皇太极避开明军锋芒，绕道喜峰口，突破长城，攻占遵化，兵临北京城下。京师戒严，朝野震动，惟袁崇焕神态自若，不为所动。

有亲信太监密见崇祯，亲闻皇太极手下大将之密语，说袁崇焕早已和皇太极有过议和，今已投降，杀毛文龙是见面礼。崇祯大惊失色，怪不得国事如此危急，惟他一人安之若素，原来早有预谋。遂将袁崇焕逮捕下狱。

朝廷大造舆论，以致人人皆知袁崇焕乃大明之汉奸，国之叛徒，罪不可赦。

又派国师到袁崇焕祖居地勘察，见其宅乃“飞凤饮水”之格，其祖父、祖母的屋宅，处处皆风水宝地，处处有帝王之气。这更使崇祯下了非杀袁崇焕不可的决心。

袁崇焕终被凌迟处死。行刑当日，万人空巷，史载，“刽子手割一肉，百姓付钱，取之生食。顷间肉已沽清。再开膛出五脏，截寸而沽。百姓买得，和烧酒生吞，血流齿颊，以此为荣”。

袁崇焕被整整剐了3543刀！

崇焕崇焕，你不是想换我崇祯自己登基吗？哼哼！此刻，崇祯才觉得挣足了面子。

袁崇焕被杀，皇太极重整旗鼓，大兵压境。洪承畴孤军困守松山，后兵败降清。前线甚是吃紧，崇祯就想议和，于是派兵部尚书陈新甲与后金秘密接触、私下议和。

不想事发，舆论大哗，“堂堂天朝，何至讲款？”崇祯将一切责任推及陈新甲，并杀之。

此时的李自成农民军已西进潼关，占领西安，控制西北，兵锋直指北京，大有称王建国之势。

崇祯吓坏了。此时，有大臣提出速调吴三桂入京勤王的建议。准是不准，崇祯犹豫不决。面对后金之外患，如果弃地守京，就会落下丢失国土的千古罪名；面对农民军之内忧，坐以待毙，又会蒙受失政于寇的奇耻大辱。思来想去，崇祯急召内阁大学士等重臣到御书房议事。结果，重臣们说，还是朝堂群议吧。崇祯很失望。

翌日朝堂之上，看著分成两派的重臣们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崇祯的心一点点地凉了。廷议毫无结果，君臣不欢而散。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李自成势如破竹，攻克宁武，明军一败涂地，京城岌岌可危。忽而，一个词儿像闪电样猛地击中了崇祯的脑门——南迁。想当年，康王赵构南迁临安，重建大宋王朝，赵家天下得以延续。思今朝，自己还不至于像徽、钦二帝被掳那般凄惨。一切还来得及。忽而又想，自己乃一国之君，南迁之举，岂能自己说出口？在不识时务之流者眼中，南迁实则逃跑，是置祖宗宗庙、江山社稷于不顾，也恐遭后世耻笑。非得群臣商议，臣提我准，再行南迁之举。遂定。

恰此时，李明睿奏请南迁。崇祯大喜过望，即令朝议。崇祯心想，这次如没人反对，自己就可以体面地南迁了。没想，左都御史李邦华声泪俱下，值此社稷危亡时刻，皇上岂能南迁，应该死守京师！附和者竟不少。崇祯恨死了这个李邦华，恨不得即刻剁了他。

众臣都看着崇祯。崇祯整了整龙袍，满怀豪情地说：李爱卿说得极是，朕也不主南迁，誓与京师共存亡！

此言既出，崇祯的心拔凉拔凉的。众臣的表情很复杂。

回得寝宫，崇祯在案桌上写了几个字：文臣个个可杀！

同年3月18日，李自成农民军攻入了北京城。

崇祯无路可逃，翌日凌晨，携秉笔太监王承恩离开紫禁城，登上皇家禁苑煤山，决定自缢。

临前，崇祯想到了一千年前被部下逼迫自缢的隋炀帝，无人陪伴。相比于他，自己的死乃出于自愿，还是挺有面子的，何况还有一太监陪死呢。

遂从容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