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克琦
吴师曰:你说《西游记》开始七回,知道讲些什么道理?我说:我实不明白,叨教叨教。吴师始曰:你知道孙悟空吗?我说:知道。吴师曰:前七回讲天地是个大悟空。继又曰:悟空是东胜神洲出世,西牛贺洲学道,以后称了齐天大圣,自与二郎真君一战,被老君一圈带回天上,收入炉内,这是何故?余说:此理未知。吴师曰:你曾阅《悟真篇》吗?我说:《悟真篇》是读过的,但也看不懂。吴师曰:《西游》首七回,即祖述《悟真篇》第一首诗,你可能想出吗?余沉思一歇:想不出哪一首,请指出?吴师曰:孙悟空东胜神洲出世,即“金公本是东家子”。到西牛贺洲学
道,是“送往西邻寄体生”。祖师续说,你回去吧!悟空说,教我到哪里去?祖师说,你从哪里来,还到哪里去。悟空顿然醒悟,一筋斗翻到花果山,即“认得唤来归舍养”。以后与二郎真君相战。二乃火之生数,伴结六兄弟,连他七个。七乃火之成数,即是真阴,悟空是真阳。悟空与二郎一打,即“配得姹女结亲情”也。其后被老君一圈收入炉中,即“送归土釜牢封固”也。我自家想,应作如此讲,不知对不对?我一听之后,这种讲法,不但一生未曾遇到,且做梦亦做不到,忙即下拜,口称老师。
小儿初生时,是纯阴的。五日以后,始能看火,因有微阳矣。故初生之后彼即睡,睡即盗天地之阳也。婴儿初生,只知吃与睡,终日终夜睡,终日终夜盗元阳。盗了五日,身中方有阳气之根了,故能看火,乃阳也。纯阴、纯阳之物不能对立而轻视,怕阳光故也。如是感召,阳气日旺,至一十六岁,则充满矣。自一岁至十六岁,非惟盗天地之真阳,并盗天地之真阴。破体之后,元阳日漏,漏尽则死。总之,虚复予之,虚复夺之;虚复生之,虚复死之,生死之权属于虚空,而不在我也。圣人教人返还,是盗天地、夺造化之事。返者,返真阴,是要从虚空中去返至我身。还者,还真阳,亦要从虚空中去还至我身。须知天地并非只盗我真阳,并盗我身中真阴。真阴、真阳两般药物,自破体以后,明明白白地被虚空盗去,则修道者,不从虚空下手,将何自哉?所谓失物者,在何处失去,必至何处去寻,方能物归原主,此极易知之事也。
弹琴钓鱼,两者皆是有益身心之事,皆可以长寿,因能去杂念故也。弹琴则心静,眼因须注视弹琴之徽,故杂念不起。钓鱼时眼常注视浮珠,一意不动,神在外边,亦能摒除杂念。久久纯熟,心自静,神自定,神定则气和,必然之势也。余一哥哥,八十余岁,今仍在安徽,每日上午弹半日琴,下午则与近邻游玩,要走十余里路,精神矍铄,步履轻便,得益于琴者多矣。师谓余曰:你将来可学琴,学琴之后,工夫容易做矣。凡做心息相依,是不容易的。如我等全是自己慢慢下苦功磨出来的,得至今日地步。不下死功夫,学得成吗?
学者每不能忘身。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只此“忘身”两字,即大道之诀。心息相依,亦无非借此把神放在身外,忘此身躯而已。
问真空与顽空。师曰:真空是神气同定在外边,不着色身。顽空是执在色身上。舍此色身,可到真空。着此色身,即为顽空。
做睡功做到睡着后,再做再睡,睡十余天,即不要睡,再做即趋于定矣。
熟能生巧。此“巧”无口诀。
讲《参同契》“牝牡四卦,以为橐籥”。师曰:你能悟得《参同契》开首六句,一部书就包括在里边了。余恳老师宣讲。师曰:“以为橐籥”,讲到实在,即是心息相依。但魏公以天道言,故难懂,真厉害。一部《参同契》,都做这两句,万卷丹书亦祖述这两句。我对你讲,不遇真师点破,万万不能明白得的。就是状元,到此地步也无用,你有什么法子去解释?难就难在“牝牡四卦”一语。若曰“坎离二卦,以为橐籥”,那就好讲些。奈何不是双修性命。你知四卦,不是两卦,也中了状元,问他只两句,硬是不懂的。余又恳师将首六句一齐宣讲。师曰:讲给你听。“乾坤者,易之门户,众卦之父母”。下两句“坎离匡廓,运毂正轴”,是文王后天八卦,是离南坎北,是色身之内神气流行也。此四句先将内外先天、后天讲个明白,所谓“两重天地,四个阴阳”即是也。此乃对待而言,原属《易》道。下两句“牝牡四卦,以为橐籥”,魏公将先后天和合为一,乃是丹道也。前四句据《易经》立说,后两句乃魏公独出心裁,真厉害。只这两句,万卷丹经,都不须读矣。盖双修之旨,不是一件事,乃两件事。故曰:“天人合发。”必须将心息放在外边虚空中去依,则乾坤坎离合而为一,是即“四卦以为橐籥”,亦即天人合发之旨。总之,是修法身兼修色身也。身内、身外若放虚空中去行持,则融和为一矣。
心息相依,总要在外面,微微晓得一出一入。起先总要用些意,熟后自然不必用意矣。在外边即稍提紧亦何妨?不着色身,总不要紧。起先提紧,熟后他即自然会依了。我怕你不能离色身,一着色身,即危险矣。
不要贪谈道,不做功。假使大病来时,做不得功,噫,死矣。何益之有?余由病学医,学道。先读《道德》、《阴符》等经。《西游》乃洪武以后之书,因有许多事,都是洪武年间也。
总要把神放在外边,糊糊涂涂地与他做一番死工夫,始能纯熟。心息相依做到纯熟,非一朝一夕所能办得到的。要积日累月的工夫,要在勤字、恒字,及果决之心,一诚做到底也。
工夫总要做到你自家作不了主,那就好了。
凡行过小周天的,即能出神,不过是阴神,并非是怪事。盖气住则神住,神住则形住。心息相依,打成一片,三者都住了。
出神即梦中之神,化作纯阳,起意到何处,即到何处。欲隐则隐,欲显则显,悉随己意。师曰:总要梦中之神,做得你主才好。又曰:神长定在外边,积日累月,直至与太虚同体,空中自有出神之景,即可出神。出神即离定,舍定谓之出神景,即见六出紛飞是也。初出神,须在定时多,出时少,又须由近及远,一步一步来的,到老成之后,即不要紧了。
聪明人总有“锋锐”二字,乃学道之大障碍,做功所忌。你总要学蠢、学呆,即做得工夫了。
你可将两眼注定书上某字,亦不管他心息依不依,只要注此一字,即不起念。注定一刻,神在外边一刻,总要使神常在外边的工夫熟,然后再做心息相依,即不至再着在色身上。每日做上三点钟,能睡着最好。此功做得纯熟,心即静了。
炼己纯熟,即无梦。无梦之久,忽而有梦,乃真梦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