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一个理由

刘荒田

我和一个移民时间超过30年的朋友聊天。他说起20世纪80年代，他和妻子每年临近春节时便摆摊卖桃花。那时，中餐馆的洗碗工一个月的税前工资为六七百元。而他们夫妻两个人辛苦一个星期，半夜驾车到东湾的山区砍桃树枝，然后载到旧金山的唐人街卖给办年货的同胞，能赚5 000元以上。

“猜一猜，我给桃树的主人什么样的理由？”朋友卖个关子。

我沉吟，这可是难题。尽管那种桃树并不结可吃之果，也不会成为建材，但属于私有财产，不经允许而动刀斧，可能被控告。另外，最大的问题在于不花钱，手上毫无筹码。到偏僻之地当不速之客，贸然上门，何况又是英语带口音的异族，对方会怀警惕之心。对方可能不耐烦，因此必须在一分钟内把他说服……我想了好一阵，不得要领。

朋友说：“我在桃树林附近敲主人家的门，对方只会打开指头宽的门缝听我说话。我诚恳地说：‘中国的新年快到了，它的重要性就如同你们的圣诞节。中国人的社区慶祝新年离不开桃花，就好比圣诞节少不了圣诞树。你们的桃树长得真好！如果您允许我砍一些桃树枝带回去给我的同胞，不但我们，连您的家也会添喜气。”

朋友说，他砍桃树枝砍了多年，持这一理由无往而不利。出于深思熟虑也好，出于直觉也罢，这理由好就好在：一、从宗教入手，唤起同理心;二、从圣诞节入手，激发同情心;三、最后一句点明施者也获益，皆大欢喜。

和这个当年摆桃花摊，如今已身家数千万的朋友告别后，我遇到一个亲戚。她向我诉苦，说儿子34岁了，仪表堂堂，有好的职业，就是不想结婚，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父母向他提起，他马上反击，最有力的理由是：现在到处都是离婚的，可见不可以随便结婚。亲戚请求我出个妙计，说服她的宝贝儿子去谈恋爱。

我想了好久，罗列出及时谈恋爱和结婚的理由，但未找到一条自认为能够击中对方软肋的。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没有针对性的理由，任你终日唠叨，依然只是隔靴搔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