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舟子
(商丘师范学院 传媒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金庸小说提高了整个武侠小说的品格,严家炎誉之为“一场静悄悄的文学革命”[1]。陈世骧更是将其与元杂剧相提并论,认为“弟尝以为精英之出,可与元杂剧之异军突起相比。既表天才,亦关世运。所不同者今世犹只见此一人而已。”[2]金庸小说之所以能够在武侠小说中远迈流俗、卓尔不群,原因很多,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作者试图在武侠小说这种虚幻的形式中表达现实的人生内容。单以小说中的爱情描写而论,金庸小说不同于古龙小说的有性无情和梁羽生小说的金童玉女式的爱情描写,而是致力于写出现实人生的多种爱情形态,既描写爱情的美好,又描写爱情与礼教的冲突,还描写爱情与命运的冲突,既有文化反思,又有命运叩问,或深邃厚重,或深沉悲凉,都能够撞击读者的心灵。笔者从爱情与礼教的冲突和爱情在命运中的无奈两个方面审视金庸小说的爱情描写,揭示金庸小说爱情描写成功的原因。
对异性的爱慕是人的生命发展到一定阶段的自然现象,但是,爱情从来不是一个单纯的人性问题,而是现实生活中的人在其生存的具体文化环境中的情感展开,每一段或完美或哀伤的爱情上面,无不打上文化的烙印。人类历史上那些激动人心的爱情故事,往往是因为真实呈现了爱情与礼教的冲突,才具有了激动人心的力量。
金庸显然对于爱情故事描写的规律了然于心,因此,从他的第一步小说《书剑恩仇录》开始,他就努力将爱情放到复杂的现实关系中来描写。陈家洛和香香公主的爱情悲剧显然不是两个人的感情原因,而是因为现实中的政治原因。在《书剑恩仇录》中,描写的最有深度的其实是金笛书生余鱼同对骆冰的不伦之恋。小说写余鱼同和骆冰的故事,显然受到了唐传奇名篇《虬髯客传》的启发。金庸在《三十三剑客图》中谈到,《虬髯客传》是他一直喜欢的作品,认为这篇小说为现代的武侠小说开了许多道路。对于小说中关于虬髯客欹卧欣赏红拂女梳妆一段描写尤为激赏。对此,金庸写道:“我国传统的观念认为,爱上别人的妻子是不应该的,正面人物决计不可有这种心理。然而写现代小说,非但不必有这种顾忌,反应努力去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3]在某种程度上,余鱼同这个人物,正是虬髯客这个形象的进一步发展。余鱼同是小说中红花会的一个重要英雄人物,因爱慕骆冰而加入红花会。加入红花会后,发现骆冰已经结婚,而且深爱自己的丈夫。骆冰的丈夫文泰来是红花会的四当家,与余鱼同有兄弟之义,按照中国传统礼教,余鱼同当然不能对骆冰有任何非分之想。余鱼同一直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感情,但是,在文泰来被清兵擒拿,骆冰受伤的时候,余鱼同不仅趁骆冰昏迷亲吻了骆冰,而且在骆冰醒来后对骆冰倾诉了相思之苦。在遭到骆冰的痛斥之后,余鱼同也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此后,不仅刻意回避骆冰,不遗余力地营救文泰来,甚至为此在烈火中毁容。最终,余鱼同的行为不仅得到了文泰来夫妇的理解和原谅,而且赢得了属于自己的爱情,在小说中仍然是一个正面的英雄形象。塑造余鱼同这个形象时,金庸站在了礼教一边,维护了礼教的基本观念,但是,也给予了余鱼同一份同情和理解,没有因为余鱼同的不伦之恋而将这个人物彻底否定。也许,小说想表达的是,英雄人物并非铁板一块,他可能有卑下的感情,但只要他能战胜这些感情,就仍不失为一个英雄人物。这样,就在肯定礼教的基本观念时又给感情留出了适当的位置,承认了人性的复杂,具有一定的人性深度。
当然,金庸在其作品中,整体来看,并不总是站在礼教一边,对于礼教中的腐朽内容,金庸是彻底否定的。《射雕英雄传》中,郭靖和黄蓉的爱情充满了青春气息,显得格外美好。但是,金庸在描写这段爱情时,仍然给他们加上了一重礼教的镣铐,那就是,在遇到黄蓉之前,郭靖已经与华筝有了婚姻之约,是成吉思汗的金刀驸马。在小说的描写中,华筝对郭靖的感情显然是属于爱情性质的,但是,郭靖对于华筝只是兄妹之情。因此,小说将全部的同情都给了郭靖和黄蓉,对于华筝具有的父母之命进行了彻底的否定。在金庸所有小说中,对于礼教反抗最为激烈的,当数《神雕侠侣》。小说在杨过和小龙女之间设置了一个重大的礼教障碍,那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师徒关系。在中国传统礼教中,师徒关系是五伦之一,是绝对禁止恋爱的,因此,小说中描写,在武林大会中,杨过当众表达对于小龙女的感情时,天下英雄既惊诧又鄙夷的表情,郭靖更是恨不得直接杀死杨过。但是,小说给杨过留了一个申辩的机会,杨过的辩护,显然起到了作用,小说中写道:“厅上群雄听了,心中都是一凛,觉得他的话实在也有几分道理,若是他师徒俩一句话也不说,在甚么世外桃源,或是穷乡荒岛之中结成夫妇,始终不为人知,确是与人无损。”(第十四回)可以说,小说通过杨过的话对于礼教的反思起到了一定作用。除了龙、杨二人之间的师徒关系,小说中还设置了另外一重礼教的障碍,就是小龙女遭到尹志平的强奸而失贞。节操是中国传统礼教中极为重视的内容,对于这一情节,金庸的好友、著名武侠小说作家梁羽生也感到不可接受。梁羽生在以佟硕之为笔名的长篇论文《金庸、梁羽生合论》中,就对这一情节颇有微词。梁羽生反对这一情节的理由是,小龙女失贞破坏了这一人物在读者心中的美感,而且这一情节并没有产生新的情节,比如生下了私生子等。其实,间接折射出梁羽生自己对于妇女贞节问题的态度。相比之下,小说中杨过的态度就更具有现代意识。小说中,杨过和小龙女结婚之前,有这样一段描写:
杨过眼见她命在须臾,实是伤痛难禁,蓦地想起:“那日她在这终南山上,曾问我愿不愿意要她做妻子,那时我愕然不答,以致日后生出这许多灾难困苦,眼前为时无多,务须让她明白我的心意。”大声说道:“甚么师徒名分,甚么名节清白,咱们通统当是放屁!通统滚他妈的蛋!死也罢,活也罢,咱俩谁也没命苦,谁也不会孤苦伶仃。从今而后,你不是我师父,不是我姑姑,是我妻子!”(第二十八回)
杨过的话,彻底否定了礼教中关于师徒之间不能结婚的规定以及对于妇女贞节的要求。小说中增加小龙女遭到强奸的情节,大大增加了小说反礼教的深度。时至今日,在某些人的心中,处女情结还根深蒂固,使得这一主题至今仍有强烈的现实意义。值得一提的是,《神雕侠侣》在连载过程中还发生过一个有趣的插曲。在金庸本来的构思中,小说应该是一个悲剧,在小龙女跳下思过崖后,小说就结束了。当时,《明报》已经打出了《神雕侠侣》连载完毕,即将连载《倚天屠龙记》的广告。但是,很多读者不接受这个结局,纷纷致信金庸,要求金庸给杨过和小龙女一个大团圆结局,并以停止订阅《明报》相威胁。最后,迫于读者的压力,金庸才不得不续写了小说最后四分之一的内容。从这个插曲中,可以看出小说反礼教主题对于读者的影响之深。《神雕侠侣》和鲁迅的《伤逝》同为反礼教主题,《神雕侠侣》在当时虽然没有了鲁迅写作《伤逝》时思想上的先锋性,但是显然以更强大的艺术力量征服了更多读者,使这一思想更为深入人心。
金庸小说中爱情和礼教冲突的内容还有很多,需要说明的是,金庸对于礼教的态度并非单纯地批判,而是有所分析,对于已经腐朽的内容彻底批判,而对于一些合理的内容,还是给予了相当的肯定。由于小说将爱情描写置于礼教的背景之下,从而使人物的活动具有了真实的历史文化感,也大大增加了作品的厚重感。
生活中的爱情永远不会像故事里那样总是甜蜜的,总有许多无奈和辛酸。武侠小说虽然是一种青春体的童话小说,金庸的小说更是被有些人看作成年人的童话,但是,金庸并不回避爱情中的种种挫折以及命运的无可奈何,并对人物在命运面前的反应做了深入地描写,使得小说能够更深地引起读者的共鸣。在这里,命运主要指的是在人的生命过程中个人无力把握的偶然因素。段誉爱上的每一个女孩竟然是自己的妹妹固然是一种命运,程灵素在遇到胡斐时胡斐已经心有所属,同样是一种命运。
中国古代的子思学派认为,人性实际上是指人类的一种输出“情”的功能。“人性隐含在生命之中,没有外物的作用的时候,它深藏不露。一旦外物作用与人的感官,性就会作出迅速反应,通过相关器官或肢体表现出或喜、或怒、或哀、或乐的状态,这就是情。”[4]由于人的秉性、修为各不相同,做出的反映方式、强度便各不相同,从而呈现出千姿百态的生命展开方式。问题是,爱情是一种双向的情感关系而不是单向的情感关系,你可以爱上一个人,但无法保证另一个人会同样爱上你。即使是那个人在某一个时间点爱上了你,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情感也可能发生变化。对于个体生命而言,爱情,尤其是爱而不得,或者是爱情发生变化,乃是命运在人性这口大钟上的重重一击,个体生命的不同回应,显示了人性的复杂。金庸小说中,对于爱而不得,大体说来有三种反映,分别是由爱生恨、为爱牺牲和寻找新爱,下面,就从这三个方面分别论述。
说到因爱生恨,相信很多读者第一个会想到《神雕侠侣》中的李莫愁。小说中,李莫愁是唱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出场的,实际上,李莫愁在小说中的确是一个爱情失意者的化身。李莫愁是古墓派的弟子,古墓派的祖师林朝英因为爱情失意,定下一条门规,派中只收女弟子,女弟子只有在有一个男子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也就是真正爱上她的时候,女弟子才可以下山行走江湖。李莫愁年轻时爱上了陆展元,为此破戒出门,但是,陆展元偏偏爱上的是另外一个女子何沅君。在陆展元的婚礼上,李莫愁便欲杀死一对新人,但被高手打败,被迫答应十年内不得向陆展元夫妇生事。爱而不得加上又无处宣泄内心的愤怒,李莫愁性情大变,在江湖上,凡是姓何或者名字中有一个“沅”字的,往往不问是非,便加杀害,成了江湖上闻名的女魔头。小说开头,就是李莫愁承诺的十年之约期满,李莫愁准备杀死陆展元家存世的所有人。可以说,李莫愁这种极度自私自利的人物,面对命运的拷问,交出了一份不合格的答卷,因而,丝毫不值得同情。其实,金庸写到的类似形象远不止李莫愁一人,《神雕侠侣》中的公孙止和裘千尺其实也可以归入这种情况。公孙止和裘千尺曾经相爱,但是后来公孙止移情别恋,裘千尺便必欲杀之而后快。公孙止后来为小龙女的美貌而吸引,在得不到小龙女的情况下,同样决心杀死小龙女。《天龙八部》中,丐帮副帮主马大元的夫人马夫人,年轻时和段正淳相爱,但是无法成为段正淳的妻子,后来暗地里喜欢萧峰,但是萧峰正眼也没有看她一下。为此,她设下毒计,想要害死萧峰和段正淳。在她的逻辑中就是,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武侠小说往往夸大了感情的强度,但是,类似的感情确实符合某些人的情感逻辑。在小说里,金庸显然对这种情感逻辑是否定的,他把这一类型的人物一个个都写得阴森可怖、令人憎恶,正是对这种情感逻辑的批判。《侠客行》中梅芳姑得不到石清的爱情,便抢走了石清和闵柔的孩子。但是,她最终没有杀死这个孩子,而是把孩子抚养成人,作品就留给了这个人几分同情。
金庸小说中,在失败的爱情中表现得最为感人的是那些爱着别人、得不到感情的回应、却仍然为对方付出一切的人物。这类人物主要是女性人物,《飞狐外传》中的程灵素和《白马啸西风》中的李文秀可以看作其中的代表。程灵素聪明伶俐、对胡斐更是一往情深,但是,由于胡斐遇见袁紫衣在先,再加上程灵素相貌平平,因此,虽然胡斐对程灵素同样怀有深情,但只是一种单纯的兄妹之情,即使是在发现袁紫衣的尼姑身份,被袁紫衣明确拒绝之后,这种感情也无法转化为爱情。最后,胡斐中毒,程灵素为救胡斐而死,“药王庙中”一回,确实写得荡气回肠。程灵素的形象是金庸小说中最感人的形象之一,体现了金庸对这种形象的高度赞美。李文秀显然是作者思考更深入的一个人物形象。李文秀小时候和小男孩一起玩耍、两小无猜,但是,由于民族之间的冲突,男孩的父亲限制两个人的往来。长大之后,李文秀还爱着男孩,男孩却爱上了别的女孩。李文秀试图唤醒男孩对她的爱情,得到的却是男孩爱着别人的确证,使她清清楚楚看到,男孩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儿时的朋友。李文秀心有不甘,也曾经试图凭借高超的武功把心上人抢回来,但是最终变成了对对方的祝福,而且,因为爱男孩,奋不顾身从危险中把情敌救了下来。金庸在小说中借人物之口发问,那个人很好很好,可是你就是不爱他怎么办?或者,你爱的那个人就是不爱你怎么办?李文秀的问题连智慧的《古兰经》也无法回答。最后,李文秀理智地选择退出,接受命运的安排,一个人带着无限的忧思回到故乡。在这里,金庸没有做出任何明确的回答,也许,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这个问题需要每一个读者在自己的人生中用行动去探索、去回答。但是,那些为爱付出,并且为爱牺牲的人物,在面对命运的拷问时所作出的回应,崇高而又感人。这样的艺术处理,无疑增加了作品的深度。
金庸小说中,令狐冲显然是一个受到命运眷顾的人物,他失去了一段情感后又找到了一段新的情感。小说开始,令狐冲和岳灵珊两情相悦。但是造化弄人,林平之来到了华山。林平之的到来,既可以看作岳不群认为的安排,也可以看作命运的安排。小说中岳灵珊和林平之走到一起,有岳不群的有意推动,但是,小说中也再三暗示,即使没有林平之的出现,岳灵珊恐怕也不会和令狐冲走到一起,他们俩的感情可能有恋情的成分,但只是青春期的初恋,性格上的差异,最终会导致两个人的分手。即使不是林平之,仍然会有其他人冲散他和岳灵珊。对于命运的安排,令狐冲显然无法接受,他为此痛苦不已、无法自拔。即使是在认识任盈盈之后,仍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走出感情的阴影。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任盈盈,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但是,其实更幸运的是,他认识到自己和岳灵珊之间的不合适,而不是像陆大有一样固执地追问,令狐冲到底哪儿比不上林平之,岳灵珊竟然会移情别恋。爱情是人生中非常重要、非常美好又非常复杂的感情。一个人之所以会爱上另一个人,时机、性格甚至第一印象,都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一个人不爱一个人,也可能会有非常复杂的原因。由于传统文化长期不重视爱情中的个性因素而一味强调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等外在因素,常常会给人造成一种错觉,认为人们总应该爱上更好的一个,这样,对于失恋者往往会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金庸的《侠客行》中,梅芳姑也曾质问石清,她究竟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闵柔,石清一直对她视而不见却爱上了闵柔。两个人讨论的结果,发现无论从哪个方面衡量,梅芳姑都是更优秀的一个,石清爱上闵柔,只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更平等、更放松,而没有和梅芳姑在一起时的自卑之感。梅芳姑没有弄明白这个道理,一生不幸,令狐冲自己悟出了这个道理,开始了自己新的感情,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金庸小说的爱情描写,能够放进现实人生的复杂环境中,如实表现爱情的多样形态,不仅带给读者情感上的感染,而且给读者带来人生的启迪,大大增加了作品的思想深度。
除了上述涉及的金庸把爱情放在与礼教的冲突中来描写、放进与命运的冲突中来描写,金庸小说中的爱情描写还有一些其他内容需要简单提及。
第一,金庸小说颇受人诟病的众女追一男的情节模式。的确,这是金庸许多小说中都存在的情感模式。以读者比较熟悉的“射雕”三部曲来说,都存在类似的情节。《射雕英雄传》中有黄蓉、华筝两个女性都深爱主人公郭靖。《神雕侠侣》中杨过周围更是围绕着小龙女、程英、陆无双、公孙绿萼甚至包括郭芙、郭襄姐妹俩等众多女性,《倚天屠龙记》中,赵敏、周芷若、小昭、蛛儿等女性也都喜欢张无忌。这里面,一方面有通俗文学制造情感悬念、编织故事情节的需要,也有刻画主人公情感真挚、专一的用意在内。在《神雕侠侣》中,众多女性形象无疑是对杨过爱情的一次次考验,正是因为杨过经受住了一次次考验,他和小龙女的爱情才格外感人。需要说明的是,这一情节结构在金庸后期的作品中有所改变。《连城诀》《侠客行》《笑傲江湖》等作品中,主要人物周围就不再是环绕着众多女性,狄云、令狐冲甚至为女性所抛弃。《天龙八部》中段正淳、段誉父子周围虽然还有众多女性,但是,段正淳周围的女性已经在打打闹闹,段誉最爱的王语嫣周围反倒是还有一个慕容复。严家炎提醒说:“金庸武侠小说的背景是中国古代,而在古代上层社会中,男子三妻四妾是并不稀奇的。如果有人说金庸只是写了古代的历史真实,并不意味着心理认同,那我们又该怎样回答呢?”[5]应该说,这个提醒是有道理的。
第二,金庸最后一部武侠小说《鹿鼎记》中,写主人公韦小宝娶了七个妻子,对于这个问题应该如何看待?我们想说,其实,金庸自己已经不把《鹿鼎记》看作纯正的武侠小说,而宁愿把这部作品看作一部历史小说了。在《鹿鼎记》后记中,金庸明确说:“然而《鹿鼎记》已经不太像武侠小说,毋宁说是历史小说。”[6]韦小宝和七个女性的结合,基本上和爱情无关,只是婚姻。正如严家炎所提醒的,小说只是写了古代的历史真实,并不意味着心理认同。其实,金庸就提醒过读者:“韦小宝重视义气,那是好的品德,至于其余的各种行为,千万不要照学。”[6]
金庸曾说:“武侠小说的故事不免有过分的离奇和巧合。我一直希望在小说中所写的,武功可以事实上不可能,人的性格应当是可能的。”[7]正因为金庸虽然写的是武侠小说,但他一直把笔下的人物当做真实的人物来描写,努力把他们放进历史、现实的文化环境,写出他们的思想意识,这才取得了杰出的成就。对于金庸小说中的爱情描写,人们只有用这样的眼光去看待,才能真正理解小说取得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