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一种内在真实:评邱瑞祥新展

2018-04-02 02:19:06ZhangPeng
画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谷仓巢穴布面

张 鹏(Zhang Peng)

《无题》 邱瑞祥 布面油画 26cm×32cm 2016-2017年

2018年3月,艺术家邱瑞祥的个展“深渊”在OCAT西安馆开展。本次展览上的作品依旧延续了邱瑞祥以往对画面内部的重复“劳作”,借助游走的笔触将表现对象包裹在某一内化空间中,直到画面形象达到一种延展的张力。

与以往的展览相比,此次展厅深灰色的墙面,搭配幽暗的灯光,营造了一种昏暗、封闭的展场氛围,这种氛围不仅烘托了“深渊”这一展览主题,也让画面的物象在现场呈现出一种有别于其他展览的复杂的层次感。借此,不同层面的深色调都在反衬画面中的物象,使其具有细腻的内在感觉逻辑,从而减少特定的物象特征对其本身的限制,将之前单一的作品从“容器”的状态中解放出来。同时也将我们引入一种探讨邱瑞祥作品的新逻辑,这种逻辑并非是单纯的视觉张力,而是颜料在画布上反复推衍后所形成的内在真实。

邱瑞祥几乎所有的创作素材都源自其平常所见而留在脑海中的视觉记忆。如此,邱瑞祥的新作品呈现出一种特有的记忆“蒙太奇”:在荒芜的深渊中,单一方向的光源将人物包裹在黑暗中,画面中形成强烈的明暗对比,厚重的笔触反复堆叠出充满仪式感的人物形象,似乎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到这种堆叠正是对仪式的另一种修辞。这样的创作表达在其个展“自视”(2014)中就初见端倪。在“自视”展览上,部分作品大面积地使用了这一方式,邱瑞祥通过笔触、色调、结构的经营,探讨语言的本体关系,在画面中缓慢地开凿出具体的人物形象。为了兼顾内心的感受和视觉记忆,艺术家需要在相同形式的画面中如琢如磨、反复推敲,黑色的调子赋予了画面剧场式的光线对比,如同舞台上只留下一盏追光,四周静默,一片萧寂,形成一个封闭的“容器”空间、这种带有压抑性的自我“封闭”的空间,在邱瑞祥眼中,却恰恰是一条合适的创作路径。

时间推移到2017年,邱瑞祥在个展“兔子,巢穴和谷仓”上的作品表现出更加多样化的视角;画面上不仅人物数量有所增加,在空间结构上也较以往更为复杂。然而,这绝不是说,邱瑞祥放弃了自我固有的封闭结构,在画面中引入了新的概念,转向新的创作路径。艺术家在作品中发生的这些变化,实则是在重复性的语言形式中找到了新的出口。在“兔子,巢穴和谷仓”展中,作品《巢穴》与《大谷仓1》《大谷仓2》在形式意义上并没无太多的区别;但从符号的角度上来论证,巢穴、谷仓都具备“容器”的概念,而“容器”本身正是黑色的“深渊”。因此与“自视”相比,“兔子,巢穴和谷仓”时期的作品,显现出邱瑞祥的绘画在感觉层面上变得更加细腻了,在探寻具象语言的形式上也揭示了更多的可能性。 同时,似乎对“深渊”物象的思考有了一个清晰的意识。

《大谷仓-1》 邱瑞祥 布面油画 190cm×237cm 2013-2015年

《巢穴》 邱瑞祥 48cm×29cm 纸本油画棒 2014-2015年

《深渊》 邱瑞祥 布面油画 180cm×250cm 2016-2017年

《无题》 邱瑞祥 布面油画 60cm×80cm 2016年

《无题》 邱瑞祥 布面油画 24cm×31.5cm 2017年

回到本次“深渊”展览的作品中,我们不难发现,更多时候邱瑞祥对人物暗面的反复涂抹超过了光面的反复程度,这在他以往的作品中前所未见。邱瑞祥以往的作品着力于对光感的表现,“深渊”展览上的作品,则更多地显示出艺术家对深黑色本身的关注。

在以往的作品中,邱瑞祥试图从黑色的帷幔中解构出感光面的层次感,但这次展出的作品,他显然更关注黑色的内部结构。这种对内部结构的探讨,使人联想到海德格尔在《林中路》(Holzwege)中的“深渊”概念;该概念认为在诸神远去、上帝缺席之际,世界便丧失了某种基础,而“深渊”便是基础坠落下的完全缺失,世界陷入了黑暗的贫瘠时代。也就是说,在现代性开始发轫之际,信仰的丧失使得人和物之间本来的聚合关系被打破,人转而到了物的对立面。这导致人再也不是作为本体论意义上的人,而世界成为了现象的世界(《林中路》,孙周兴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年,257页)。而邱瑞祥“深渊”系列的绘画表达,恰恰提供了一种对海德格尔概念的视觉回应。

与海德格尔“深渊”概念中精心规划的语言环境略有不同的是,邱瑞祥的“深渊”更多是借助于感觉的启示,抑或是画家的敏锐直觉,并经由绘画过程的重复性劳作来获取灵感。在某种意义上,“深渊”系列实际上描绘了两种形象:一种是作为“巫师萨满”的内在形象;另一种则是陕西地区的农耕形象。例如,《无题》(p44页图)画面中的人物身体是侧位的,并不直面呈现在观者的面前,近似巫师形象的人物明暗并不比农耕形象显得鲜明;他始终隐藏在统一的黑色调子中,双臂自然张开,头颅低垂,双足交叉,而身体却显得僵直,微弱的光线从侧上方照向人物。这种仪式化的表现形式仿佛在贯通天地,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在萨满教文化中,巫师被认为具有控制天气、预言、解梦、占星以及旅行到天堂或者地狱的能力,并且认为大地、山川、自然、动物以及祖先都是具有灵性的存在。那么在一个荒凉、贫瘠的深渊之中,是工业文明和理性启蒙的时代,同时也是诸神退隐的祛魅时代,巫师为何祷告?与这类深藏的形象相比,邱瑞祥画中的陕西的农耕形象则更加鲜明,也表现出强烈的明暗对比。在其作品《深渊》(p46页左图)中,人物正面朝向观者,双臂肌肉扭曲,手里拿着农具,脸部置于暗部,白灼的光线从正上方照射下来,形成强烈的对比。在深渊中,农具与手是紧密相连的;不同于巫师对自然万物的灵性启迪,画面中的农民则被赋予了更加强烈的主体性。因为农民与农具之间的关系不同于人与一般物之间的关系,仿佛农民在使用农具来召唤着大地的无声之声,承受耕种的辛劳,享受着收获的喜悦,使二者在此聚合、共生。无怪乎与前面几次展览相比,本次大多数的作品把人物躯体部分地置于黑色背景之中,对黑色块面的反复厚涂超过了受光面。

由此我们可以理解,作为陕西农村的地缘性的体验如何转向一个更加具有普遍性的全球视野;个人的视觉记忆在这样一个图像爆炸的时代,是如何面对现实的,而一个宣称只忠于自我感觉的艺术家又是如何通过绘画作品,使得个体经验走向一种普遍性的表达。

注:

展览名称:邱瑞祥 深渊

展览时间:2018年3月10日-2018年5月27日

展览地点:OCAT西安馆

《无题》 邱瑞祥 布面油画 44cm×55cm 2016-2017年

《无题》 邱瑞祥 布面油画 50cm×40cm 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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