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1部队“炼”出23个魔鬼博士

刘军国　冯璐

1939年3月，日军在中国进行生化作战，施放毒气瓦斯以及传染病菌

二战时期，有一支日本部队在中国秘密开展人体实验和细菌武器研究，犯下了滔天罪行。这支部队就是臭名昭著的731部队。

731部队成员到底有谁，日本政府一直遮遮掩掩，虽然此前也公开了部分名单，但仍对不少内容进行了涂黑处理。在日本学界的强烈要求下，日本国立公文书馆（相当于日本国家档案馆），终于在近日公开了迄今最为全面的成员名册，731部队与医学高校之间的人员输送秘密也逐漸被曝光。

690页名册登记全部恶魔姓名

1999年，有一名曾在731部队从事人体解剖的日本军人为了拿到抚恤金，曾到日本的厚生劳动省寻找他当年从军的历史记录。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出生日期、籍贯、职务、家庭等详细的个人信息全被完整保留。该记录即为731部队留守名簿的其中一页。这个线索让许多学者确定，731部队成员名册并未如传说中那样被销毁，于是他们四处寻找，终于在日本国立公文书馆筑波分馆找到了一个长达690页的成员名册。

经多方努力，2016年，日本国立公文书馆筑波分馆向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提供了名册的复印件，但同时也对部分内容进行了涂黑。 而此次新公布的“黑名单”制成于1945年1月，记载了731部队里52名军医、49名技师、38名女护士、1117名卫生兵等的真实姓名、级别和联系方式。加上此前日本公布的相关信息，至此该部队3607名成员的实名名簿几乎全部公之于众。

新公布名册和相关资料显示，在731部队中，来自京都大学等高校的医学专家成了核心力量，他们被称为“技师”，和军医一样属于将校阶层，并身居部队中枢，统筹指导人体实验，如731部队最高顾问清野谦次就是来自京都大学的医学教授。

很长时间以来，731部队都在世人面前蒙着厚厚的面纱。1936年，731部队在中国东北地区正式成立，日本每年都向该部队投入巨额研究经费。据了解，仅1940年的预算折合现在金额就高达300亿日元（1元人民币约合17.1日元），这相当于几十万人部队的费用。通过巨大的经费投入、优厚的人员待遇，731部队得以迅速发展壮大。

当时，细菌武器在国际条约上被禁止使用，部队创始人石井四郎便以“预防疾病”为名义，从京都大学、北里研究所等10多所大学和研究机关集中调来大批医学专家，他们被派遣到中国从事人体实验和细菌武器研制。石井四郎毕业于京都大学医学部，是该校微生物学博士。731部队第二任队长北野政次也是来自京都大学的医学博士。据不完全统计，731部队至少有53人拥有博士学位。

此次新公布名单里的49名技师信息显示，731部队和高校的联系十分紧密。双方有研究人员输送机制，部队为大学提供研究经费，大学则向军方派遣研究人员。当时日本军队还有委培生制度，即军方会资助医学院学生，但学生毕业后必须在陆军服役。据统计，上世纪40年代，日本高等学府每年向侵华日军输送的研究人员都超过100人。

侵华日军为冻伤试验拍摄的图片

731部队野外训练照片资料

731部队首任队长石井四郎

京都大学医学教授户田正三

以名单上出现频率最高的京都大学为例，曾任该校教授的户田正三与石井四郎相勾结，曾多次带队到中国东北进行“技术援助”，随同成员都是博士和教授，这些高学历人员被源源不断地送到731部队，从事人体实验和细菌武器研究。京都大学从731部队获得了折合现在金额高达2.5亿日元的研究经费。其中，731部队向医学研究人员支付的个人报酬折合现在金额也高达500万日元。

这批本该守护人类生命的医学学者，就这样在731部队里异化成一个个惨绝人寰的魔鬼，甚至还被军国主义者“洗脑”称，“人体实验是伟大的科学实验”。他们刚走出大学校园，就进入杀人工厂，解剖婴儿、冻伤实验、毒气实验等野蛮行径，竟然都是这批医学专家分管的日常工作。如京都大学副教授田部井和牵头研究高致死率的沙门氏菌，他曾一次用多名活人进行实验，甚至将他们绑在桩子上，在他们头部上方爆破细菌炸弹，以确认细菌炸弹批量感染的效果，死去的人会被毁尸灭迹，活着的则会成为其他研究的实验对象。

日本正义人士提出取消造假博士学位

令世人愤怒的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医学人员，将自己在731部队的骇人罪行加以“包装”，写成了学术论文，有的甚至将自己在服役期间的研究报告直接改写成论文，并因此获得博士学位。对此，当时的日本文部科学省竟然也予以认可。

在最新的731部队“黑名单”公布后，日本出现了首例要求大学撤回731部队成员学位的活动。日本滋贺医科大学名誉教授西山胜夫、名古屋大学名誉教授池内了等医界人士正向社会征集签名，呼吁日本高校重新审定并撤销731部队军医的博士学位，理由是“论文的实验对象极有可能是活人，京都大学有义务对学位授予的合理性进行验证，基于不人道论文授予的博士学位应该被撤销”。

学者们提出的“问题博士”之一是毕业于京都大学医学部的平泽正欣，他毕业后先是加入731部队，并在1945年向母校提交了博士论文《关于犬栉头蚤的鼠疫媒介能力》，该论文论证了跳蚤向人类传播鼠疫的可能性，京都大学认为该论文视角独特，并于同年9月给他授予了博士学位。

然而，神奈川大学名誉教授常石敬一在阅读这篇论文时发现诸多蹊跷之处。论文写道，在让（猴子）感染鼠疫之后，猴子反映说头疼、高烧、食欲不振。其中一只猴子39度以上高烧持续了5天，在感染了鼠疫13天后死亡。常石敬一提出，难道猴子会反映自己头疼吗？这有明显的“活人实验”的嫌疑。当日本记者询问京都大学灵长类研究所“猴子正常体温多少度”时，该研究所表示，豚尾猴和日本猴白天的正常体温是38—39度。《京都新闻》指出，就连普通人也能看出医学博士论文的破绽。

“如果人体实验属实，那么论文就是造假，而且人体实验也有违人道精神，京都大学有义务彻底查清真相，并做出相应处理。”西山胜夫说。

这些学者查阅日本国会图书馆馆藏资料后发现，在1927至1960年的33年间，包括731部队的队长和队员在内的至少23人根据人体实验的数据结果撰写论文，并取得了博士学位。而且，当时731部队的相关人员发表的论文题目大多与“细菌战”有关，如《沙门氏菌的冻结真空干燥方法及保存方法研究》《瘟疫菌保存方法研究》等。

首任部队长竟成美军高级参谋

有分析称，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日本學者推动政府围绕731部队自揭罪行，原因有两点：一是日本逐年削减科研经费，军事研究项目却易申请且经费充足。部分理智的学者对这一趋势强烈警醒，认为政府加大军事研究支援是妨害学术自由，而731部队就是活生生的教训。二是731部队的很多医学专家及其所属高校的责任至今仍暧昧不清，需要更详细的信息公之于众。

二战后，这些医学专家下场如何？据称，石井四郎用细菌杀人的相关资料，与美国进行阴谋交易，许多学者因此逃脱了战争法庭审判。他们在各大学研究机构继续担任要职，甚至得到学界表彰。

公开资料显示，将京都大学多名学者送往731部队的户田正三，1949年出任了金泽大学的首任校长。从事沙门氏菌研究的田部井和，后来成为京都大学的教授、细菌学研究权威。搞冻伤研究的吉村寿人一边在731部队搞冻伤人体实验，一边发表研究论文，1945年回到日本之后，曾先后在多所大学担任教授。还有人投入商界，领导着日本最大的制药公司。不过，他们都对自己在731部队的过往经历三缄其口。曾在731部队担任第四部细菌制造课课长的柄泽十三夫是731部队医学研究人员中第一个开口讲出活体实验秘密的人。他在苏联关押，被释放后的第二天，他在看守所的洗衣房选择了悬梁自尽。石井四郎则一直在东京安享晚年，甚至曾当过美军的高级参谋，他1959年因病去世。

日本明治学院大学国际和平研究所研究员石田隆至对《环球人物》记者表示，公布731部队人员名单只是第一步，很多731部队的医学专家战后重返医学界，如果能更详细深入地了解相关信息，可以进一步明确日本社会还残留多少二战的痕迹。为此，日本特别有必要搞清楚以石井四郎为代表的731部队主要医学研究人员的生活轨迹。石田隆至认为，在追究731部队的战争责任一事上，很遗憾二战时期日本最高统治者昭和天皇的责任尚未明确，包括731部队在内的战争犯罪无法深入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他被免责。希望日本政府能直面这段历史，向731部队受害者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