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杭
作为男性导演,阿尔莫多瓦在自己的几乎所有的电影中都着力表现女人,男性角色都是“过场式”的出现。这与他的人生经历和时代背景有着很大的关系。他的幼年正处于西班牙弗朗哥严苛统治的时期,女性处于社会的边缘,女权更是得不到尊重。女人只能做家庭琐事,不管是话语权还是行为都在男权社会的掌控之下。阿尔莫多瓦的童年,母亲对他有着深远的影响,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是万能的,所以造成了他对母亲形象的极度崇拜。在弗朗哥政府倒台后,借助于西方女权主义运动的兴起,女性意识的释放和对欲望自由的追求使得阿尔莫多瓦的电影有了女性主义的色彩。而在他的电影中,人物的设定似乎都是“不正经”的,如吸毒者、妓女、异装癖、变性人、艾滋病患者、同性恋等。他的电影中表现的经常还有杀掉父亲、杀掉丈夫、车祸等,男性角色基本不会出现在他的影片中。阿尔莫多瓦的这些电影表达其实也受到了儿时经历的影响,生活困苦、受到神父的性虐待、母亲的庇护等,再加上社会解放的大背景,使得他的影片着力刻画女性身处苦境而不自弃,心存感恩与团结,努力追求试图改变命运。这让阿尔莫多瓦的电影有了一种独特的风格。本文将主要以《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和《回归》这两部极具代表性的影片来解读阿尔莫多瓦的“女性情怀”。
关注阿尔莫多瓦的电影就会知道,男性在他的电影中几乎是不存在的。可是不存在的男性角色不代表男性意识的在场,所以他的电影出现了一种男性“缺席式”的在场。在阿尔莫多瓦的电影中,男性基本都是罪恶之源,所以为了彰显女性的抗争与伟大,男性都是被隐藏的。但是男性始终在他的电影中作为一个“引子”,又或是故事结局时的淡化出现。《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中出现了“艾斯德班”和罗拉这两个男性角色,“艾斯德班”似乎意味着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是新生的,而他们的父亲都是罗拉。你无法界定罗拉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在电影的大部分时间中他都是不存在的,直到罗萨死后他才现身。艾斯德班的日记表现了自己对于这个未曾见过的父亲的渴望。他看到了母亲都是半截的照片,写下了“也许剪下的另一半就是我的父亲”这样的话。这为故事后来这个“父亲”的出现埋下了伏笔。艾斯德班死后,他的心脏被移植进了另一个人的身体,让母亲感觉儿子在另一个地方重生了。所以她跑去另外一个城市“看”自己的儿子,更是为了儿子要去寻找那个伤透心的丈夫说过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后来的故事中,“男性”也只是在话语中被提及,直到小“艾斯德班”出生,“父亲”才出现。整部电影中男性角色的存在时间十分有限,但是正是男性(艾斯德班)这种虚拟的存在,支撑着一个母亲的苦苦追寻。《回归》中,自始至终只有劳拉的继父作为男性角色出现过,但是也只是走过场般地存在了一下就结束了生命。继父的短暂出现也已经透露出了他的酒鬼、变态特质,好像被杀死也是理所应当。继父这一男性角色死后也只是存在于冰柜中。而莱梦达的母亲杀死丈夫也只是回忆故事。但是在《回归》中,男性的存在就在于他们的罪恶,引发了三代女人对男人的杀害。
两部影片中男性“缺席式”的在场其实就是为了张扬电影的女性意识。儿子的死亡、小艾斯德班带着艾滋病毒的出生、有奸情的丈夫、试图强奸女儿的继父,这种种因素造成了男性在电影中的淡化存在,但正因为这些因素,激发了女人的母性,激起了女性的反抗。而母性与反抗不正是女性意识最显著的体现吗?曼纽拉因为儿子的死被激发起了母性,同意捐献器官、照顾患艾滋病的罗萨、抚养罗萨的儿子,而这种母性到了最后已经升华为一种博爱。她原谅了丈夫罗拉,将两个艾斯德班都给丈夫看。曼纽拉在找寻儿子的过程中没有愤恨也没有抱怨,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给予别人足够的爱和关怀。除了曼纽拉,电影对于两性人其实也是持赞美与尊重的态度。不管是阿悦还是丈夫,这在细节的表现中就能看得出。阿悦在舞台上的激情演说和对于阿悦名字的由来(就是为了取悦大众)这样的展现,就是导演对于这一身份角色的认可。阿悦的乐观让人们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光环和希望。对于丈夫,在前段的表述中他是丈夫、父亲;而作为两性人的她见到自己的儿子,怀抱婴儿时、留下眼泪时、抚摸儿子时,她被象征为了一个母亲的形象,也是对于母爱的侧面表达。正是基于爱,才让他拖着病躯不辞劳苦来到故乡看儿子最后一眼。导演在影片最后的字幕出现时就首先感谢这部影片中所有的女性,所有的变性人。这正是现实与电影艺术中导演对他们的双重敬意的表现。如果说《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主要表现母爱的话,那么《回归》中三代女人对命运的抗争则成为了叙事重点。她们对于男人的罪恶是从不同侧面表达的,她们也都受到过男人的伤害,母亲看到了丈夫的偷情、莱梦达被父亲强奸、女儿也受到继父的威胁。因为男人带来的伤害,造成了她们之间的隔阂与矛盾。但是当她们都努力地为了生活为了生存而抗争时,忧伤与苦难就随之而过。最后几个女人的相互理解成为了结局,而母亲则将自己的错误通过行为转化成了爱,并将爱和希望延续了下去。
阿尔莫多瓦的电影对于色彩的运用也是他影片的一大特色。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刻意安排,红色就是他的女性电影的主色调。因为对于色彩的偏爱,他的影片风格也是独树一帜的。红色与女性的关系自然是不必多说的,红色与热情,红色与鲜血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在他的电影中红色就是每一个画面的最重要的表达。《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中母亲的红色大衣、艾斯德班卧室的红色窗帘、剧院外红色的宣传画、嫣迷的一头红发,种种红色贯穿于电影之中。红色对于女性情感的表达有着重要的作用,有时是爱,有时是恨。而《回归》中红色的汽车、红色土壤、红色的血液都是情感的外在表现。
这两部电影中最重要的两个红色镜头:《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中,曼纽拉一袭红衣站在漆黑又下着大雨的夜晚的道路上望着儿子。那种极为亮眼的红色让气氛变得凝固。而在《回归》中,丈夫被女儿杀死后莱梦达用纸巾擦血液时,白色的纸巾渗透过来的血液,那种冰凝的感觉让人觉得冷酷。红色在两部电影中都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为了表现女性的那种精神,颜色特别是红色对于情绪的表达是非常必要的。也许对于单个画面来说,红色的出现是突兀的,但是结合情节,红色就是贯穿始终的一个重要介质。
阿尔莫多瓦的电影对于颜色的喜爱与运用成为了他讲故事的一个重要手段。他擅长用高饱和度的色块来区分画面区域,又或是用点和线的色彩来烘托气氛。《关于我母亲的一切》的开头就是用输液器与仪器的按钮颜色来表现死亡的冰冷。所以颜色对于阿尔莫多瓦的电影的情绪表达是有重要的影响的。
阿尔莫多瓦的电影根据之前罗列的三个概念完全可以被划分到“女性电影”中去,但在有些人的眼中,他表现的不光是女性主义,而是彻头彻尾的“反女性主义”。因为我们在他的电影中可以看到,女性都被强加上苦难的背景,还承受着杀人与不道德的压力,这些压力统统被置于女性身上,并没有男性角色来承担或是分担压力。所以是否需要将导演的一系列电影界定为“反女性主义”就成了一种争论的焦点。
《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和《回归》这两部电影传递出了阿尔莫多瓦电影的几个特征:男性角色的缺失与淡化处理,影片由女性(或是变性人)为主导因素,母亲形象的塑造,突出表现女性的抗争与欲望的追求,对于命运和生命的重新思考。
其实,阿尔莫多瓦的电影就是女性主义电影,之所以附加种种苦难罪恶因素也正是在重重压力下的反抗会显得更加有力量。爱很多时候就是置于重压之下才会迸发的。而且阿尔莫多瓦的电影的结局都是带有温度和情感的,所以并不是导演要表现的是反女性主义。根据他的童年经历和他对于母亲的崇拜,他还是对女性有一种尊重和敬意的。他曾说过自己内心就是一个女人,加上他又公开自己的同性恋身份,所以他所诉求的就是一种西班牙本土的民族精神而不是借用道德和法律来反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