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梦丽(淮北师范大学,安徽 淮北 235000)
唐传奇是唐代的文言短篇小说,它的兴起标志着小说的成熟和文体的独立。唐之前的小说多记奇闻异事,在人物塑造和叙事手法上略显粗糙。直至唐传奇出现,文人才开始转向关注小说,如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所说“传奇者流,源盖出于志怪,然施之藻饰,扩其波澜,故所成就乃特异,其间虽亦或托讽喻以纾牢愁,谈祸福以寓惩劝,而大归则究在文采与意想,与昔之传鬼神明因果而外他意者,甚异其趣矣”。[1]这表明唐传奇是作者有意识地进行文学创作。本文则是从社会性别角度探讨《李娃传》中李娃与荥阳生两个人物,探寻其背后体现出的文化内涵。
社会性别视角是指在评估、研究男女在社会中的地位等方面采用的一种分析角度,此方法可用于分析男女两性的社会行为如何构成一种文化现象,以及探讨社会文化、国家方针政策等又是如何影响和决定着男女两性不同的社会行为。
唐传奇是在儒家伦理观念之下的男性视角的叙事文学且多是以男性为“假定读者”。这可从唐传奇中找寻印迹,如《李娃传》中李娃是在男性审美意识形态下建构出的一个理想女性。李娃在容貌与品性上能满足多数男性的幻想,其在容貌上是“妖姿要妙,绝代未有”竟使得荥阳生一见倾心,“诈坠鞭于地”,以至“累眄于娃”“散尽千金”;其在品性上是勇敢、善良、识大体、知进退等,如面对沦为乞丐的荥阳生,李娃与鸨母决裂且毅然承担起主动照顾荥阳生的重任,使得荥阳生“未数月,肌肤稍腴。卒岁,平愈如初”。此外,李娃自费百金为荥阳生购买书籍,且鼓励他考取功名,并在其高中后主动请求离开,如“今之复子本躯,某不相负也。愿以残年,归养小姥。君当结媛鼎族,以奉蒸尝。中外婚媾,无自黩也。勉思自爱,某従此去矣。”[2]这样一个女性的塑造,既满足作者的心理诉求,也满足假定读者的心理诉求。这与《聊斋志异》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通过理想女性的塑造满足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大背景的一种诉求。
女性作为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其价值意义往往被忽视。唐之前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是模糊的,多数是家庭、男子的附庸,她们没有自我的心理世界和情感诉求。但在唐传奇中这点则得到彰显。在《李娃传》中女性的个体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两点:第一,对女性才学的描写。这主要体现在李娃劝服鸨母为自己赎身,首先,李娃肯定荥阳生本是良家子,因你我二人才落得父子反目的下场,这是天下人尽知的事情。一旦彻查此事你我二人必逃脱不得。其次,李娃以鬼神之说威胁鸨母。最后,李娃以二十年所得钱财为自己赎身,并晨昏定省侍奉鸨母。这样一段有情有理有据的阐述说服了鸨母。第二,对女性情感诉求的大胆表现。这主要体现在李娃与荥生的情感方面,起初李娃是“回眸凝睇,情甚相慕”。后听闻荥阳生找来先是大悦,后“整妆易服而出”。主动邀请荥生入住并表明心意,如“不见责僻陋,方将居之,宿何害焉”、“我心亦如之”。在偶然听到荥阳生的乞讨声后,作品中用“此必生也,我辨其音矣”、“连步而出”、“失声长恸”等来描写李娃的一系列行为。作品中多处用细腻的笔触直接描写李娃对荥阳生的情感,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于女性直接抒发情感诉求的肯定。
1,进士题材的作品
中国传统文化所确立的理想人格范式是“学而优则仕”,唐代士人的人生追求也不例外。《李娃传》叙写荥阳生应乡赋秀才举后,赴京科考,且“自负上第如指掌”,在长安与名妓李娃相遇,最后高中并迎娶李娃的故事。荥阳生本是个才之人,其“隽朗有词藻,迥然不群”,他读书目的是为及第而光耀门楣,即使其家“时望甚崇,家徒甚殷”,其父仍执意让他赴京科考。在荥阳生放弃科考时与之断绝关系,在其高中后又与之和好如初。由此可见荥父是个典型的深受科举制度影响的人。
《李娃传》以荥阳生赴京科考为始,以高中娶妻为尾的布局安排引人深思,部分学者提出《李娃传》是一部进士题材的小说。进士及第是唐代文人视为最风光之事,被喻为跃龙门,如“擅天下之美名”、“争霸群英”、“三事以降,皆其友也。”等,这彰显了进士及第后的无限风光。但进士及第之人只占少数,落第后痛苦的心路历程则为多数文人所经历。小说对荥阳生遭设计后的凄惨生活进行细致描写。如“手足不能自举”、“自秋徂冬,夜入于粪壤窟室,昼则周游廛肆。”“以乞食为事”等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文人士子的痛苦遭际。《李娃传》在故事结尾处设计荥阳生高中并娶妻这一环节,则是文人士子理想愿望的一种投影。从以上论述可知,《李娃传》确是一部进士题材的小说。
2,狎妓的社会风尚
细读《李娃传》,可知文中有三处情节可体现唐代士人狎妓的社会风尚,首先是荥阳生与李娃相遇之地平康。《开元天宝遗事》云:“长安有平康坊,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兼每年新进士,以红笺名纸渴其中。时人谓此坊风流薮泽。”其次是“生娃谈话方切,诙谐调笑,无所不至。”[3]其中诙谐调笑正是客人与妓女的相处之道。最后是“生屏迹戢身,不复与亲知相闻,日会倡优侪类,狎戏游宴”[4],其“狎戏”二字已点明。读书人荥阳生初涉长安繁华地,却被娼妓李娃迷惑,最终落得资财仆马荡然无存,父子情断,沦为乞丐的下场。这反映了唐代文人举子赶赴京城参加科考,却流连娼妓之地的面貌。唐代很多文人都有与娼妓交往的行为,如白居易、李白等人。如李白的《对酒》:“我瑁宴中怀里醉,芙蓉帐里奈君何”、白居易的《咏怀》:“十只画船何处宿,洞庭山脚古湖心”等。这都呈现出文人的狎妓风尚。
《李娃传》是唐代的爱情传奇,叙写了李娃与荥阳生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评价《李娃传》为:“行简本善文笔,李娃事又近情而耸听,故缠绵可观。”[[]]作者用细腻传神的笔法塑造了李娃与荥阳生两个角色,也展现了特定时代背景下的文化特征。本文从社会性别视角着手,通过分析二人,既可加深对文本理解亦可探究其背后的文化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