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宣言》的时代观与人类命运共同体

韩 冰

(中华女子学院思想政治理论教学部， 北京 100101)

《共产党宣言》自1848年发表至今已经有170年的历史，作为第一个国际性共产党的纲领，它传播广泛，影响巨大，已出版有200多种文字的1000多个版本，发行了几千万册。这篇纲领虽仅有4.2万字，但总括了世界观、历史观、未来观、时代观等重大问题。

一、《共产党宣言》中的时代观

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主义时代的产生、特征，以及未来时代的社会做了透彻的分析与论证，创立了科学的马克思主义时代观。

人类社会发展经历了许多具有自身特征的历史时代，《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宣言》)着重对资本主义时代的产生与特征作了分析与说明。《宣言》阐明，“现代资产阶级本身是一个长期发展过程的产物，是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一系列变革的产物。”新兴资产阶级创造了现代科技，工业文明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 “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开辟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一个新时代。 ”“它创造了完全不同于埃及金字塔、罗马水道和哥特式教堂的奇迹；它完成了完全不同于民族大迁徙和十字军征讨的远征”。[1]而资产阶级最大的特征在于“生产的不断变革，社会状况不停的动荡，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这个特点说明资本主义社会在发展的历史过程中是有阶段性的，不同阶段会有自己的特点，这也决定了社会主义发展与变革的前提条件和基础会是经常变化的、极不固定的，因而社会主义国家必须与时俱进地看待历史进程与时代发展，勇于变革创新，这样才能避免由于认识的滞后造成的失误。

与此同时，《宣言》还一针见血地指出资本主义使世界各国进入到全球化时代。《宣言》第一部分系统、详尽地阐述了资本主义全球扩张的过程，并指出：“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2]伴随着生产、消费被纳入世界市场，迫使过去那种民族与地区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被打破，全世界变成了一个开放、交流，相互依赖的整体。资本主义时代，在世界性交往的作用下，不仅生产走向全球化，文化与思想也出现全球化特征。《宣言》在肯定了资产阶级历史作用的同时，也指出由于资产阶级自身的局限性和不可克服的矛盾，它创造出来的全球化也不可避免地带有各种灾难与问题，“于是，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资产阶级赖以生产和占用产品的基础本身也就从它脚下被挖掉了”[3]。

在未来时代，《宣言》则明确指出要通过建立“自由人的联合体”来解决这一问题。《宣言》在第二章末尾曾精辟指出共产党在未来夺取政权后，“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则更简明地用“自由人联合体”六个字来概括。所谓自由人联合体就是“要消灭资产者的个性、独立性和自由”，同时要创造出比资本主义自由更广泛、最高度的自由，实行自由人社区高度自治，那才是真正的大同世界。为什么要消灭资产阶级的自由呢？《宣言》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资产阶级自由的实质是“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而未来时代的自由人联合体，就是要把资本主义制度下发生异化的人，变为自由的人，进而由自由人组成联合体。

《宣言》中阐释的时代观对我们仍有很大启示作用，但是当今时代与《宣言》发表的蒸汽化时代已然不同，正如《宣言》1872年德文版序言所说：“这些原理的实际运用，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今天我们应当站在信息化时代的角度来看待《宣言》的时代观。

二、正确认识当今时代

进入新世纪，世界变化日新月异，信息技术广泛推进，全球化潮流深入发展，人类社会发展步入新的时期。但世界也面临着经济增长动能不足，贫富分化日益严重，地区热点问题此起彼伏，恐怖主义、网络安全、重大传染性疾病、气候变化等非传统安全蔓延的威胁。究竟应该如何看待、对待当今资本主义的发展？如何认识、评价全球化？成为摆在人们面前的新问题。

(一)全球化是大势所趋，但陷入逆境

全球化以科技革命为先导，大约先后经历了四个浪潮，即16-18世纪的煤炭化浪潮，18世纪至19世纪末的蒸汽化浪潮，19世纪末至20世纪60年代的电气化浪潮，以及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信息化浪潮。这四个浪潮一浪高过一浪，蒸汽化浪潮使各大洲主要国家和地区之间有了密切联系，电气化浪潮使众多次要国家也卷入其中，信息化浪潮则波及到世界各个角落。这四个浪潮分别由资本主义国家英、德、美掀起，不仅进一步巩固和发展了资本主义，还把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十个文明成果逐步推广到全球各主要地区，即劳动社会化、生产机械化、国家工业化、经济市场化、政治民主化、社会法制化、文化多元化、知识大众化、乡村城市化、思想自由化。[4]

但是资本主义现代化也存在负面作用，它给全球带来新的灾难，如劳资两大阶级对立化，世界殖民统治普遍化，资本主义列强之间争夺的霸权战争经常化，经济危机的周期化，大量失业固有化，政治倾轧激烈化，社会犯罪广泛化，文化腐蚀严重化以及环境恶化、生态破坏等等。[5]

特别是第四次全球化浪潮以来，随着世界联系的不断深入，现代化负面作用也在不断扩大。首先，贫富分化日益加剧。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不断攀升的失业率以及沉重的债务负担，使发达国家的中产阶级陷入收入停滞不前的困境，而富人愈富，穷人愈穷的趋势不断升级，瑞信银行(Credit Suisse)发布的《2016年全球财富报告》指出，2016年，全球成年人所拥有的平均财富是五万多美元，但这个平均值绝大部分是那些富人贡献的，世界上接近一半的成年人只有两千多美元的财富，最贫穷的20%只有两百多美元的财富。全球最穷的一半成年人口拥有的财富还不到全球财富的1%。与此同时，全球最富的10%人口占据了全球接近89%的财富，而全球前1%的富豪所拥有的财富超过了全球总财富的一半，达到了50.8%。[6]其次，随着贫富两极分化日益严重，西方曾引以为豪的传统政党政治陷入政治僵局，民主制运作不良，反主流、反建制的政治事件不断出现。再次，西方资本主义国家霸权争夺过程中造成的难民危机不断升级，难民潮成为西方不少发达国家面临的棘手问题。

正是由于这些灾难与全球化相伴而生，实际上，早在16世纪资本主义全球化伊始，社会上先进人士就不断提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预想。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社会革命胜利、建立了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由苏联带头开启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现代化、全球化的新局面，列宁于1920年在全俄苏维埃代表大会的报告中，提出：“共产主义就是苏维埃政权加全国电气化”。 还提到“蒸汽时代资产阶级的时代，电气化的时代是社会主义的时代”。后来，苏联确实实现了电气化，并一跃成为欧洲第一大国，并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促进欧亚十几个国家也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形成了世界社会主义国家阵营。1957年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首次上天，更显示了社会主义国家在科技方面的优势。可是好景不长，社会主义国家阵营内部矛盾激化，不久分裂。苏联模式社会主义权力过度集中的弊端充分暴露。与此同时，美国总结历史经验后在科技方面很快赶超苏联，再次掀起信息化的第四次全球化浪潮。而苏联领导层长期延误改革，拖延到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苏联东欧共有十个社会主义国家发生剧变，社会又恢复到资本主义制度。资本主义世界当时一片欢腾，趾高气扬，自以为资本主义已经彻底击败了社会主义，自以为信息化的资本主义现代化与全球化将一统天下，长久繁荣。

然而社会主义的探索并没有消失，《共产党宣言》指明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世界社会主义虽然在发展中遇到重挫，但是总还会东山再起，再创辉煌。早在苏联东欧国家发生剧变之前，中国共产党从1978年起就端正了党的指导思想和基本路线，实行改革开放，要克服苏联模式过度集权的弊端，独立自主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近四十年来中国不断进行改革开放，迎头赶上。2010年中国在经济总量上跃居世界第二位，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经济体，为经济全球化做出了举世公认的突出贡献。

近年来，资本主义世界出现了去全球化、反全球化、退全球化的不良趋势。开启社会主义全球化、避免资本主义全球化弊端的历史重任无疑落到中国身上。社会主义的中国要引领世界新全球化的浪潮，趋利避害、促进人类共同发展，就要在引领经济全球化和科技全球化这两大方面多下功夫，提出并践行中国方案，以身作则，做出表率，为世界起示范作用。

(二)资本主义发展进入社会资本主义阶段

当今时代还是《共产党宣言》中所称的资本主义时代。但是经过了蒸汽化、电气化，到信息化时代的资本主义已经和马克思、恩格斯生活时代的资本主义大不相同。从1917年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建立，到现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两种制度长期并存。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较量过程中，也在不断总结经验教训，不断吸取社会主义倡导的有益因素。比如社会主义提出的计划经济在苏联取得成效后，资本主义国家也纷纷效仿、借鉴。最典型的就是罗斯福实施新政过程中，美国就借鉴了苏联的经验，加强了国家宏观调控，使市场经济不再是完全盲目的、无序的。他还在保障广大劳动人民权益的基础上吸收广大工人参与企业管理，由私人资本发展到社会资本，股份经济、社会基金也都有很大发展，它吸收了劳动人民很多游资。[7]二战后，特别是在信息化科技革命的影响下，资本主义社会形态更是发生了重大变化，越来越多的具有了新的特征，即：(1)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社会化程度更高、范围更广、层次更多；(2)资本主义社会的结构发生了很大变化；(3)资本主义国家政府的社会职能大为增强；(4)全球各国之间的竞争与协作大为增强；(5)国际关系更加社会化；(6)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社会主义因素也在持续增长，[8]资本主义进入了社会资本主义阶段。在这样一个新阶段，如果再采取《共产党宣言》中提到的发动无产阶级暴力斗争、世界革命是难以做到的。

恩格斯指出，我们的理论“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它在不同的时代具有完全不同的形式，同时具有完全不同的内容”。20世纪70年代以来，伴随着新科技革命的发展，时代主题也由战争与革命变为和平与发展，因此《宣言》中所提到的那种疾风暴雨式的革命斗争难以再现，《宣言》 所指出的世界社会主义必然取代世界资本主义大方向，仍然会鼓舞着工人阶级政党，社会主义国家和世界无产阶级应该正确认识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进程，善于借鉴资本主义具体体制的优点，逐步增强社会主义的综合国力和竞争力，通过与资本主义国家、资产阶级和平共处、相互协作，达到共赢。

三、《宣言》时代观视阈下的人类命运共同体

十九大报告指出：“没有哪个国家能够独自应对人类面临的各种挑战，也没有哪个国家能够退回到自我封闭的孤岛。”[9]全球化进程历史潮流不可阻挡，但资本主义自身的局限性决定了其主导的全球化充满了矛盾和冲突，是不可持续的。新的时代呼唤新的理论，只有在新型的价值观主导下，才能推动全球化进程的可持续健康发展。人类命运共同体继承《宣言》时代思想，从世界和平与发展的大义出发，贡献处理当代国际关系的中国智慧，贡献完善全球治理的中国方案，为人类社会应对21世纪的各种挑战做出了自己的贡献。[10]

人类命运共同体坚持发展的观点，从当前时代出发，坚持和平共处、合作共赢。当今世界资本主义发展进入新阶段，尽管内在危机不断，但由于具有自我调节能力与执政经验，加之社会因素的不断增长，总还有能力缓和社会矛盾，难以形成无产阶级世界革命的形势。同时伴随全球化的深入发展，世界各国各地区联系日益密切，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世界无产阶级不能再急于求成，指望通过革命一举推翻世界资本主义，而是理应通过和平共处、合作共赢，不断壮大社会主义力量，增强社会主义吸引力。十八大后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秉承一贯的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外交理念，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五年多时间里，习近平总书记先后在不同场合提及人类命运共同体100多次，阐述了中国的新安全观、新发展观、全球治理观等等，为解决世界问题提出了中国方案。人类命运共同体突破了西方中心主义的霸权与冷战思维，也摒弃了用社会主义世界革命一举推翻世界资本主义，一劳永逸从根本上清除各种危机的传统观念。它把全人类发展看成一个整体，把全球共同利益放在首位，试图通过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解决全球共同面临的危机，促进人类文明相互交流，推动世界不断前进，这是对《共产党宣言》时代观的发展与继承。

人类命运共同体坚持互联互通，推动建立新型全球化。“当前，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社会信息化、文化多样化深入发展，各国相互关联、相互依存程度之深前所未有，充分印证了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作的科学预见。”[11]但是资本主义由于自身难以克服的矛盾，2008年金融危机后，全球经济持续低迷，不能走出“滞涨”的怪圈。最早推动形成全球化潮流的资本主义国家，反而出现了脱欧、贸易保护主义等去全球化、反全球化的逆流。这种做法逆历史潮流而为，不仅不利于全球经济的发展，还会加深世界各国之间的矛盾。人类命运共同体战略目标实际是要摒弃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弊端，从不同文明中寻求智慧、汲取营养，倡导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真正让不同国家、不同阶层、不同人群共享全球化带来的机遇。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倡导的全球化是“开放”“包容”的全球化，各国无论大小，选择什么样的社会制度与发展道路都应受到尊重；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倡导的全球化是“合作”“共赢”的全球化，让各种经济要素在全球范围内最大限度流动。真正做到全世界人民联合起来、面对各种危机共同行动，解决全球性难题，促进全球均衡安全发展。

人类命运共同体坚持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是对和谐世界的当代探索。新世纪以来，资本主义主导的全球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这个困境不仅仅使无产阶级受到剥削，而且使经济难以持续，甚至人类生存的生态环境本身难以维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带来的阶级之间、国家之间、社会与自然之间的矛盾愈发明显，寻找一种全新的全球化与全球治理方式迫在眉睫。中国从人类共同命运的视角参与到全球化进程中，坚持《宣言》中所倡导的历史观、时代观，秉承传统文化中的义利观，寻求发展的双赢以至于多赢。近年来大力推进“一带一路”建设， 设立“亚投行”， 建立“丝路基金”，实际就是对构建和谐世界、新型国际关系的一种具体探索。

总之，《共产党宣言》中对资本主义时代本质的透彻分析、对未来社会的预想至今仍闪烁着真理的光辉，我们应结合当前时代特征来深入理解其真谛。人类命运共同体战略正是在当代可能的条件下，构建的一种务实的、可持续发展的社会主义全球化方案，它为解决当前世界共同面临的难题提供了中国思路，也为实现《宣言》所倡导的自由人联合体奠定了基础。

注释：

[1][2][3] 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30，31，40页。

[4][5] 高 放：《马克思主义与社会主义新论》，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第208，210页。

[6] Capgemini,GlobalWealthReport2016,Capgemini Financial Services,2016.

[7] 高 放：《共产党宣言当代解读》，《理论探讨》2008年第6期。

[8] 高 放:《社会资本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江汉论坛》2001年第8期。

[9] 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 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58页。

[10] 习近平：《在德国科尔伯基金会的演讲》，《人民日报》2014年3月30日。

[11] 习近平：《深刻感悟和把握马克思主义真理力量》，新华网，2018年4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