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座黑龙江城（四）终于有了黑龙江水师

卜键

与宁古塔乌喇水师的因罗刹袭扰增设一直不太正规相比，黑龙江城自设兵驻守伊始，兵部就奉皇上旨意，在八旗二十四佐领之外，特别配置了水师营。瑷珲八旗以乌喇宁古塔兵为骨干，加上在当地征召的索伦兵，水师营由两部分组成：一是萨布素在调防时由乌喇带来的，主要是水手，来源很杂，拼凑的痕迹很强，但对山川地形较为熟悉;二是厦门水师将领陈汶环所率正规水军，奉调驾驶大型战舰开赴黑龙江，参加收复雅克萨之战，然后就留在了黑土地上。

乌喇水军由来已久，也被称作水师或水营，却与真正的水师有很大区别。这块古老大地自辽金始争战不息，大多为马上杀伐，很少有水战。江河虽多，船只大都是独木舟之类，官船用于交通运输，亦不甚大，像明永乐间首领太监所率大型舰队久已不见。康熙五年（1666）早春，因罗刹滋扰日益严重，兵部发文宁古塔，要求60岁以下流放人员一律服役当差，并从中选200名水性好的充当水手，到数百里外的乌喇演练备战。东北流人成分复杂，有满汉犯事官员，有各类刑事罪犯，也有身陷“江南科场案”“浙江通海案”等大案的文人，那次征召就有一批读书人入营。如反清名将祁彪佳的幼子、号称六公子的祁班孫就做了水手，后来逃归内地，落发为僧。差不多20年过去了，第一拨水手大多老去，乌喇水军在结构上应无大的改变，主要是一帮扯帆摇橹的水手，负责为八旗将士开船。骑兵的马也载于船舱，随时准备靠岸追敌。

二十一年（1682）十二月，收复雅克萨之役提上日程，巴海请求维修战船，玄烨降旨“宁古塔地方与罗刹甚近，战船关系紧要”，命户部尚书伊桑阿带领能工巧匠“前往修理”。说是修船，实际主要是新造，包括战船与粮船。随同前往的，还有已投诚入旗、现任銮仪使的林兴珠，原系吴三桂部下水师大将，福建人，给他的任务是“前往演习”，即通过正规训练，提高水军实战能力。

作战经验丰富的职业水师将士，也在征集调拨中。兵部向江南和福建等水师重镇发出调令，而来自福建同安的陈汶环，后来成为黑龙江水师的关键人物。不少文章说他原任福建水师提督，或说是厦门水师提督，可能不准确，此时的福建水师提督是大名鼎鼎的施琅，而非他人。陈汶环的事迹不见于《清实录》等正史，主要得之于《陈氏宗谱》与相关小说，说他在雅克萨之战前带领三千水师及巨舰，由外海转辽水赶赴东北战场。清军第一次进攻雅克萨，总数也就是三千人，第二次连三千都不到，岂有陈汶环率水军三千之理？而提督为从一品武职大员，高于副都统，皇上也不会不令其参赞军务。后人追述先祖事迹，职衔封赠常常大为拔高，但此人不虚，带领福建水师一部前来参战也是事实。泉州同安是著名的航海之乡，后来的大海盗蔡牵和水师提督李长庚都出于该县，陈汶环带了一支擅长水上作战的家乡子弟兵，长驱数千里，为收复故土、戍守边疆付出了牺牲。

陈汶环的具体情况未见官方记载。他的后人分布于瑷珲与齐齐哈尔水师营，所编《宦海伏波大事记》，底本为家族中不知作于何年的《营务杂录》，称他是应萨布素之请调来的，当了黑龙江水师营营主。实际上萨布素最重视的还是骑兵与火炮，原以为所领宁古塔乌喇兵为第一战主力，上奏称冬天奇寒，粮食大炮运输费力，如遇上大雪更难用兵。他请求先驻扎于额苏里，次年四月间江冰融化后再攻城。陈汶环等水师官兵从温暖湿润的厦门来到冰封雪覆的瑷珲，舰船停泊在江湾，光是那份刺骨之寒就难以承受，而他们不光英勇参加了两次雅克萨之战，还曾开往更北的尼布楚，最后在东北大地留了下来，一代代繁衍不息，后来墨尔根和齐齐哈尔分别组建水师营，基本上以他们的子孙为骨干。

战时的黑龙江水师营，各类舰只超过110艘，比乌喇多了约一倍，配备火器也大大加强。起初从乌喇调拨“旧大船30只，小船24只”，又“添造新船68只，红衣炮40只，子母炮200尊”。萨布素还要增加人员设施，而皇上几乎是有求必应，要人给人，要船给船，要炮给炮。按清朝水师规制：大号战船长八丈三尺，船头宽三尺，中宽一丈三尺，连楼二十二舱，双帆双橹，大桅高六丈二尺五寸;二号战船长七丈一尺，船头宽三尺五寸，连楼二十二舱，大桅高四丈五尺;小战船（又称江船）长五丈二尺，船头一尺九寸，连楼十四舱，桅高三丈……这些船在作战中很有优势。那时西方火轮还没有出现，侵入此地的俄国人多数就地取材，伐木造一些小型船只，有时干脆就编个木筏，比起黑龙江水师的大号战舰，可就差远了。

为了交战时灵活机动，易于进入江湾河汊追击小股敌人，水师也配属了一些小船。郎谈在赴雅克萨侦察敌情后，就提议要再造56艘小船备用。玄烨当场表示赞同，传谕造一批三丈长的小型船只，发给红衣炮和火枪，让士兵演练施放。这种坚固快捷、火力充足的小型战船，后来成为制胜利器之一。雅克萨邻近江湾，溪流环绕，清军用小船将火炮潜运到南面与东西两方，架起轰城，令守敌大为惊慌。

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康熙十五年（1676年）造，康熙帝特意为这类红衣大炮赐名“神威无敌大将军”。该炮曾参与过雅克萨之战，立有战功

当时清军装备的藤牌

康熙帝还为参战水师配备了一支特种部队，那就是福建藤牌兵。他是一个精细严密的帝王，得知哥萨克靠的是快枪，火力厉害，也在寻找出奇制胜之策。一次召见林兴珠，问怎样方能抵御火器，回禀可用“滚被”“滚牌”应对，并说福建人长于此技，自己的家丁就擅长此技。玄烨极感兴趣，即命来宫中表演，亲见其以藤牌遮身，跳跃腾挪，火枪手来不及施放，即滚地挥刀杀至眼前。皇上大喜，知平台湾后在北方安插的郑氏旧部中有不少擅用藤牌者，传旨速从山东、河南等省选调，组建一支500人的藤牌军。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受命备办藤牌长刀，运来后玄烨也是亲加验看，感觉稍薄，命多造双层藤牌，中间加旧棉絮，以抵挡敌人的枪弹。林兴珠受命统带藤牌兵，并参赞军务。康熙帝还特别指派郑氏降将、左都督何祐统带水师，又一个水战经验丰富的老将。谕旨中没有提到陈汶环，大概还是因其品阶较低。（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