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然不同的监狱

谢尔盖·马努科夫 郭丽姝

2017年10月，罗马尼亚监狱提前释放了530名犯人，包括33名杀人犯、47名强奸犯和两名恋童癖罪犯。这次“大赦”的理由是，政府依照新法规，将住在“非人性化”监狱里的犯人的刑期缩短了1/5。

罗马尼亚监狱严重超员，且条件恶劣。4名犯人投诉牢房拥挤（每间牢房有18-20名囚犯）、卫生差、饭菜差，还有鼠患。接到投诉后，欧洲人权法庭对罗马尼亚监狱的情况进行了考察。

2017年4月，欧洲人权法庭对罗马尼亚监狱管理部门提出了严厉批评，并要求其改善监狱条件。随后，罗马尼亚政府便颁布了上述新法。2017年11月，又有3500名罗马尼亚犯人重获自由，预计新法生效一年后，近8000名罪犯会被提前释放。

但此举引起了民众的恐慌：一名因强奸罪被判10年的罪犯，提前出狱4天后，便在布加勒斯特抢劫并强奸了一名妇女。

从监狱到星级宾馆

监狱里人满为患，是数十个国家所面临的问题。监狱超员的欧洲国家有阿尔巴尼亚、比利时、法国、希腊、马其顿和西班牙，美国、俄罗斯、中国和印度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然而，当多数国家正苦于和监狱超员作斗争时，荷兰却面临着另一个难题——监狱里空空如也。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之一是，上世纪90年代，荷兰大兴土木，建了很多监狱。另一个原因是，荷兰犯罪率下降。2005年荷兰有近两万名罪犯，截至2016年9月降为约1万人，其中还包括了未成年罪犯和外国罪犯。

据统计，荷兰的牢房1/3都空着。目前在押囚犯主要是释放后可能对社会造成威胁的人和一些需要继续得到帮助的人。

鉴于维持监狱运转的费用很高，牢房又空着，解决办法只有一个——把监狱关掉。2005年荷兰有85所监狱，但现如今差不多只剩一半：2009年关闭了8所，5年后又关闭了19所。荷兰司法部部长表示，最近还打算再关闭5所。

关闭后的监狱，通常会改成移民收容中心，也有不少改成了饭店、咖啡馆、住宅，甚至是豪华宾馆。荷兰最著名的“监狱宾馆”位于鲁尔蒙德，名字就叫“罪犯之家”。这家宾馆保留了1863年监狱建成时的样子，如窗户上的栅栏，牢房的房门，以及铸铁台阶等，价格最贵的4间客房取名也很有意思，分别是“律师房”“法官房”“监狱长套房”和“狱卒房”。

位于阿姆斯特丹火车站附近的一所监狱，现在成了……洗浴中心，监狱的一间耳房成了荷兰第一家土耳其桑拿浴房，另一间耳房则成了难民中心。

由监狱改成的难民营里的体育场

吕伐登市一所建于1499年的监狱，现已改造成文化中心，供儿童参观游览，家长们也常在这里为孩子开生日派对。

难民在原荷兰监狱的足球场内玩耍。

说到监狱宾馆，其实并非荷兰才有。英国牛津市的马尔梅松城堡监狱宾馆就很受欢迎，宾馆的所有房间都由中世纪城堡牢房改造而成。监狱宾馆旅游业也蓬勃发展起来，从前人们总是想方设法越狱，可现在，却有人愿意花钱体会“坐班房”的感觉。

囚徒的惬意之旅

荷兰“罪犯之家”宾馆，由一所于1863年建成的监狱改造而来。

关闭监狱引发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工作岗位减少。荷兰即将关闭的5所监狱将减少1900个工作岗位。司法部承诺会帮助其中700人解决工作，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也只是将被安排到移民收容中心工作。

牛津市一所建于11世紀的监狱改造成宾馆后，在2005年开始对外开放。

从经济学角度分析，解聘监狱工作人员的举措无可厚非：2014年，荷兰监狱看守人数超过了囚犯人数，分别是9914人和9710人。而在美国，平均每名看守管理5名囚犯。

美国是世界上罪犯人数最多的国家。

荷兰政府尝试通过出租牢房来解决就业问题。2010年2月，来自比利时的650名囚犯转移至蒂尔堡的威廉二世监狱服刑。2013年，比利时有1.04万名囚犯，然而现有的空牢房数量仅为囚犯人数的一半，为此布鲁塞尔租用了荷兰的监狱，每3年的费用是3850万美元。

2015年春，荷兰与挪威也签订了类似协议。挪威也存在牢房不足的问题，1000多名囚犯正等着入狱。

说到排队入狱，不得不提到冰岛，这个面积狭小的国家正有560人等着收监。冰岛人口34.2万，但冰岛的5所监狱一共只能容纳152人，囚犯数是监狱容量的3.5倍。

冰岛法律里有一个很有趣的规定：如果犯人在5年内没被收监，就可申请无效判决。2017年，冰岛共有17人申请无效判决，此前一年，有34人申请无效判决。

2015年9月，挪威第一批犯人，共242人，来到荷兰东北部的诺赫哈文监狱，他们由荷兰当地狱警看守，但管理工作仍由挪威警官负责。

荷兰司法部长表示，奥斯陆花了2500万欧元来租用为期3年的牢房，这些钱可以支付荷兰监狱240名工作人员的薪水。

大多数囚犯对于“乔迁新居”非常满意，至少荷兰的香烟和食品价格便宜。挪威监狱素来以条件优越而闻名，但是在舒适度方面，仍较荷兰稍逊一筹。诺赫哈文监狱的犯人能够欣赏到窗外维胡金村庄的美丽景色，可以自己做饭、种菜、养鸡，在训练馆里进行体育运动，在2公顷的露天运动场里玩耍，还可以在没有监视的情况下自由出入图书馆和卫生所。2016年，该监狱增设了一个房间，供犯人用通讯软件SKYPE跟亲朋好友聊天。诺赫哈文监狱里的犯人可以收到55个频道的电视节目，甚至可以选择牢房墙壁的颜色。

“这所监狱太酷了！”因杀人被判监禁17年的吉尼特·维姆兴奋地说，他是第一批从挪威到诺赫哈文监狱服刑的犯人。

可是当荷兰囚犯得知，他们不得不腾出位子给外人用时，感到非常不满。17名荷兰囚犯联名向法院提出诉讼，状告荷兰司法部侵犯了他们的权益。对这件事感到不满的还有在荷兰服刑的挪威囚犯的亲属，因为他们去诺赫哈文监狱看望家人时，得在挪威留宿一晚，至少要花500欧元。但是荷兰司法部官员并不接受这个理由，他们说从奥斯陆到挪威北部，比到荷兰的路程还要远。

监狱乌托邦

在监狱管理方面，可以向荷兰及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学习。挪威监狱有“最人性化监狱”之称。在号称挪威戒备最森严的巴斯托伊岛监狱里，犯人可以自由活动、豢养家畜、做饭、滑雪、打乒乓球、玩纸牌。

巴斯托伊岛监狱有海滩和轮渡，供犯人与广袤的大地亲密接触。午饭后，大多数狱警都回家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预警看管115名囚犯。

当然，挪威也有很多看似常规的监狱——高高的围墙、带栅栏的铁窗、厚重的大门，但是即使关在这样的监狱里，也比待在美国监狱自由得多。外国人认为挪威的大多数监狱都跟五星级宾馆一样，事实的确如此。纽约一家监狱的前任警官詹姆斯·科威在参观完挪威监狱后，称之为“监狱乌托邦”。

挪威政府认为，犯人在监狱里的生活，应该尽可能接近他们没有失去自由时的生活，犯人应该跟其他挪威人有同等权利，例如工作、学习、选举的权利。在挪威，犯人获释后再次犯罪的概率为1/5。

巴斯托伊岛监狱，115名犯人占地1平方公里。

挪威罪犯的刑期平均是8个月，几乎90%的罪犯刑期不到1年。在这个国家，最长的刑期是21年，只有94名罪大恶极的犯人受到过这一处罚，其中一名叫安德列斯·布雷维克的犯人，因2011年夏天杀死了77个人、伤了151人被判此刑。

布雷维克24平方米的牢房内有3个房间，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安德列斯在首都大学函授学习），一间是健身房。他可以每天在监狱的院子里散步，打电子游戏，看电视，读报纸。他有一台电脑，尽管不能上网。他可以自己做饭、洗衣服、跟女友通电话，甚至可以跟监狱的管理人员、律师、神甫和医生保持联络。

尽管如此，安德列斯仍对监狱的条件大为不满，抱怨监狱不够人性化。他多次向法院上诉，甚至向欧洲人权委员会状告挪威政府。安德列斯抱怨监狱不允许他给他的拥护者寄信，也收不到他们的来信，还经常被搜身，戴手铐的时间太长，会客时有玻璃板挡在他和来访者中间等等。

斯堪的纳维亚模式

关闭监狱的国家不止有荷兰，鉴于瑞典的犯人越来越少，瑞典政府也打算关闭4所监狱。截至2016年10月1日，瑞典有5630名囚犯（全球排名第112位），平均每10万人中有57名罪犯。犯人减少的原因，多半是2011年通过了关于减轻毒品犯罪惩罚的法律。

2004年，瑞典暴发了大规模越狱事件，此后政府加强了对监狱的监管力度，尽管如此，瑞典监狱仍是世界上最自由、最先进的监狱之一。难怪2005年萨达姆·侯赛因在候审时，要求把自己转移到瑞典监狱去（当然，瑞典政府拒绝了他的要求）。

“我们的目的不是惩罚犯人，”瑞典监狱长官尼尔斯对英国《卫报》记者说，“坐牢，失去自由，这本身就是惩罚了，我们应该对触犯法律的人进行改造，帮助他们重返自由。”

尼尔斯认为，瑞典罪犯人数少，累犯率低（40%），原因在于政府对待罪犯比较人道，援助方式广泛、有效。

要想了解芬兰罪犯的监狱生活，只要参观一下离赫尔辛基不远的索梅林納岛“开放式”监狱就知道了。这所监狱关押着95名囚犯，罪名包括盗窃、买卖毒品和杀人。那些半年后即将获释的犯人，都住在这里。即使犯下重行，芬兰犯人仍然可以每天离开牢房去工作或学习。他们的牢房很像大学生宿舍，里面有等离子电视、音响和迷你冰箱，他们还可以到赫尔辛基去跟家人见面，当然啦，得戴着电子手环。

监狱还会组织犯人烧烤，在体育馆运动，在食堂里跟狱警一起进餐。在索梅林纳岛，犯人像其他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监狱的囚犯一样，穿自己的衣服。虽然看守穿着制服，但他们不带任何武器，甚至没有警棍和催泪瓦斯。

芬兰的26所监狱并不全是“开放式”的，大多数监狱创建于19世纪，有围墙、监控、铁门和其他传统监狱该有的东西。从外观上看，它们跟其他国家的监狱没什么两样，但是“封闭式”的监狱里面也有乒乓球桌、台球桌、水族馆和其他调剂监狱生活的娱乐设施，有的监狱甚至还为犯人提供“动物疗法”，每名犯人都有自己的“沟通长官”——负责帮助犯人进步、重返自由生活。

上世纪60年代之前，芬兰是欧洲罪犯率最高的国家。芬兰政府专门研究过这个问题，希望弄清楚什么惩罚手段，能降低犯罪率。在后来的30年里，设法逐步改进监狱的管理体系。但事实上，最有效的管理举措是在出狱后，帮助犯人逐渐适应新生活。

“开放式”监狱已经做到了这点，1/3的芬兰罪犯在“开放式”监狱中服刑，他们获释后再次犯罪率要比其他监狱的犯人低（芬兰的平均累犯率是41%）。此外，维持“开放式”监狱的费用，比普通监狱低1/3。

芬兰监狱管理也有不足之处，其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犯人经常从条件舒适的监狱里逃走。芬兰是欧洲越狱率最高的国家之一。

被改为难民营的荷兰哈勒姆监狱

[译自俄罗斯《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