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吉斯斯坦的汉语教育：问题思考与中方支持＊

塔斯马马托娃·玛依拉姆

吉尔吉斯斯坦（下文简称吉国）地处中亚，是与中国互为双边关系发展较好的重要邻国[1]。政治方面，由于吉国地处中亚地缘政治的敏感要冲，与中国经常在上合组织（SEO）等跨国协调平台内开展维护中亚局势和平稳定的合作。经济方面，吉国在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等议题上积极响应中方号召，与中国深化双边关系。与吉中两国国家层面的睦邻友好一道，两国民间的交往也日益加深。特别是国际汉语教育的蓬勃发展，为吉国汉语教育的发展提供了很好的基础。越来越多的吉国人选择学习汉语，并通过学习汉语参与到吉中友好的建设之中。

一、吉尔吉斯斯坦汉语教育的发展现状

“一带一路”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各项目的落地，促进了吉中两国在经贸、能源、交通方面的交流与合作，且直接增加了吉国对汉语人才的需求，也倒逼了作为人才培养的教育事业做出改革。总的来看，吉国的汉语教育从20世纪90年代吉国独立至今保持着高速发展。随着近年来两国交往程度的加深，吉国汉语教育也发生着深远变化。主要是从原由中方主导的、以汉语作为第二外语学习形式为主的孔子学院，逐步发展为复合多元的汉语教育体系，并推动了吉国汉语教育新的发展趋势。

（一）吉国汉语教育的普遍化趋势

随着吉中两国友好交往的不断深入，中方在吉贸易投资额以及在吉中资企业数量逐年增加,吉国企业大都开始青睐持有汉语水平考试（下称HSK）五级证书的求职者。对吉籍汉语人才，特别是吉中互译人才的现实需求，激发起了吉国年轻人学习汉语的愿望。他们希望到吉中资企业工作，或入境到与吉国接壤的中国新疆工作和生活。“汉语热”逐渐在吉兴起，汉语成为了吉国除了俄语和英语之外的较为重要、广受欢迎的第二外国语。显而易见的是，仅依靠区区数所中方与吉方共同举办的孔子学院的汉语教学承载量，远不能满足吉国汉语人才的需要。在吉国各大中城市，都有汉语培训机构的身影，吉国各种非官办的汉语教育机构如雨后春笋般开办。其中，不仅有由新疆入吉国的通晓吉语和汉语的柯尔克孜族人士主办的汉语培训机构，亦包括完全由吉籍通晓汉语的人士开办的、带有应试性质的吉国本土HSK辅导班。

（二）吉国汉语教育的低龄化

吉中两国在学历教育合作中取得了突出成绩。一方面，中方长年在上合组织、“一带一路”倡议框架体系内，在吉开展“面向吉国公民的中国高等教育入学考试”，招收吉生到中国留学。还将一定数量的奖学金名额，专项划拨给到中国留学的吉籍本科、硕士和博士留学生。另一方面，中方通过吉中联合举办的孔子学院招收汉语专业的本科生，促进吉国汉语人才培养的学历化发展。这从客观上吸引了大量吉国家庭关注汉语教育。许多家长不仅愿意让孩子学习汉语，也愿意让孩子更早地开始学习汉语。因此，在吉国的一些城市，逐步出现了从小学甚至幼儿园开始的汉语教育。据不完全统计，在吉国初等和中等教育机构中，学习汉语的各级各类学生总数已经达到4万人。

（三）吉国汉语教育研究的专业化

自苏联解体、吉国独立之后，吉国就开始了汉语教学研究。早在1991年和1995年，吉国国立民族大学和比什凯克人文大学就开设了作为第二外语的汉语课。近年来，在吉国教育部和中方孔子学院总部、中国国家汉办（下称孔子学院总部）的共同努力下，吉国国立民族大学、比什凯克人文大学、奥什国立大学和贾拉拉巴德国立大学先后同新疆师范大学、新疆大学等高校合作，成立了孔子学院，开展了汉语教学研究。据统计，目前，吉国共有孔子学院4所，孔子学堂21所，以汉语作为第二外语教学的高校共有16所。其中，比什凯克人文大学还设立了中国语言系，开设了基于学历教育的汉语言专业。比什凯克市第二中学等，设立了中国语言文化中心，开设了非学历的汉语选修课程，以此推动汉语普及教育。随着吉国高校汉语专业的设立，开展汉语教学研究的高校逐渐增多，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11所高校设立了汉语教学研究机构。吉国汉语教学研究方兴未艾，进一步促进了吉国汉语教育的发展。其中吉国汉语教育教学资源来源的变化就是重要标志。过去，吉国汉语教材等教学资料仅能依靠中方孔子学院总部分派、中国驻吉大使馆赠送和合作高校购进等渠道输入，现在，吉国已经开始使用本土化的汉语教学资料，在一些高校和汉语教学机构，甚至还编制了吉国本土化汉语教材，试验和创新了具有吉国特色的汉语教法。

二、吉尔吉斯斯坦汉语教育的问题及成因

随着吉国汉语教育的不断发展，一些现实问题逐步浮出水面。如吉国汉语教育水平总体不高，汉语教学成效不够明显。

（一）缺乏适任师资，汉语师资培养体系不完善

适任师资缺乏是造成吉国汉语教学水平提升困难的原因之一。虽然，中方每年都通过汉语国际教师的培训和资格考核等措施[2]遴选一些优秀教师派往吉国的各所孔子学院和孔子学堂，但是这仍不能满足吉国汉语教学的需要。吉生更倾向于选择本土汉语教师，而本土汉语教师目前数量缺乏。由于吉国通用吉语和俄语，而中方汉语国际教师大多掌握的是中英双语，在中方教师和吉方学员之间存在着现实的语言障碍。有超过九成吉国汉语教师是吉国当地人。

吉籍本土汉语教师数量不足的背后，是吉国汉语教师培养体系的不完善。吉国汉语教学发展起步较晚，汉语教师的语言素养普遍不高，教师课堂语言乏善可陈、教学用语句式简单、汉字书写能力薄弱、批改作业出现的问题较多。不可否认，教师课堂教学活动的安排受制于学生的汉语理解水平，但从整体来看，吉籍汉语本土教师汉语水平不高亦是事实。由此可知，吉籍汉语教师的职前、入职和在职教育，都存在着或大或小的问题。以职前教育为例，2009年底，奥什国立大学的七名汉语教师都参加了中国国家汉办在海外举行的HSK，成绩都未入级[3]。

（二）课堂教学效率不高，教学方法落后

除吉中两国合办的孔子学院外，吉国汉语课堂教学普遍存在着效率不高、教学方法落后的通病。虽然目前汉语教学在吉国主要以小班教学为主，圆桌座位布局是最常见的教室陈列形式，师生空间上距离很近，但师生之间心灵距离却很远。

一方面，从教学活动上看，许多汉语课堂仍停留在导入、生字生词讲解、句型练习、课文学习和练习回答等环节的模块化、形式化窠臼中。从教学方法上看，以识字写字教学为例，学生基本不知道汉字基本笔画名称，欠缺偏旁部首的学习。许多教师上课内容并不涉及汉字“形意”结构，学生笔顺、笔画的概念和意识薄弱，写字拼凑笔画、“图画汉字”现象尤为严重。另一方面，从课堂互动上看，师生互动水平不高，通常教师和学生用汉语提问和回答，用哈语作解释性说明，内容枯燥、形式单一，仅仅局限为“教师提问—学生回答—教师评价”的机械演绎。远远不像吉国英语等其他外国语教学，开展各种生动有趣的课堂教学活动。

可以说，汉语课堂教学过程中，既不注重汉语教学规律的应用，又不注重师生之间的互动，忽视学生学习兴趣的激发和调动。

（三）汉语语用环境建设欠缺

汉语教育的文化属性随着吉中文化沟通的加深而日益凸显。但是，汉语本身的艰深特点，造成了海外汉语语用环境建设较为欠缺的现实困境，吉国汉语教学亦有此问题。

首先，一些汉语教学机构以HSK为核心开展应试教育现象较为明显。除了大学汉语言专业外，许多学校也将汉语定为“选修课”，因此更多的汉语学习者抱着入门、尝试的心态来学习。一些汉语学习者学习汉语并非为了掌握汉语作为第二外语，而是为了获得未来求职的“加分砝码”。尽管HSK是检测第一语言非汉语考生汉语语用能力的标准，而非教学的唯一目标，注重考试而非注重汉语表达的“唯分数论”现象在吉仍有扩大趋势。

其次，高校汉语专业第一课堂课时少，没有搭建汉语第二课堂学习平台。据一些将汉语作为第一外语的学生反馈，由于学校汉语教师数量少、教学任务繁重，学校每周安排的汉语课时很少，加之学校汉语第二课堂或汉语角的建设缺位，弱化了校园汉语语用环境的建设，导致了汉语专业学生听说读写四项能力发展的不均衡，听说能力尤其不佳。

最后，语用环境建设的薄弱，引起了汉语学生的外流。学生在学校中使用汉语少、教师和家长不重视学生的汉语表达，学生听说能力较弱，读写能力较差，让许多吉籍学生选择直接到中国留学，无形中又减少了吉国汉语语用氛围的建设力量。

三、吉尔吉斯斯坦汉语教育问题改革需中方支持

吉国汉语教育及研究能有今天的发展，离不开中方的鼎力相助。未来吉国汉语教育及研究事业能否继续保持高速成长，关键在于吉国能否培养一支本土化的汉语国际教学和研究队伍。而从现实来看，吉国难以全凭自身力量培养出这支队伍。这支队伍的培养和建设，在很大程度上仍有赖于中方的继续支持。

（一）支持吉籍汉语师资本土化建设

国际汉语教育质量的关键在于师资[4]。吉国汉语教育中合资格师资数量少、师资专业化水平低的问题，短期内可通过向吉国孔子学院和孔子学堂增加中方师资的办法缓解。但我们清醒地认识到，绝大部分孔子学院中方教师对吉国语言和文化实际了解并不那么透彻；他们服务期满后大都将返回中国，单纯依赖孔子学院中方教师的汉语教学易对吉籍学生汉语学习一致性造成一定负面影响。

从国际汉语教育发展的总趋势看，“要实现汉语教学在全球的可持续发展，培养合格的非汉语国家的本土化师资应成为重点”[5]。从吉国要建立体系完备、独立运行的汉语教育体系的迫切需求上看，必须要大力培养吉国本土的汉语教师。

在职前培养阶段，建议中方实施培养和交流培养吉国汉语“种子教师”工程[6]。所在国培养项目可主要由在吉孔子学院与吉各外国语高校共同实施，通过开展汉语学历教育，培养面向初等教育的汉语教育人才，充实初等教育阶段汉语教师队伍。交流培养项目方面，根据吉国实际，中方可以考虑招收吉国愿意学习中文者自费（或予以资助）到中国学习中文初级课程。在他们通过HSK三级考试后给予一次分流。其中，愿意返回吉国者，可发给结业证书，在吉国从事初等汉语教学。而其余愿意继续深造者，可允许其通过者修读国际汉语教育本科或硕士阶段课程，在其获得高等教育学历文凭后，再返回吉国从事汉语中高等教育。开展吉国汉语“种子教师”培养工程的优势在于可以通过留学，培养一批具有较好汉语素养的教师，成为汉语在吉“落地生根”的基础。同时，从更宏观的国际汉语教育发展的视角上看，学历化建设是国际汉语教育现代化发展和国际汉语教师专业化发展的重要标志之一[7]，而使外籍人士获得国际汉语教育专业学位则是提高海外汉语教育师资质量的重要途径之一[8]，这有助于海外本土汉语教师汉语言能力的迅速提高。

在就职培养阶段，建议中方在吉孔子学院开办“汉语教师岗前培训班”，致力于提升即将步入汉语教师岗位人员的文化素养。不仅要进一步提升其汉语教学实操能力，更要对他们进行中华文化的再教育、再提升。要通过对中华文明的介绍、对中国节日习俗和饮食文化的推荐、对中国历史和贡献的阐释，推动吉国本土汉语教师的文化素养培养。特别是要着重向他们介绍中国文化中具有世界意义的“仁”等传统文化。这种带有文化期许的培养，甚至比教学能力的建设还重要[9]。这是因为，通过这样的培训，能够把中华文化精神实质层面的教学融入具体的汉语教学情境中，宣传中华文化的世界价值，树立汉语教学的“精气神”，体会“中华文化的魂魄”，帮助学生从文化交流层面，理解汉语学习意义，树立汉语学习信心。

（二）支持吉国推进汉语教学法改革

“从事语言教学是必须掌握一定的语言教学方法的，这是根据语言规律、语言学习规律和语言教学规律组成的语言学习系统的一根纽带”[10]。为推广国际汉语教育，孔子学院总部在课程标准、教学规程上做了大量的努力。2013年6月，孔子学院总部发布了新修订的《国际汉语教学通用课程大纲》（下称新《大纲》）[11]。新《大纲》在综合考察了全球各地汉语教育发展不平衡的实际现状的基础上，为不同类型的使用者提供的一套具有较强示范性、实践性的教学和评价建议[12]。但令人遗憾的是，由于教材和教学法更新的缓慢，新《大纲》在吉国的推广和使用效果并不理想。

教材更新是教学法改革的基础。建议中方和吉方一道，开发符合新《大纲》要求，同时又更具有吉国特色、更加“接地气”的吉国汉语教学教材。目前，吉国除个别高校自编的汉语教材外，主要采用的是刘珣主编的《新实用汉语课本》（俄文注解）、《快乐汉语》等教材和吉文注解的《汉语》教材。虽然吉国约有近20种形式各异的汉语教材，这些教材也基本满足了一线教学的基本需要，但是，俄文注解汉语教材内容老化，吉文注解汉语教材不系统、不全面的问题比比皆是；练习册、活动手册等辅助课、专门课教材的缺失，则影响了教学的整体性。另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是，中方出版教材价格较高，令部分吉国汉语学习者望而却步。以《汉语入门》为例，市场上正版书籍（含配套磁带）的价格达到了一套900索姆。按1索姆兑6.3人民币计算，这套教材折合人民币价格为143元。目前来看，虽然正版汉语教材价格很高，但是仍最为师生们所喜爱。而实现教材的在地出版，能够有效降低汉语教材价格，实现教材内容更好地与本土化对接，从而有助于加速吉国汉语教学的推广。

在教学法改革方面，建议中方在吉国加强新《大纲》的宣传工作，推动案例教学法的应用。中国已经形成各类语言人才培养的专门方法和模式，而吉国除英俄吉三语外，各语种教学千篇一律现象比较普遍。特别是在汉语人才培养上，翻译教学法在吉国较流行，主要适用的是专门翻译人才的培养，相对枯燥和乏味，很难引起学生的学习兴趣。中方在国际汉语教育中广泛采用的活动教学法对改善吉汉语教法有重大意义。其中蕴藏的中国形声识字、偏旁部首类推识字等成型汉语教学经验，能够有效改变当前吉国汉语教学中枯燥无味的现状。同时，建议中吉双方共同建立现代教育技术支持下的远程汉语教育课堂，开展国际汉语教育的“空中培养”，突破汉语教学人数增长的时空限制，有效开展面授和网络教育联合课程，充分利用线上网络资源引导学员进行网络学习。

（三）支持吉方开展国际汉语教育研究

国际汉语推广事业和国际汉语教育学科发展是国际汉语教育的两个核心着力点。对吉国汉语教育而言，前者涉及的是“一带一路”等政策推广、吉中语言文化纽带建设的问题；后者主要涉及的是作为语言科学中第二语言和第二外国语习得的问题，也涉及汉语教学研究的问题。二者是相得益彰，互相促进的关系。这两类问题共同决定了汉语教学能否在吉“推得开、铺得广、走得远”。

建议中方充分运用吉国孔子学院的优势，不仅将孔子学院作为承担汉语教育教学任务的主体，还要将其作为推广汉语二语习得理论的实践研究基地。特别建议中方建立科研合作渠道，使孔子学院与吉方大学汉语教学机构密切合作，共同致力于吉国汉语教学研究，将作为学科的二语习得发展成为两国科研共同的交汇点。通过科研解决好示范性教学案例[13]等具体教学问题，通过研究构建规范化、专业化和统一的吉籍国际汉语教师资格认证制度[14]，充分实现利用学科发展助力吉国汉语教育发展的目标。

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持续深入、各方面建设事业不断取得的新的辉煌成果，在吉国作为“一带一路”沿线重要国家，双边关系稳步推进的大环境下，这股“汉语热”将在很长一段时间持续下去。而教师、教材和教法三方面的问题，始终是国际汉语教育的基本问题[15]。相信吉中双方一定能够处理好、安排好各种问题，进一步提升吉籍学生的汉语学习体验，提高吉国汉语教学的整体水平，拓展国际汉语教育的新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