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雪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 天津 300350)
“国学”一词古已有之,早前与国家官学教育密切相关。现代意义上的国学出现于20世纪前后,直至民国历经多次论争渐获共识,几乎成为囊括中国传统固有学术的庞大体系。关于“国学”一词在近代使用的缘起,有人认为起于王均卿、沈知方、刘师培、宋雪琴等人创立的国学扶轮社[1]。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割离古义的“国学”正是肇始于以国学命名或宣扬国学的学术团体和教育机构中。国学教育机构作为承担国学宣传教育的主要载体,在近代史海变迁中历经诸多演变,呈现出多种趋向。及至当代,其积极作用仍亟待发挥。
在清末革新运动中,伴随西学(新学)涌入,出身传统教育体系的学人士子官宦臣僚,着力巩固中学地位,却又无奈于清廷危机日殆情势之下,既要存中学护旧体,又要鉴西学赓国运。故而在人才培育上,开办兼习西学的新式学堂是必要之举。在当时背景下,尽管科举制度气息奄奄,但旧学余威犹存,因此中学在新式学堂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虽然当时的“国学”一词并未广泛普及并形成共识,但是中学在一定程度上可视为“国学”的前身之一,由是新式学堂中亦蕴含着近代国学教育机构的雏形。
在清末官方教育体系中,京师大学堂可以作为代表,其相关配置和运行彰显出中学与西学、传统与现代的交洽融合。京师大学堂虽囊括西学新知,然中学仍占要位。孙家鼐在《议复开办京师大学堂折》中论曰:“中国五千年来,圣神相继,政教昌明,决不能如日本之舍己芸人,尽弃其学而学西法。今中国京师创立大学堂,自应以中学为主,西学为辅;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学有未备者,以西学补之,中学有失传者,以西学还之。以中学包罗西学,不能以西学凌驾中学,此是立学宗旨。”[2]225不仅如此,他还强调旧籍经书的尊贵地位和继承要事:“经书断不可编辑,仍以列圣所钦定者为定本,即未经钦定而旧列学官者,亦概不准妄行增减一字,以示尊经之意。”[2]241此举意在强调对传统文化教育秉持一以贯之的态度,这正是基于传统士人对王朝旧制丹心如故,以守旧内容作维护手段,不致因设西学课程而使中学黯然。清廷朝臣所办之学堂更是如此,如盛宣怀创建的南洋公学,其章程中明示“公学所教,以通达中国经史大义厚植根柢为基础”[2]271;张之洞奏请成立的江南储才学堂,虽主打“俾育人才而济实用”,仍设汉文教习“分时讲授经史及《春秋左传》《战国策》诸书”[2]308。
此外,尚有诸多与旧学相关的学术教育机构,新学旧学兼采而不废中学并以之为重。戊戌风潮时期,圣学会既是宣传新学的样例,又是以“圣学”名义发起,存孔教救中国为其旨要,并以结会的方式倡扬孔学,挽清于颓势,“所会而后有所成,不会则散,散则毁矣”[2]174;同期武昌质学会亦如此,虽以倡西学实学为口号,然仍以“崇儒”为其重笔,“孔道不明,世变日亟,探原乱本,良用恫心,今虽分别条流,随性所近,仍宜推本道术,轨范儒先,庶学有本原,隄彼流宕”,其在科类设置上,也不忘强调经史之学,“须知六经皆圣人经世之书,西国富强之术,不能出其范围”[2]182;又如苏学会标榜“为学之道千条万绪,不能出圣教范围”[2]185。
新式学堂中的旧学教育大多以维护清廷为旨要,与此截然相反的是清末革命派中的国学教育机构和团体,却以旧学为反清利器。于“国学”概念有肇建之功的清末革命派文人透过富含国学因素的旧学叙述,创办国学团体,倡扬汉魂以利反清。“宣传中国文明曾经远胜于西方文明,从而改变对西方侵略的恐惧心理,萌发对清朝黑暗的憎恨情绪。”[3]其中,邓实、黄节等人发起的国学保存会,柳亚子等人创办的南社,以及章太炎在东京创办的国学讲习会颇具代表性。此类学会多以保存和传播国学为己任,其创办亦具有政治动机考量,如国学保存会“念吾国殆亡,非学无以保存之”,并以“研究国学,发扬国光,以兴起人之爱国心为宗旨”,国学讲习会主张“以国学增进爱国热肠”等。除鲜明昭彰的革命色调外,其学术上也诞生了诸多国学研究成果。以国学保存会为基础孕育了近代学术史上有名的国粹学派,该学会正是以“保存国学起见,故名国学保存会”,不仅每月有国学讲习活动“以普遍国学”,亦刊行《国粹学报》、出版《国粹丛书》、编辑《国学教科书》,还设有藏书楼存古典经籍。另外,像章太炎的国学保存会于留学生群体中普及国学,宣传革命,具有广泛的影响力,“有这样高深学问的人也讲革命,再配合着他在东京讲学,收了不少门人,影响是很大的”[4]。
近代以来,国学教育机构与政治交织,并非止乎于清廷中学为体的新式学堂和清末反清革命的国学团体中,亦体现在民国政府与孔学团体互动频仍的举动中。民国初期的政治复辟活动总是与孔子和旧学同篱相依,借由国学机构,名曰延伸孔子学脉,实则以资当政者诉求。孔子作为古代儒学至圣,逐渐成为国学标志性符号,堂而皇之地登上民初政治和文化舞台。这一时期,孔教会、孔道会、孔社等民间国学团体轮番登场,地方性的孔教分会、孔教研究会,还有孔道会、道德社,甚至还有孔子大同真义祈祷世界和平大会等,均以宣扬孔儒国学延续国脉为追求。其中,政治关联性是大多数与孔学相关的国学机构的鲜明标识。孔子作为旧政体制的精神领袖,是一个政治色彩浓厚的文化象征,无论是袁世凯当政时期借由孔教会助力复辟,抑或南京国民政府以“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的名号加之于孔德成,孔子及其相关的国学团体与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鼓吹者甚至宣称:“孔教者一国精神之所寄,而立国之根本源泉也。孔教存则国存,孔教亡则国亡。”[5]52他们不仅建言“以孔子为大教,编入宪法,复祀孔子之拜跪”[5]56,而且拓展到读经教育,在社会争论交锋中,形成了教育部读经废立之往复。当复辟大势已去,孔教团体依然不断呈请南京国民政府添设读经,强调孔子儒学于国家建设和塑正人心之效能,在呈请函中倡议“民国废止读经以来,国人醉心欧美文化,视国学如敝屣,人心陷溺,邪说横行,暴力恣睢,灭性绝伦,几如狂澜之不可挽,庶民去之,君子存之,故我先总理有鉴及此,特提倡光大吾民族固有文化,固有道德,以图自救”[6]521。
由此观之,清末民初的国学教育机构,初以东西兼采的新式学堂为代表。新式学堂作为传统文化转型过程中的载体之一,其旧学传授在古代是为教育之全部,而于新式学堂中旧学地位下降为“以之为重”或“不废中学”。新式学堂中旧学的存在,既有对清廷统治的首肯心折,又有中体西用的良苦用心。与此同时,“国学”一词伴随清末革命派文人在海内外的活跃登上历史舞台,相关国学教育机构和团体在宣扬汉魂助力反清革命之外,亦予国学的学术化研究以倡导。民国初年,国学教育机构与政治的交织更为鲜明地体现在孔教国学团体中,他们力争孔教上升为国教,鼓吹尊孔读经教育,许以“昌明国教,救济社会”,而在后续发展中历经变迁,其国学教育也不乏建树,涌现了大批有关经籍古史的学术成果。
民国肇立后,国学教育不再是晚清借旧学助力维持王朝体制的新式学堂,亦非肩负政治使命的革命派学会,虽间或沾染“政治属性”,然而随着“国学”作为一个学术概念昭于知识界,国学教育机构整体趋向专业化学术教育,并尝试对外扩展。具体而言,可概括为以下三种趋向:
其一,有识学人通过讲学和兴办书院、学校等国学机构,保留国学根柢,为社会化普及出力。此中可以马一浮及其复性书院、梁漱溟及其勉仁书院为例,以作体察。一代儒宗马一浮推崇传统办学,追求古代书院的办学理念,其复性书院在民国国学教育机构中独树一帜。马氏旧学功底深厚,西学亦涉猎颇深,曾担任清廷职务赴美和留学日本。归国后醉心书斋,闭户精研,对国学意涵有独特理解:“楷定国学名义,举此一名,改摄诸学,唯六艺足以当之。”于其视之,六艺之诗、书、礼、易、乐、春秋均为孔子之学,是一切学术的源泉,其余则为六艺支流旁系,即诸子、四部,甚至西来学术均统于六艺,六艺统摄于一心,这种阐释后来成为马氏国学宣扬和解读的主要内容。20世纪30年代,马氏接受竺可桢之邀,在浙江大学设国学讲座。抗战爆发后,马氏于四川乐山乌尤寺创办复性书院,既讲国学又刊定儒经旧籍。复性书院依六艺为教,治六艺之学,分玄学、易学、禅学三讲座,“专明吾国学术本原,使学者得自由研究,养成通儒”。1939年9月,复性书院正式开学,马一浮“谨率学众,敢昭告于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之神”[7]1176,颇具传统书院风范。而“外国语文、现代科学之研究,自有大学、研究院之属主之,不在书院所治”,这在民国西学大盛以致中学失利的教育背景下,成为复性书院独具一格的特色所在。依马氏设计,“书院为纯粹研究学术团体,不涉任何政治意味。凡在书院师生,不参与任何政治运动”[7]1169,以“一不求仕官,二不营货利,三不起斗争”为“三戒”,要求来学者遵从。这种追求纯正传统和学术独立的理想主义,亦使其书院备受争议。这不仅导致马氏与老友、书院讲师熊十力失和,且固守传统忽视学生现实生计需求,进而成为书院短命的重要因素。
勉仁书院由梁漱溟所创,名取“勉于行仁”之意。勉仁国学教育体系既包括专业的学术研究,又囊以面向社会人才的一般化教育,其国学机构在配置上显得更为多元。1941年勉仁书院成立,早期由熊十力任院长,主持校务。“熊先生讲学大旨,则以为中国数千年之历史,系以儒家学术为中心思想……熊先生亟愿恢复固有的中心思想,即儒家学术,以为吾民族精神昭显之本。”[8]1945年设勉仁国学专科学校,面向社会招生。设必修科目、选修科目和导读专书,以教授国学为主。必修课中有文字学、音韵学、文法学、修辞学等,还有诗经、楚辞、四子书、经学通论、经学概论、诸子学等儒家经典科。后改勉仁国学专修学校为勉仁文学院,逐渐形成较完备规制,“为大学制之一独立学院”。“它是为要作当前文化问题之研究”,“中国学问在文学院。吾人求认识老中国,文学院其必居先,无可疑也”[9]。直至梁漱溟1950年北上赴京,勉仁文学院才被撤销。
除上述马一浮的复性书院和梁漱溟的勉仁书院以外,民国学人主持倡立的国学机构还有不少。譬如张君劢主办的学海书院和民族文化书院、唐生智所创的耀祥书院、李源澄所设的灵岩书院等均是有识之士为倡扬国学做出的积极努力。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还有唐文治以1920年成立的无锡国学专修馆启航的、后改名无锡国学专修学校、1949年改名中国文学院的国学教育体系,其前后脉络延续时间在同期国学教育机构中遥遥领先。与马一浮尊古制之理想相似,唐文治欲仿古代书院授课方式,“为振起国学、修道立教而设,缅怀往哲,能无奋兴”[10],甚至在制订学规时参照张载的《东·西铭》、朱熹的《白鹿洞学规》、高攀龙的《东林会约》和汤斌的《志学会约》。
在诸多学人所办国学教育机构中,学人旨趣不同决定了学院风格相异。一方面,如马一浮之复性书院,追求国学精粹和传统重建;另一方面,亦有主张兼采中西,不分伯仲,如张君劢民族文化书院“既不学宋人视读书为玩物丧志,而以静坐为善学,凡关于国故与西方哲学科学原理社会科学均列诸科学之中,以为学者研究之资”[11]。在学科设置上,对旧学体系分类教授,如勉仁文学院分文、史、哲三系,民族文化学院分经学系、史学系、社会学系和哲学系。然而在实际运行中,也有诸多困难:一则经费缺乏是直接困扰,如梁漱溟的勉仁书院在运行过程中曾因资金不足在报刊上称如若捐款支持办学则以字画回赠;二则师资力量并不充分,很难与学者云集的大学媲美,即便有不少名家心怀仁义和救学之心支援教课,但往往停驻时间短,或因学术理念分歧离开;三则民办国学教育机构不仅生源不充分,而且学生出路亦成问题。仅凭学人一己之力势必单薄,实难以支撑其机构运转长线展开。
其二,除了民间有志学人从事国学普及倡导和教育研究外,依托研究院和高等院校成立的国学教育机构则实力雄厚,使国学逐渐归于大方之家成为精深之学。在官方研究机构中,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颇负盛名。史语所名家荟萃,成就了在文字学、历史学、考古学和民族学上的经典,亦可视为民国时期国学研究的官方高地。相较于民间国学机构重在普及和延续传统命脉,史语所更强调学术研究工作本身。这不仅得力于官方支持,使其运行较为顺利,亦得益于史语所学人,大抵对中西文化开放以待,不至陷入追求纯正传统而有所缚。在其研究旨趣中,特意排斥“把传统的或自造的‘仁义礼智’和其他主观,同历史学和语言学混在一起”,要“把历史学语言学建设得和生物学地质学等同样”[12]。史语所的国学研究,一方面仿佛作为国家最高官学的一种古史相近性重现,浸染了专业化精深学术色彩,另一方面吸纳了西方科学研究的态度和方法,摆脱“纯古”,形成了“科学的东方学”。
与此同时,国学教育机构走向专研的另一标志即高校国学研究所或国学门的成立。近代新兴学科出现和门类重建,使中国固有学术转型成为诸多学科之一。1921年北京大学国学门正式建立,北大成为较早设立国学门类的高校之一,民国时期引发国学研究方法热议的“整理国故”最初正是胡适在北京大学国学门主办的《国学季刊》发刊词中提出的。1925年清华研究院国学门成立,亦称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更以其导师闻名。吴宓在《清华开办研究院之旨趣及经过》中称,“研究之道,尤注重正确精密之方法(即时人所谓科学方法),并取材于欧美学者研究东方语言及中国文化之成绩,此又本校研究院之异于国内之研究国学者也”,力图将清华办成“专为研究高深学术之机关”,“为中国养成通才硕学”[13],其中彰显出统揽中西、汲取西学之长注入国学研究的努力和目标。燕京大学、齐鲁大学、金陵大学和华西协和大学等教会大学,对于国学研究和教育也很重视。1928年燕京大学国学研究所正式成立,1930年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成立,曾聘请顾颉刚任所长,钱穆、吕思勉也曾在此任职,师资力量十分雄厚。
其三,在国学教育机构逐渐专业化的同时,民国政府还对国学采取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宣扬,即以国学机构的形式对外输出和传播中国文化。20世纪20年代,巴黎中国学院成立开课,其宗旨为民国政府赞助法国大学设立中国古今高深学术讲席、组织中国图书馆兼译中国书籍、奖励中法各种机关以便中法两国人士互相追求高深学术、组织专门研究会设立奖金和讲演印刷杂志等[14]。巴黎中国学院通过中西汉学家授课、讲座等形式传播国学文化,其中内容涉及中国古代文献经典、信仰习俗,以及中国国情文化等方面。对此,时人评价说:“斯院教材内容范围甚广,大可造就精通中国各项情事的人才,在法国方面,斯院之设,诚属要图。就中国方面说,吾华文化,可借此宣传于海外。”[15]该院的设置可视为民国政府探索国学输出的早期实验,然而资金缺乏成为阻碍巴黎中国学院后续发展的障碍。总体而言,海外国学机构往往设于外交关系密切的国家或基于极高声望学者倡导而设,譬如中德关系密切时,德国法兰克福中国学院曾得到汪精卫、蒋介石、孙科、朱家骅等民国政要以个人名义的资助,印度国际大学中国学院也因泰戈尔引发国内名人学者支持。此潮流是伴随着一战结束后国际汉学热兴起展开,亦有“民国以来,戎马倥偬,毁誉参半,国学无可容讲之地,不得不隐遁海外,暂避潮流”[6]524之原由。
以上三者,可视为民国时期国学教育机构发展演变的主要趋向,此中既包括有识学人创立民间国学教育机构的尝试与努力,亦有高度专业化的学术研究和学科教育于高校或科研机构中展开,还有官方对于国学机构海外输出的初实践。在热议国学意涵和研究方法的民国学界,国学教育机构的多向发展,对于国学普及传播和旧学继承而言,不失为积极有益的探索。
伴随经学教育解体和科举制度陨落,古代私塾和书院体系在近代中国渐趋消逝,国学教育机构和团体成为民国时期国学发展的重要载体。质言之,近代国学教育机构和团体的出现和存立有时与政治情境裹挟,而大抵趋向专业化学术研究,此之流程可以一个案发展路径窥察。章太炎可谓近代学术大儒,国学大家,自清末至于民国,曾多次讲学于不同的国学机构,此中时代背景不一,以致要旨各异。早期于1906年在东京主持国学讲习会,其时章氏作为反清革命派的一员大将,正利用传统学术进行笔戈斗争。该会的广告启事多次刊登于《民报》,希冀以办国学讲习教育的方式昌明国学,以利激发民族反清觉悟。民国成立后,1913年章氏被幽禁于北京期间办国学讲习会,一时诸多名人才俊、社会人士慕名听讲,讲授科目为经学、史学、玄学、子学等,每科编以讲义。20世纪30年代其又主讲于苏州章氏国学讲习会,“以研究固有文化造就国学人才为宗旨”。由此可见,章氏的国学教育由清末革命政治色彩,过渡到社会化普及,直至走向专业学术教育,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国学教育机构在近代演变的缩影。
民国时期,国学逐渐被纳入高等学校教育和专门研究机构,与之相比民间普及程度则逐渐减弱,国学似乎成为只有专业学者和专研学生才能晓以明义的精深学问,走向大方之家的国学似乎也在伴随着这一趋势逐渐高深莫测。在学习西方的过程中,清末张百熙曾以古之官学意义上的“国学”比为西方“大学”[16],似乎冥冥之中预示了国学即将转化为高等教育的学术领域。同期呈现的另一种面相,即国学机构的海外输出,此举往往与中外双方学人政客的努力密不可分。然而鉴于当时的国情与国力,尚不足大面积在海外推广“中国学院”模式,政府也未予以足够重视。当然,其对传播中国文化、沟通中西交流、让西方世界了解和接纳中国仍然发挥了部分积极作用,正如法兰克福中国学院成立时,中国驻德公使所言:“中国学院负有一种调和中国与西洋文化的使命”,并希冀“在各文化国家,都应设立与中国学院相似的学院”[17]。
及至当代,国学教育机构的发展仍行进于历史脉络中,向世俗拓展、专业化加强和海外拓展是当今国学教育机构主要导向。一则,民间有心人士以“国学热”为契机,涌现诸多国学普及和教育培训机构,读经学堂、现代书院、国学研修班、国学夏冬令营等在当代社会颇为常见。与此同时,民间国学教育机构还将国学与政道、商道、企业管理相结合,吸引了市场化浪潮中亟待进行文化包装的逐利者追捧。二则,以高等院校为代表的专业学术机构,重视国学研究院或研究所建设。譬如由传统文化研究中心更名而来的北京大学国学院、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厦门大学国学院、华中科技大学国学院、清华大学国学院、武汉大学国学院、南昌大学国学院、杭州师范大学国学院、华中师范大学国学院等。另外,随着国家实力的增强和影响力的提升,以孔子学院为代表的国学教育机构在向海外传播中华文化、促进中外文化交流等方面发挥了桥梁作用。
在当今多元文化碰撞融合又日新月异、奔竞逐利的时代氛围里,国学教育机构一方面应着力推动国学学术化独立开展、培养真正有志钻研国学的研究性人才;另一方面,在市场化浪潮中,有关部门应有序引导国学的社会普及和现实功用,促进国学教育机构真正为启蒙孩童、塑正人心、寻觅一方心灵净土提供有益的精神食粮,以国学增强民族认同,鼓舞民族精神,这也正是推动传统文化在现代化建设中衡以立的功课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