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祺 肖爱云
(西安工程大学新媒体艺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8)
新闻的IP化(Intellectual Property)是一个被众人忽略又极具开发价值的概念,新闻与电影的相互融合与颠覆,新闻电影的发展正是新闻IP化的一个表现,是当代值得我们关注的文化现象。1898年,乔治·梅爱拍摄了世界上第一部由新闻事件改编的电影《哈瓦那湾战舰梅茵号的爆炸》,拉开了新闻事件改编电影的序幕,1921年,我国播出了第一部改编自新闻事件的电影——《阎瑞生》,该片就是改编自1920年上海洋场恶少阎瑞生谋财害命案。近年来,根据新闻事件改编的影片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国内外最具代表性的有《亲爱的》《失孤》《踏雪寻梅》《聚焦》《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熔炉》以及在刚刚落下帷幕的第55届金马奖中斩获多个奖项的影片《我不是药神》,这些影片在保障票房的同时也引起了社会对相应新闻事件的广泛思考。
首先,从降低成本方面来考虑,电影是工业社会繁荣盛生的产物,这样的“出身”使得电影从血液里流淌着对娱乐消费的追求,因此资本的投入就成为了电影创作的必然要求。由新闻事件改编的电影往往能影射社会一些热点话题,从而引起受众的广泛关注,这类影片,不需要宏大的场面和酷炫的特效,小成本制作就可完成,但同样能取得不俗的票房成绩。
其次,从规避风险方面来考虑,电影在满足受众休闲娱乐需求的同时,也承担着传播正能量的任务,因此导演和制作人在选题时往往都会注重社会效益,选择政治属性极强的新闻为创作来源,无疑等于选择了符合主流价值观的故事,从而创作出政治态度鲜明,催人奋进的影片。
“我们正在面临着一个深刻的文化转型,以语言文字为中心的文化向以形象文字为中心的文化转变,图像不断驾驭、越过乃至征服文字”,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视觉文化,“新闻电影”正是这种文化的产物。随着文学“红利”时代的悄然离去,更多的导演和制作人开始独立创作剧本或者寻找新鲜的剧本来源,这时,一些反映社会现实,追求客观性和真实性的新闻事件就被搬上了大屏幕。
同时,将新闻信息“视觉化”创作出的电影具有独特的先天优势,新闻即为社会上新近发生的热点事件,相较于其他素材的电影,新闻事件本身就有一定的社会价值和关注度,观众在观影之前即已经建立了情感链条,而在观影过程中,观众易于被电影中的热点话题、熟悉的生活场景和普通人的生活所吸引,从而可以感同身受地被带入角色,会自然而然地为角色的命运发展而担忧。例如电影《踏雪寻梅》,它的故事原型是2008年发生在香港的王嘉梅命案,该事件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时隔几年之后,以该新闻为原型的电影上映,自然就会吸引部分观众走进影院。
新闻事件大都短小精悍、主题鲜明,新闻主题是新闻报道的中心思想和基本观点,是整篇报道的灵魂,能反映该新闻事件的主要事实和重要问题,而电影的主题往往是深刻的、多元化的、多切入点的,它渗透和体现着创作者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是电影情节和事件的外延。在进行新闻事件改编时,需要对新闻的主题思想进一步升华,创作者不应该停留在简单的道德层面上,而是需要深化原新闻的主题思想,挖掘出更深层次、足以引起观众乃至整个社会深思的东西。
以电影《我不是药神》为例,原新闻中的陆勇涉嫌贩卖假药,在众多患者的联名请求下,最后被撤回起诉并成为了企业家,假如电影主题思想落在赞扬主人公“程勇”的身上,可能就不会创造出那么多丰满的人物形象,也无法反映众多的社会问题,更不会被称为中国“现实主义”题材创作达到高峰期的起点。《我不是药神》展示给观众的是对人性的探讨,对社会平等的渴求以及情与法的困境,影片真正聚焦的是中国人多年来都不曾彻底解决的“看病贵、看病难”的问题,这样深层次反映社会现实的主题才能进一步感染受众。
新闻的客观性是新闻学永久的命题之一,客观性原则要求做到在新闻报道中的时间、地点、人物形象、言论、行动以及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等新闻内容真实准确。电影作为一种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艺术形态,更强调故事的丰富性和精彩程度,观众渴望从电影中看到社会现实,并不意味着观众希望看新闻事件的情景再现,因此在真实的新闻事件中丰富戏剧性的情节,将“小”故事放“大”就显得尤为重要。
在电影《我不是药神》中,不同于原新闻事件的是,电影主人公“程勇”是一个逐渐成长的角色,他从电影开始时碌碌无为、不负责任的小店老板成长为敢于承担的“英雄”,这条跌宕起伏的故事线足以把控观众的情感,让观众融入电影之中,另外,导演在角色设置上加入了“生旦净末丑”几个角色,与主角组成一个“团队”,还设置了一位尽职尽责、外冷内热的警察形象。这些角色的设置,“戏剧化”地展示了社会上不同职业,不同性格的“小人物”生活,给了电影更多的看点,这样的设置直指人心,更令人深思。
新闻报道的四个基本方法是概括事实、精选实例、再现场景、对比衬托,新闻语言也要求简明精练,因此,报纸上的一篇新闻报道字数一般为1000多字,电视上的新闻专题节目时间也控制在30分钟左右,而一部电影的时间一般为100分钟到150分钟左右,此外当代电影不再局限于某个单一的集中的叙事情节,而采用多条叙事线索的交叉和互相推进来叙述影片,这就需要创作者丰富新闻的故事内容,运用合理想象对新闻中没有展示的场景和事件做一些补白。例如电影《亲爱的》中,田文军在找孩子的过程中就穿插了他跟前妻因为孩子而矛盾激化的情节,这便是丰富了新闻的故事内容。
此外创作者也会丰富新闻的对话内容,我们都知道,新闻报道往往是没有对话的,但是在电影中,对话和独白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重要部分,可以说直接影响了电影内容的精彩程度,因此编剧和导演会以原新闻事件为框架,填充对话和独白。电影《踏雪寻梅》中的一段独白就让人印象深刻,罪犯在讲述杀人过程时说道:“我看到外面天亮了,就知道要处理佳梅的尸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么瘦的人也会有这么多的脂肪……”,伴随着罪犯略带颤抖的声音,画面也回忆起了杀人过程,给了观众极大的视听冲击力。
新闻即信息,属于实用文体范畴,电影是艺术,属于美学范畴。真实是新闻的灵魂和生命,可以说没有事实就没有新闻,新闻传播目的的真实性要求报道者叙述准、不引申、少议论,对客观事实进行准确报道,而电影艺术作为视觉表现超强的综合艺术,必须以强大的视觉冲击力以及画面背后的美学意义感染受众观众,除了画面构图、音响效果、色彩搭配这种直观的视觉美,电影更加难得的是能给予人思想触动的审美体验。
说起“新闻电影”就不得不提到2011年的韩国电影《熔炉》,这是一部以真实发生在光州一所聋哑障碍人学校的事件为蓝本改编的电影,“人性美” “悲剧美”在这部影片中被展示得淋漓尽致。在影片刚开始五分钟,就出现一个小男孩站在铁轨上,被火车撞死的画面,小男孩伤痕累累,面无表情,他只能通过结束自己的生命来表达对遭遇性侵折磨的愤怒,这种将美好瞬间摧毁的悲剧在带给我们感动的同时,让观众收获了一种“悲剧美”。当然,这部电影也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善良、坚持、爱与正义,电影在播出之后,引起了观众、社会甚至政府的关注,这可能比一篇对性侵事件的新闻报道更具感染力和影响力。
纵观近年来由新闻事件改变的电影,大多以乡土、弱势群体、底层人物为主。无论是中国电影《亲爱的》中的被拐儿童,《盲山》里的被拐女大学生,《我不是药神》中的白血病患者;还是韩国电影《熔炉》中遭受性侵的聋哑儿童;再者是美国电影《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中的艾滋病患者,皆为社会的弱势群体和底层人物,这仿佛成为了“新闻电影”在选题时难以跳出的怪圈。此类电影在改编时会由点及面地表现社会现实,由一个具体事件揭露一类社会现象,因此创作者会将关注点聚焦在乡土、草根、弱势群体、底层人物等易于引起普罗大众共鸣的群体身上。但是,如果此类电影仅仅沿着这一个方向发展,无疑会限制创作者的思维,同时也会带给观众审美疲劳,不利于电影创作的多元化发展。
电影具有娱乐功能,这是不言而喻的,但娱乐功能的膨胀,则潜藏着危机和危险。创作者在对新闻事件进行二度创作时,会设置戏剧性的情节,在这个过程中,部分电影出现了过度依赖虚拟性叙事的情况,创作者侧重电影的娱乐功能,淡化电影的认识功能,为吸引观众眼球,出现了夸大事件、情节虚假、主题模糊的现象。
以电影《找到你》为例,该电影在上映后饱受各方好评,但票房却不是很理想,究其原因除了观众对寻子电影审美疲劳之外,该电影在剧情细节处理方面存在很多不足,比如李捷作为一个专司“商业案件”的金牌律师,在最后凑赎金时却只能拿出不到30万的移动资金,这些剧情上的漏洞很欠考虑,可见创作者在改编新闻事件时,缺乏对剧情严谨的思考,并且有为了博观众眼球、为煽情而煽情的嫌疑。电影《落叶归根》更是将“民工背尸返乡”这一带有悲剧色彩的新闻报道改编成为了具有黑色幽默的喜剧片。
这种迎合观众胃口的改编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日益突显,当电影《亲爱的》名利双收时,女主人公人物原型高永侠欲起诉侵权,她希望制作方能公开说明电影哪些情节是虚构的,哪些情节是真实的。《我不是药神》的主人公原型陆勇同样对隐私问题颇有顾虑,他说“我关注的是这部电影上映之后可能给我带来的负面影响,以及对案件不是很清楚的一些观众造成误解”。在如今“万般皆娱乐”的创作风气下,如何做到丰富艺术加工与坚持人文立场相结合,如何甄别与激活新闻报道,是创作者应该考虑的问题。
在如今新媒体环境下,想要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占据优势,就必须整合资源,《亲爱的》《我不是药神》等电影的成功说明了新闻与电影融合这一发展方向是正确的,是电影发展的必然趋势。如何为观众带来新的视角,如何在改编中把握适度原则,达到艺术创造与现实表达的平衡是此类电影改编所面临的最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