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寂
天气日渐转凉,晚间,我独自在校园漫步的时候,经过路旁那一片寂寞的樱树,能清晰地感受到枝上随风起舞的属于深秋的温度。料峭的寒意一如头顶深邃的夜空,清冷得让人望不到一颗发光的星。而我对这样的季节总是格外敏感,不仅是因单薄的衣衫带给自己的不适,更是由于心底对暖春的那份期待,像晨露般凝结着,愈发厚重起来。
幼时,通往小学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充满车辆喧嚣的水泥路,另一条则是田野里凹凸不平的小道。阳春三月,田野里就已如梦如幻,大片的油菜花绚烂地开着,视野里尽是唯美的金黄色。蔚蓝的苍穹下,向远处延伸的花田,似倒映着阳光的海,让人迷醉与眩晕。
不论上学抑或回家,我都喜欢走田野里的那条路。挤挤挨挨的花丛,时常将隆起的地面遮盖得难觅痕迹,让我的脚犹豫着不知放在哪里。如此,我便不由得将思绪放飞,想象着路的尽头会不会有谁停驻,只为等待我,亦会专注地看着停在一朵花上的蝴蝶,在脑海中勾勒自己未来的模样。那时的岁月轻薄如雪,未曾想到若干年后成人世界里的纷乱繁复。往往到家后,母亲望着我满身的花粉,一边不给好脸色地替我擦拭,一边嘱咐我小心过敏。而我虽点头应着,却仍一次次穿越在花海中,也穿越在长大的路上。
当我开始有了月考,有了早晚自习,有了无尽的分数与排名,生活便显得空洞与苍凉。终日执笔徜徉在题海中的我虽有厌倦,但仍会不断地推动自己马不停蹄。
直到有一天清晨,在补课的路上,友人忽然回头看着我,说:“逃课吧。”试探的表情让人怀疑。我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便也故作轻松地点头应允。几番说笑后,两个从未逃过课的人竟当真调转车头,背离了原本的目的地。
纵使心情忐忑,却未曾有过悔改之意。一路春光正好,但我们远远地便望见晨跑着渐渐靠近我们的年级主任的身影。慌乱中,友人与我推着单车向后奔跑,最后只能蹲下身,躲在一片不起眼的草丛之中。耳边的跑步声渐渐远去,微风却吹起两颗颤抖的心。
许久,我们才有勇气站起身来,发觉四下已难寻那熟悉的身影,长吁一口气后便开始一段旅程。我们骑着单车四处游逛,最终抵达一片陌生之地。那里有奔走的河流,有整齐排列的水杉,也有阳光下开放的一簇一簇美丽的花。
行人甚少,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寂静中。我们将单车停靠在路边,看着脚底肆意生长的野花,竟感动得有些伤感。于是,视野邂逅的那片风景,也像鲜活的年少时光,就此停泊在我记忆的深处。
时光打着水漂一晃而过,后来,我再也没有与谁回到那个地方,见证春天的模样。中学毕业后,友人与我也都去往不同的城市,忙碌在各自的人生里,渐渐地少了交集。
有一天,我听到河图的歌曲《春日迟》,干净的声线和着舒缓的旋律,仿佛融满繁星的春水,让一颗在热闹中浮沉的心瞬间安静下来。他唱道:“待谷雨茶烹,独坐春深,又到黄昏,便良辰美景再不相问。四顾无声,空无一人,孑然一身,春风不识,我亦信了流光易逝……”像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怀念,在春日迟迟的背景下,显得柔软而哀伤。
我对春天的等待,亦是对少时的某种留恋。那些缤纷的往事,如同不朽的念想,无论再过多少年,也会保持着灿烂的原样,不会凋零、死亡。
忽然想起每逢春际,故乡的大桥下,总会有许多放风筝的人。其实,风筝与我们的童年以及青春是那么相似,不论我们怎么抓紧手中的线,它们也总会有飞远的一天,而我愿意在追逐中,紧紧拥抱春天的每一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