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芷渊
1
我对珍珠奶茶一直有一种特别的情愫。
七月的上海,空气中氤氲着湿气,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屋内,阳台传来阵阵蝉鸣。
“外公上班去咯!”我睡眼惺忪,外公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唇上的胡子翘了翘。我“嗯”了一下敷衍他,继续睡我的回笼觉。
小时候,我很喜欢暑假,因为一放假,妈妈就会带我去上海,住在外公、外婆家,我就可以无法无天。老人家对隔代的孩子总是宠爱有加,平时妈妈不让我多吃零食,但在外公家,我和外婆撒撒娇就吃到了,晚上不肯睡觉,早上要赖床,外公也都惯着我。
那时,外公还上班,每天下午三点左右到家,我总准时搬好小板凳,坐在门口等外公回来。我知道,他总会带好吃的给我。
“今天乖不乖?”
“乖!”
“看外公今天买了什么?”
“啊!是小猫珍珠奶茶!”
有时候是一块冰砖,有时候是一个三色冰激凌,但外公知道我最爱的是珍珠奶茶,所以,他隔天就会买珍珠奶茶回家。
“常常喝珍珠奶茶,不厌吗?”
“不厌!”
外婆搞不懂我为什么那么爱喝珍珠奶茶,外公则为了让我有新鲜感,每次都会绕路到附近不同的小店买珍珠奶茶,有时候是小猫包装,有时候是小熊杯子,包装没有图案的,他就自己画。那时的珍珠,大多是人手搓的,形状、大小不一,每家店的味道都不一样。
香滑的奶茶顺着舌尖蔓延至喉咙,用吸管轻轻一吸,几颗由地瓜粉做成的珍珠粉圆一跃而上,柔软,弹韧。我咬着一颗珍珠就可以玩很久,从外到内一点点咀嚼,越嚼越上瘾,它们简直就是这杯饮料的灵魂。
“别调皮了,要吃就好好吃。”妈妈要做规矩,外公、外婆就在旁边笑眯了眼。
那是童年夏天的味道。
2
读书时喝珍珠奶茶,似乎是一种风潮。
寒冬腊月,香港虽不至于朔风凛凛,但穿着校服裙露出小腿仍会被冻得直发抖。年轻人爱装酷,寒冬喝冰饮料是一种姿态。
那时的珍珠奶茶还是店员手动调配的,看着店员用勺子将粉状冲剂一勺勺倒进杯子里,加水来回摇晃,就像我们在化学课上做实验一样,光看不喝就已经很过瘾。稍许,杯子往塑封机上一放,机器就均匀地封了口。
“68号!”店员把饮料往柜台一搁,叫号取茶,魔法就这样变出来了。
港式的珍珠奶茶味道介于英式奶茶和丝袜奶茶之间,用力啜饮一口,唇齿之间充满奶香。珍珠和着碎冰和奶茶,那股冰凉感瞬间被释放。
“这些都是香精和奶粉,同学们不要喝那么多!”偶尔被老师看到,被唠叨几句,我们嘻哈一笑,吐吐舌头,回头继续喝。
那是少年青春的回忆。
3
大学到美国学艺术,一心想要远离喧嚣,选了一个小市镇。那是一座住在当地会不屑、一旦离开会想念的宜居城市,环境优美,艺术氛围浓厚,只是距离城市要以小时为单位计量。
从小在城市长大的我,一时不习惯那种恬静的生活,不到一个月便患上了思乡病。西班牙籍的室友说带我去吃中国餐,开了一个小时车,苦苦找不着,就随便找了一个小商场歇脚。未料,商场拐角处竟开了一家台湾奶茶店,把我乐得眉开眼笑。
外国室友在店外站了十几分钟,品种多得让她看傻了眼。仅仅由茶、奶、调料三种组合,就可以排列成上百种选择。顾客还可以选择无糖、少糖、半糖、多糖,还有去冰、少冰、多冰等。那时的珍珠奶茶都是用电动搅拌机做了,虽然没了我小时候那种手工摇晃的温度,却仍带着特殊的亲切感。
我向室友介绍了珍珠奶茶的起源。珍珠奶茶在20世纪80年代始于台湾民间,在台中发迹的春水堂,有一次不经意将珍珠粉圆加入了泡沫奶茶,短短半年成为客人的至爱。自那时算起,这种饮料已有近30年的历史。室友说,她不喜欢把珍珠奶茶翻译成“pearl milk tea”,“pearl”一词更像是贵族享受的奢侈品,“bubble tea”的译法平易近人,更符合珍珠奶茶的特质。
那是在异国的家乡味道。
4
雨后的台湾湿答答、黏糊糊的,但丝毫不减它的活力。
我跟随朋友漫步在闹市。无论是匆匆路过的上班族、约会散步的情侣,还是拿着相机随处拍的游客,顺手买一杯珍珠奶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这仿佛已是一种习惯、一种情结。
专做外带的茶吧、饮料店如雨后春笋般兴起,因店面小、租金便宜,特受年轻人欢迎。朋友调侃说:“珍珠奶茶已经迎来了‘3.0时代’。”奶茶的制作流程多了仪式感,原材料的层次口感也丰富了不少。
精品时代的珍珠奶茶,喝的不仅仅是茶,更是一种品味。当地人说,香精做的奶粉、廉价的茶叶早被淘汰,红茶、绿茶、乌龙茶只是入门之选,点茶还要细分大红袍、龙井还是铁观音。看着专业的珍珠奶茶材料清单,犹如万花筒般多变。一杯奶茶拿在手,卖相有看头;一口喝下去,茶香绵长,回味无穷。
那是艺文熏陶的生活品位。
如今,珍珠奶茶早已扬名海外,款式也越来越多变。每逢路过街边拐角的珍珠奶茶店,我还是忍不住喝上一杯。尽管已经失去从前看着调配奶茶的那抹乐趣,但小时候的味道已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微妙的感官刺激,带着一股脑儿的回忆,一下子把我的思绪带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