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艺凝
闲翻古籍,颇喜一逸事。明代有隐士于湖心作水居,与世间隔。那水居主人以水为庭,为垣,观水上禽去鱼来,日升月沉,怡然自得。
中国古代文人大抵皆有如此水居或舟居情结,若是仕途失意,便泠然赴往那轻妙飘然之境,不问世事。他们以此与世俗保持着距离,也以此获得自身精神的丰足。
与世俗保持距离,是为了保有一份独立完整之自我,一颗自由思考而不受约束的心灵。可惜在当下物欲汹涌的尘世,舟居情结早已荡然无存,距离感亦不复存在了。人们的心跟随大流,跟随名利而游走,不辨人我,失去独立。殊不知唯有跳脱众人,保持与世俗的距离,方能使灵魂葆有活力,不至于沦为平庸。
元代大画家黄子久就是一个与世俗保持着距离的人。他常终日坐于丛木深篠,荒山乱石之中,意态惚惚。又时常往泖中观看急流轰浪,虽风雨骤至而不顾。他完全沉浸于自己的艺术世界里,也自然而然地與旁人形成了距离与间隔。这种距离使他的艺术之性灵得到了充分的发展空间,他的灵魂世界丰富多彩,于方寸画布上辗转腾挪,因而成就了那“沉郁变化,与造化争神奇”的不朽之作。
黄子久的精神实在与舟居情结有异曲同工之妙。有言道:“人虽各异,依类而聚。终无类者,孑然伶仃。”每个人都是独特的,而那些有共同点的人汇聚在一起。与其他人都没有共同点的人便孑然独处。这种孤身一人的局面并非意味着他们无任何可依可靠之人,而是由他们主动选择而成的。他们本可以怡然尘世之间,却为了使灵魂拥有更广大的伸展空间而选择舟居,选择独往。
米勒与法国城市流行的精致美术保持距离,甘愿拾穗乡间;莫奈与现实主义保持距离,醉心睡莲上的光影流连;鹤西与鱼龙混杂的文坛保持距离,潜心研究水稻,译《鲁拜集》……
保持距离不是怯懦逃避,而是洞察世事之后的大境界、大智慧。唯有保持距离,才能如观画之人一般,冷眼观望尘世,洞悉世理,任灵魂恣意舒展。
我愿与那水居主人一同栖居湖上舟中,泛舟而行,“在天空垂钓,钓一地晶莹剔透的繁星”,给灵魂自由生长的空间。
指导老师:宗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