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放不下一本集邮册

叔叔：

元宵快樂，农历年一过，我觉得自己又长大了些，人大了总会变，就像你一样。

奶奶说你小时候特别爱看书，小人书、路边发的小册子、教科书……凡是能读的，你都不放过。正因如此你成了镇里唯一的名牌大学生，去了都市工作，是整个家族的骄 傲。

奶奶还说下一辈里我最像你。你给我寄过很多书，都是镇上的书店没有卖的。我问你为什么读过这么多书，你想想道：“大概是因为都市的时间比较快吧。”我一头雾水，你打了个比方继续说：“时间是相对的，读书读一个下午，和呆坐一个下午，虽然实际时长一致，但是感受到的时长是不一样的。所以，都市的一个下午和镇里的一个下午不一样，都市的人急匆匆地在街上走，生怕错过什么；镇里的人慢悠悠地转，一边走路一边聊。”我似懂非懂，但大概知道了为什么你从都市带回来的衣服鞋子总是在两三年后才在镇里流行。

房间里塞满了你买给我的书和你学生时代的珍藏，每一次大扫除，我都主动请求被分配到书房，因为不想某天回家时看见门口打包好的“废纸”。我讲给你听，你很开心地表扬我，然后和我讲你年轻时读过的书。

每次春节假期你回来，其他大人在客厅打麻将的时候，你都在书房里看书。去年伯伯姑妈围了一圈嗑瓜子，商量着你的事，你的工资，你面临的房价，你单身的三十岁……

今年你过年回来没有给我带书，也没有窝在书房，而是在客厅和伯伯姑妈们聊天打麻将。你们似乎在讲什么重要的事情，后来我问奶奶，她说你可能要回到镇上来了。

你临走之前我向你求证，你不说话，喝着酒，瞥到一本厚厚的集邮册，拿下来翻看，那是我向你讨来的，我问你要不要拿回去，你轻轻地放下说：“不用，都市放不下一本集邮 册。”

我说这次回来我们还没一起看过书，你说你已经读不了书了。然后我丢了一本漫画给你。

我一边看漫画一边吃橘子，你一边看漫画一边喝酒，喝了好多好多。我指着书里时光旅行的画面问：“如果有时光机你会做什么？”

你大笑着道：“时光机？如果我有时光机，我要飞回过去，去房价扶摇直上的前夜在都市买一套房。”

你说所有决定人生走向的末班车，你都没有赶上。都市的时间太快了。

镇上的日子尽管慢，离别的日子也到了，奶奶把一箱一箱不值钱的心意往你车后厢里放。和以前不同，你静静地看着，不表达感动也不阻拦。我呆呆地望着你上车，奶奶哭了，我也哭了，你还要开车，不能让泪水蒙了眼。家里的慢让你牵挂了，可你还得去赴都市的快。

你说都市的时间快一点，那都市的月亮，有没有比家里的更圆？

侄儿：西冬

2018年3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