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翻译为媒介的直通式文化传播
——近代西方科技文献在中国的译介

2018-03-28 23:15
关键词:书籍科技信息

陈 帆

(兰州文理学院 外国语学院,兰州 730000)

一、前言

文化地理学学者提出了文化传播论,认为“思想观念、经验技艺和其他文化特质从一个社会传到另一个社会,从一地传到另一地的过程,又称文化扩散,是基本的文化过程之一。文化传播又称文化扩散。指人类文化由文化源地向外辐射传播或由一个社会群体向另一群体的散布过程”[1]。19世纪后半叶,F·拉采尔首次使用了地理“扩散”(diffusion)一词,从种族、语言、宗教等文化要素的地理分析出发,系统阐述了文化地理区的形成和特征。接着,哥瑞波纳以文化特质的传播序列为重点,对扩散理论进行了开拓性研究[2]。事实上,从本质上来说,文化扩散就是“文化现象的空间位移”[3]。

文化传播的方式可以是像石子投入湖中形成波心向外扩散,像树根一样盘根错节向外延伸,可以根据文化信息传播的方向来划分以外,还可以根据文化信息是以何种方式从源地传播到受传地的这一标准来对其进行分类。一般来说,在单一传播过程中文化信息主要是以两种方式传递到受传地的:一种文化信息从其起源地发出后直接由受传地接收到的直通式,在这个传播过程中,接触到文化信息的只有来自该信息的发出地或目的地的人,中间并没有涉及到除这两者之外的任何第三方的干预或帮助,也就是说在整个以直通式进行文化信息传播的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起到中介作用的因素;另一种则是文化信息从起源地发出后并没有直接被受传地接收,而是经过一个既不属于文化信息起源地也不属于文化信息受传地的第三者的加工之后再传递到文化信息受传地的间接式,在此过程中,存在一个第三方的帮助或干预,所传递的文化信息已经与从起源地发出的不完全相同了,而是被加入了第三方的理解和认识。这一过程中,翻译充当了文化的媒介,正如谢佛莱尔[4]对媒介阐释:媒介是指所有促成文化转移之事物,包括物质上的支持以及相关人物的作为。可以说,没有翻译的媒介作用就没有文化传播。基于此,本文对以翻译作为媒介的文化传播直通式模式在中国近代翻译历史中的表达情形进行初步探讨。

二、直通式翻译媒介的文化传播

文化传播从信息的编码和解码开始,“文本、话语(信源)信号通过译者解码转换成为信息,而后输入译本、译语(信道)进行编码,最终作为思维信息传递到受众(信宿)”[5]。其空间位移传输方式多种多样。直通式的文化传播方式指的是特定文化信息从发源国直接传播到特定受传国的单向传播方式。当文化信息以这种方式进行传递时,通常信息的来源只有一个,那就是信息产生的地方,即信息源地,并且在整个传播过程中,文化信息并没有经过任何除了文化信息源地和受传地之外的第三者的加工或处理,传入受传地的文化信息与从源地发出的毫无差别。当翻译作为媒介时,这种文化信息的传播方式表现为受传地直接通过翻译以文化信息源地所通用的语言编写而成的包含文化信息的文本得到所要传递的文化信息,也就是说,在翻译的过程中所涉及到的语言仅仅是文化信息源地和文化信息接受地所使用的两种语言,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中介性质的语言存在。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在整个传播过程中文化信息的传递并没有经过其他的中介。若是从翻译中所涉及到的语言符号的层面上来看,那么在整个传播过程中,无论是由来自信息发源地还是信息接收地的个体充当译码者,也就是说无论是由使用传播者符号系统的人或是使用受传者符号系统的人来进行信息的解码,他们所解读的信息都是由信息源所在地,即传播者所在地的符号系统编写而成的,并且译码者所面对的承载该信息的符号也只能是传播者所在地所通用的符号系统,而译码者在整个传播过程中的全部任务就是通过翻译将其中蕴含的信息还原并编写为受传者所在地的通用符号。

直通式传播方式主要出现在西方先进科技文化知识向中国传播的过程中,最典型的采用直通式文化传播方式将科技文化知识输入中国的,主要是鸦片战争之后由清政府中的洋务派创办的各种翻译机构和一些外国传教士创办的西书翻译机构。其中最有影响的主要有外国传教士创办的墨海书馆和益智书局以及洋务派的京师同文馆和江南制造局翻译馆。因为在这个时期,出于为救亡图存这个当时最为紧要的目的服务,通过翻译这个媒介进入中国的几乎都是记录了当时西方最先进的自然人文知识的以西方世界各国民族语写成的科技书籍,而且这些译馆聘请了许多有学识的外国人和中国精通的翻译人才,他们擅长西方各国的语言,完全可以将这些书籍由原文翻译成中文,因此,由这些译馆所翻译出来的书籍都是以直通式的方式将文化信息传递给当时为拯救民族危亡而努力寻求良药的中华儿女的。据不完全统计,从20世纪起始到清朝灭亡,中国翻译的西书至少有1 599种,其中有大量的科技文献[6]。

外国传教士在中国直接译介西方科技文化知识的活动,由英国传教士麦都思创设的墨海书馆是传教士最早在我国创办的具有很大影响的科学书籍编译出版机构。它大约是中国最早以翻译西方科技书籍为任务的机构,远远早于清廷洋务派所设立的京师同文馆和江南制造局翻译馆。它主要翻译出版了一些西方近代数学、天文学、微积分学、光学和力学等领域的著作,向中国人民介绍了这些学科的先进知识,主要有:根据英国数学家棣么甘的著作《代数学基础》翻译而成的《代数学》,它是我国第一部符号代数学读本;译自美国罗密士的著作《解析几何和微积分》的《代微积拾级》;英国物理学家胡威立所著的《重学》的中文译本,它是在我国近代史上影响最大的一部专门论述力学的物理学著作;译自英国天文学家约翰·赫歇尔的著作《天文学纲要》的《谈天》;翻译自英国植物学家林德利的著作《植物学基础》中的一些重要篇章的《植物》,该书介绍了植物学基础理论及西方近代在这一领域中的重要研究成果,这为当时的中国人民提供了一些闻所未闻的新知识,开拓了中国人民的眼界。并且该书中的一些译名,如“植物学”(Botany)和“细胞”(Cell)等更是作为植物学这一学科的固定术语一直沿用至今[7]。

虽然由于当时的印刷技术的限制,由墨海书馆翻译出版发行的西方书籍并不多,但是这些书籍中包含的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却在很大程度上开拓了中国人民的眼界,打破了中国长久以来无知的大国优越感,使得中国人民开始认识到自身的不足,将中国从固步自封的深渊中解救了出来。

益智书局是由传教士设立的另一个影响比较大的翻译机构,建立于1877年,主要是为了给教会学校编译教科书而设立的。据统计,从1877至1886年期间,益智书局共翻译出版了104种教科书,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由傅兰雅翻译而成的,其中影响较大的有《格物图说》、《重学图说》和《电学图说》等[8]73-83。由于这些由益智书局编译而成的教科书基本上覆盖了当时西方现代教育体系中的所有学科,对当时大部分先进的自然和人文学科知识都进行了系统而详细的介绍,因此益智书局所进行的将以西方各国语言编写而成的包含先进科技文化知识的文本直接翻译成中文的翻译活动在晚清时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一方面,它进一步大范围地传播了西方的先进科学文化知识,进一步开启了民智,使中国的仁人志士掌握了更多用来对抗西方侵略者的有效方法。另一方面,由于这些由益智书局翻译的一系列西方教科书为我国编写适合本民族使用的相关教科书提供了启示,甚至后来这些教科书中的许多还被我国自己创办的新式学校直接采用,因此其对我国近代新式教育的产生和发展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在客观上推动了中国新式学校的发展。

由于来到中国传教的传教士来自西方各国,整体上可以读懂以西方各国文字写成的西方科技文化著作,并且这些来到中国的西方传教士已经在中国生活和工作了许多年,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习得了中文,而且他们都有为了顺利地开展传教工作而努力学习中国语言和中国文化以及研读中国的文学经典的经历,因此,这些传教士基本上都具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将这些著作由原文直接翻译成汉语。这也就是说,通过由这些传教士翻译而成的西方科技文化书籍传播的相关先进文化信息是以直通式的方式进入中国的。

洋务派译馆直接译介西方科技文化知识的活动虽然在晚清时期为挽救民族危亡,中国有见识的爱国知识分子翻译了许多西方国家的先进科学著作。然而,这种以个体行为为主的零散的小规模译介活动所带给中国人民的先进知识和文化是十分有限的,在数量和质量上都无法满足当时中国人民救亡图存的迫切需求,因此主张向西方学习先进科技文化知识,增强中国的实力以抵抗西方的侵略的洋务派创办了一些译馆开始有组织、有目的性地翻译西方先进的科学、文化、政治、经济等各类书籍,以期能掌握这些先进的知识为自己所用,解决中华民族所面临的史无前例的巨大危机,北京的同文馆、江南制造局所设立的译馆等就是其中的代表和典范。由于这些译馆所进行的翻译活动相当类似,其翻译的数目数量过于庞大,且限于篇幅方面的局限,本文在这里仅以北京同文馆和江南制造局下设译馆的翻译活动为例进行说明。

同文馆是洋务派为了方便外交和开展洋务运动的需要而开设的培养翻译人才和翻译西方科学书籍的具有综合性的机构。最初创立之时,同文馆仅设英文馆,后来随着历史演进以及中国人民争取民族独立的反侵略战争的发展,鉴于中国爱国知识分子为了拯救民族危亡而需要更多西方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这一事实,同文馆又陆续设立了法文馆、俄文馆和东文馆。除了为中国后世翻译工作的开展培养了一批具有专业水准的翻译人才之外,同文馆对中国社会作出的最大的贡献实际上还在于由馆内十余位来自西方各国的精通各种西方语言和中文、通晓西方各国及中国文化的教习以及他们的学生根据其原本翻译而成的众多西方科技文化著作。事实上,同文馆内所翻译的书籍涵盖整个西方的自然人文科学领域,主要包括国际公法、自然地理、经济学、化学、历史学、药物学、解剖学和外交学等。据不完全统计,北京同文馆师生所翻译的书籍大致有如下:丁韪良译有《万国公法》、《格物入门》和《格物测算》;毕利干译有《法国律例》、《化学指南》、《化学阐原》,并编有《汉法字汇》;汪凤藻译有《新加坡律例》、《英文举隅》和《富国策》,又与凤仪合译有《公法便览》;联芳、庆常译有《公法会通》和《星轺指掌》;德贞译有《全体通考》;骆三畏及其学生译有《天学发轫》;席淦、贵荣译有《算学课艺》;杨枢、长秀译有《各国史略》[9]99。

同传教士晚清时期在中国进行的直接翻译活动一样,同文馆开展的以介绍西方先进的科技文化知识为目的的直接翻译活动也对当时的中国社会,甚至是整个中国的历史进程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主要表现在同文馆所翻译的西方科技文化书籍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当时急迫需要西方先进知识来拯救自己的国家和人民于空前严重的危机之中的有识之士的需求,为阻止中国沦为附属于西方列强的殖民地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具体来说这些西方先进科技文化书籍的翻译使得中国人民掌握了一些能够与西方殖民者对抗的有效工具,极大改善了中国人因为无知而一直被动挨打的局面。《万国公法》的成书更是开启了中国人引用国际公法维权的开端。此外,同文馆作为中国近代教育的开端更是打破了中国传统的封建教育体系,为中国带来了西方先进的近代教育理念,强调教育的实用性,为后世实用性教育的出现和发展奠定了基础。同时,同文馆教学多样化课程的设置和对新式西方教育方法和授课法的引进更是为此后中国其他近代学堂的出现提供了成功的范例和相关经验,对中国教育完成近代化这一质的飞越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意义重大。

根据上述史实,我们知道同文馆聘请了一批来自西方各国,精通中文和中国文化的外国学者担任馆内的教习。事实上,这些教习除了在馆内授课,培养翻译人才之外,他们本身也参与了大量的翻译实践。他们通常是运用自己出色的语言能力,根据本身所掌握的文化知识将来自西方各国的科技文化书籍自其原文本直接翻译成中文,有时他们也会同自己比较出色的学生合作进行翻译工作。同文馆所翻译的大多数西方科技文化书籍都是以这种方式完成的。因此,很显然的,通过同文馆的翻译活动传入中国的文化信息是以直通式的方式进行传播的。

除同文馆之外,洋务派设立的另一重要的译馆是江南制造局翻译馆。从总体上来说,江南制造局翻译馆的直接翻译活动与同文馆的在方式和社会影响方面基本相同。唯一不同的一点在于由于江南制造局翻译馆是下属于江南制造局这一清末规模巨大的军工厂的,因此江南制造局翻译馆所翻译的书多为兵政及技术类书籍,此外还有一些优秀的自然科学书籍。据何绍斌[8]83-84记载,江南制造局翻译馆译介的西书中影响比较大的主要有以下一些:傅兰雅与赵元益合译的《行军测绘》、《海塘辑要》、《冶金录》和《井矿工程》;其与华蘅芳合译的《防海新论》;其与徐建寅合译的《轮船布阵》以及金楷理与李凤苞合译的《行海要术》等。

由于与同文馆一样,江南制造局翻译馆内也聘用了一批来自西方各国且精通汉语和中国文化的著名外国学者,如傅兰雅、伟烈亚力、傅少兰、艾约瑟和金楷理等[9]96来参与主要的翻译工作,因此很明显的,在翻译的过程中,包含先进文化知识的书籍都是直接由其发源国的语言被翻译成受传国的语言文字的,接触到文化信息的只有信息源地和受传地双方,中间并没有借助第三方的力量,因此,通过江南制造局翻译馆的直接翻译活动进入中国的西方先进的科技文化知识都是以直通式的方式完成的。

三、结语

清末的西方科技文献的翻译极大地推动了西方先进科学在中国的传播,在一定程度上对那些苦苦寻求救亡图存之道的中国先进知识分子起到了启发作用。本文对这一过程中以翻译为媒介的传播模式进行了比较全面的总结,认为这种直通式的媒介方式有利于信息的全面传递和内容的保持,而不会出现经过转译信息丢失或谬误的问题,从而对中国科技文化的近代化进程作出了突出的贡献。而在这一进程中,无不证明:“翻译之为用大矣哉!”[10]。翻译是两种文化进行交流交往的媒介,使得中国人对科学有了新的认知,并且推进了中国人追赶世界先进科技科学观念的步伐,也使得中国文化体系在闭关锁国的几百年后有了促使嬗变的外部因素。

[1]王鹏飞.文化地理学[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254.

[2]窦文章.文化传播的空间基础及模式分析[J].人文地理,1996(4):11.

[3]钱今昔,王星.文化地理学的主题与过程研究[J].陕西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8(4):84.

[4]谢佛莱尔.比较文学[M].台北:台湾远流出版公司,1991:5.

[5]刘祖培.“译学的信息——思维模式”[M].青岛:青岛出版社,2002:193.

[6]郑师渠.中华民族精神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272.

[7]马祖毅.中国翻译简史——五四以前部分[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84:235-236.

[8]何绍斌.越界与想象——晚晴新教传教士译介史论[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8.

[9]黎难秋.中国科学文献翻译史稿[M].合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出版社,1993.

[10]季羡林.季羡林谈翻译[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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