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心怡
职业话语根植在新闻专业主义背后的意识形态中:新闻从业者比公众对“公众应该知道什么”更有话语权(张垒,2015)。新闻职业话语是在积极建构中产生的。职业话语的垄断意味着,一方面,专业化要求产生对职业内部约束,另一方面,强调其职业自主与社会地位,以实现从业者的利益。新闻从业者的话语塑造是为了意义争夺和权力关系的展开,通过生产和建构话语的意义来形成职业、专业的知识,新闻从业者得以形塑新闻场域内外的权力关系(Schudson,1988)。
在过去、现在与未来的语境中,在新闻社群的话语变化主要建立在理想与新媒体这两个核心话语上(丁方舟,2015)。组织有其基本的理想追求,认为这种理想在其他因素作用处于平衡状态时会凸显出来。而新闻理想一直贯穿在新闻行业的发展中(吴飞、田野,2015)。新闻人对话语的阐释除了过去与现在,还有“未来”,它影响新闻职业群体的认知、话语和行动(Beck等,1992)。“新媒体”在新闻职业群体中的话语阐释是新闻人对新闻场域结构化变动的策略回应,体现的是新闻人对现在与未来的感知。在对新媒体的阐释中新闻人体现出维护传统秩序、重新定义身份认同和职业意义的意识。但新闻职业群体的地位、权力建构并不是排斥新媒体,而是想要将公民记者、自媒体都收入到新闻场域中的新媒体话语中,进而占有话语解释权,划定话语阐释的空间及分类标准(张志安,2011)。
白红义(2015)指出,新闻职业的自主与权威在技术影响下受到威胁,而重新建构职业的边界、维护职业话语是业界关注的问题,边界工作在媒介生态中揭示了新闻职业群体如何通过一定话语策略在边界地域维护职业地位。边界工作一方面将专业的生产与外部的看似相同实际不同的生产区别开,为专业生产创造需求,另一方面有助于专业内部群体的垄断、排斥竞争者。新闻业是易受外部力量侵蚀的场域。实际上并非新媒体环境中才出现了边界化的讨论与关注,新闻业的合法化本身就是区分自身与其他知识场域的过程,而新的媒介生态的出现使新闻业的边界问题更为突出(Lewis,2012)。
在数字化技术的浪潮中,专业新闻机构的职业话语在面临更严峻的问题。新闻从业者守住话语权与职业边界的方式在技术冲击下呈现出不适应。以宏观历史逻辑来看,数字化技术并非在挑战作为专业能力和职业素养的新闻专业主义,而是在冲击着新闻职业的意识形态、职业话语权(张垒、刘旻,2015)。
在时代发展的视角中,技术逻辑适用的成果正在消解专业媒体的新闻传播作用与影响力。传播革命导致了传播的“网络化关系”,其中,职业新闻传播的改变在于:有位置但不一定有效力;媒介与社会边界线的消解;原有职业理念被重新考量;接入点和到达点的数量、数据转化能力水平是衡量新闻机构的指标(黄旦,2015)。这些改变都是来自于数字化技术所产生的媒介变革,即新闻专业机构面对着来自整体媒介环境变化与内部转型的压力。
技术逻辑带来了全新结构性力量,改变社会资源配置与权力结构。技术门槛的降低使个人成为重构媒介生态的重要力量(喻国明,2015)。目前非专业的传播个体、组织的规模化形成对专业媒体的职业观念产生影响,挑战着传统新闻生产的合法性。原本以社会理念为出发点的专业媒体,在商业传播组织挤压下为争取资源而屈从商业逻辑(杨保军,2014)。而客观公正理念一旦萎缩,则新闻职业话语与边界必然受到诟病。
在这种形势下,专业媒体在数字化转型中表现出新的特征:一方面,新技术进入传统新闻工作的流程,对传统新闻业的职业意识形态及新闻生产惯习造成了冲击(Vobic,2014)。新技术给公民新闻提供了可能,也明显改变了专业媒体的传播方式。互联网让受众与新闻记者得以互动,新闻生产有了共同协作的意味。内部转型实则是从一个固定形态走向另一个终点,这与专业新闻机构执拗的职业意识形态有关。数字化技术在专业媒体的应用也是坚守职业共同体话语权的表现。在转型与融合中,传统媒体在践行时依旧沿着原有的职业思维:试图将媒介手段纳入职业机构内部,而不是走出职业门槛进入网络之中(黄旦,2015)。
从时间的角度,在向前进的意义上而言,新闻从业者要从有封闭特性的“新闻理念”中走出来,追寻一种开放的、既能被新闻从业者践行也能被更广泛人群关联的理念(张垒、刘旻,2015)。
在时间视角中,新闻生产与社会现实的互动、新闻生产与社会控制的关系、新闻生产与技术的关系被解读为一种受到各种条件或因素制约的“历史创造”(张志安、束开荣,2015)。目前研究倾向在时间维度上以历史逻辑阐释新闻职业话语变迁与技术的关系,缺乏空间化的视角。
空间化这一视角曾被塔奇曼(2008)提到,他在对新闻网络与新闻关系的阐述中,指出专业的新闻组织在新闻生产实践中对“时空秩序”的重视,并提出了“时间的空间化”。空间维度是理解如今传统媒体处境的新视角。技术强势地席卷而来,但是技术逻辑预示的未来重塑传统新闻业的革新力量在现在却很难达成共识(Spyridou,Vaia,2015)。数字化转型使传统媒体生产周期被一种新的不确定的模式取代,从业者对时间和工作节奏的感知产生变化(Boczkowski,2009)。专业媒体的管理者将数字化技术和理念在传统媒体中引入,这与新闻记者的职业语境产生碰撞;公民参与生产的理念受到职业价值观抵触(张志安,束开荣,2015)。多平台、多任务加上不确定的生产周期减弱了新闻工作者的能力(Boczkowski,2009)。从业者职业观念中对自身话语权的坚持使他们仍然强调生产的主导地位,而抵触和公众合作生产的理念(Lewis等,2009)。这其中存在管理者与记者的内部对抗。Usher(2015)以动态的空间化视角进行了研究,分析空间化变化对记者职业行为和他们对未来发展认识的影响,发现空间的迁移给从业者带来行业衰落的象征意味。空间对于行业工作者的意义在于“空间不仅被社会关系所支持,同样其中也生产社会关系以及被社会关系所生产”(包亚明,2002)。
深入新闻媒体的编辑部中,在同样的时间语境中引入空间化视角,可以摆脱历史的认识论(张志安、束开荣,2015),同样有助于解释专业媒体在数字化的内外环境中经历的变迁以及职业群体对职业话语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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