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中的仙女形象

2018-03-27 15:41蒋林佳
文教资料 2018年34期
关键词:文化意蕴蒲松龄聊斋志异

蒋林佳

摘    要: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塑造了大量的女性形象,但其中的仙女形象却鲜为人论及。事实上,《聊斋》中的仙女虽数量不多,但也有着鲜明的个性和多样的类型。在小说中,这些仙女大体可分为原生型、飞升型这两类。她们大多具有以下四个特点:脱俗的容貌,贤良的品质,超凡的才艺,自由的婚恋取向。同时,作者在她们身上还融入了儒、道、佛三家文化思想,使其具有丰富的文化意蕴。

关键词: 《聊斋志异》    仙女形象    蒲松龄    文化意蕴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是我国古代文言短篇小说的高峰之作。尤其是在女性形象塑造上,其数量之繁,性格之多样,形象之生动,在古今中外小说史上,无有出其右者。但遗憾的是,人们多把目光投向狐女、鬼女、妖女和人女形象上,对其中的仙女形象则很少关注。而事实上,《聊斋》中的仙女形象虽数量不多,但亦个性鲜明,别具特色。本文立足《聊斋》文本,对《聊斋》仙女形象进行全面分类总结,并从中挖掘其身上被作者所赋予的文化内涵。

一、《聊斋》仙女形象的基本类型

所谓“仙”,早在《说文》中就有解释,即“长生迁去”,用来指称长生不死的升仙者。事实上,“仙”的概念出现得要比“仙”的名称早。《山海经》记载的神话传说就有较明显的“不死成仙”的观念。而早期的仙女就是从这些神话中的女神分化出来。后来,随着道教的发展,神仙信仰的流行,仙女不仅包括先天为仙的天界女神,还包括飞升成仙的凡间女子。据此,本文分析的“仙女”主要指先天为仙的女神、飞升成仙的凡女这两类女性。

综观《聊斋志异》一书,涉及仙女形象的作品主要有《仙人岛》《嫦娥》《青蛙神》《翩翩》《锦瑟》《蕙芳》《霍女》《云萝公主》《神女》《画壁》《苏仙》《绛妃》《青娥》《甄后》《竹青》《五通·又》《粉蝶》《白于玉》,总计十八篇。这些仙女形象大致可分为两大基本类型:一是原生型仙女;二是飞升型仙女。

(一)原生型仙女

所谓原生型仙女,即生而为仙的仙女。在《聊斋志异》塑造的仙女形象中,这类仙女所占比例最大。当我们把目光聚焦于这一仙女类型的相关篇目时,不难发现,她们在小说中都与凡人有过交往,甚至有选择和凡间男子恋爱成婚。不管她们是否想与凡间男子产生亲密关系,多数仙女都会因不同的理由下凡,在人世间实现自己的追求。故据下凡动机、与凡人交往缘由,原生型仙女又可分以下五类:

第一类是婚恋型仙女。在蒲松龄笔下,这类仙女之所以下凡,都是为了要与凡间男子恋爱结婚。在原生型仙女中,这类仙女形象所涉篇目最多。在小说里,这些仙女往往处于婚恋关系的主导地位。为了实现婚恋的美满,她们总是积极主动地采取行动,把控婚姻恋爱的节奏。根据小说情节,这类仙女开始婚恋的方式主要分两种:第一种是他人引荐,属于这种婚恋方式的仙女有《青蛙神》篇的十娘、《云萝公主》篇的云萝公主、《仙人岛》篇的仙女芳云、《西湖主》篇的西湖主、《粉蝶》篇的粉蝶;第二种是主动求爱,属于这种婚恋方式的仙女有《五通·又》篇的神女霞姑、《竹青》篇的汉江神女、《画壁》的散花天女、《白于玉》的紫衣仙女。

第二类是贬谪型仙女。这类仙女下凡都是因在仙界触犯天条而遭到贬谪。遭贬的她们被派到凡间赎罪,也因此,身处凡尘中的她们总是行善,帮助凡人摆脱困境。小说中这样的仙女有《蕙芳》篇的蕙芳、《锦瑟》篇的锦瑟、《乐仲》篇的琼华、《嫦娥》篇的嫦娥。这些仙女总是乐于帮助那些穷困潦倒的凡夫俗子,让他们无须为衣食奔波,尽情享受爱情的欢乐和生活的舒适。当他们遭遇灾祸时,这些仙女也总会挺身而出,用仙术帮他们化险为夷。但因受贬期所限,她们在人间停留的时间较为短暂,期限一满,又会回到仙界。

第三类是济世型仙女。这类仙女下凡主要是出于救世目的。她们下凡后,尽心尽力地帮助尘世间的凡人度过一个个难关。而这样的仙女在小说中并不多见,主要有《翩翩》中的翩翩、《霍女》中的霍女。她们时而像菩萨般救苦救难,时而像慈母般照料着凡人,努力为凡间百姓带来福音。如《霍女》篇中的霍女在世间为民造福,先是惩罚恶人朱大兴,后又帮助贫穷正直的黄生发家致富;《翩翩》篇的翩翩为了将沦为乞丐的罗子浮改邪归正,像母亲般教育他改掉身上的恶习。

第四类是报恩型仙女。这类仙女与凡人交往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报答恩情。这样的仙女在小说中主要有《甄后》篇里的甄后、《西湖主》的湖君妃子、《神女》篇中的傅家神女。她们所受的恩惠各有不同,甄后报恩是因痴情的刘仲堪为她获罪,湖君妃子报恩是因受流箭所伤时被陈生相救,傅家神女报恩则是因米生借官印解救了受害于地官的傅家。也因此,她们采取的报恩方式各不相同。甄后选择下凡与刘仲堪相會,帮他恢复聪明才智;湖君妃子选择亲自见陈生一面,将女儿赐婚于她;傅家神女选择将自己嫁于米生,为他相夫教子。她们的报恩,大大满足了凡间男子处于落魄困境时自慰自恋式的幻想。

第五类是随主型仙女。这类仙女往往是仙界地位较高的仙女的婢女,她们没有自由下凡的权利,只能随主子下凡。如《蕙芳》篇中随惠芳在凡间服侍马二混一家起居的秋月、秋松,《云萝公主》篇中陪公主下嫁凡间的美婢,《神女》篇中为神女向凡人送信的婢女,《仙人岛》篇中跟芳云下凡的明珰,《锦瑟》篇中随锦瑟服侍王生的婢女,《五通·又》篇中帮霞姑夜会凡男的婢女,《西湖主》篇中随西湖主下凡的婢女。

此外,作品里还有一些原生型仙女,她们从未下凡,也未被贬人间。这些仙女有《绛妃》中的绛妃、《仙人岛》中的绿云、《锦瑟》的瑶台。她们在仙界都有着尊贵的地位,过着养尊处优的安稳生活。尽管她们从未下凡,但因各种机缘在仙界与凡人有过接触。如《绛妃》一文中的绛妃是一名花神娘娘,为了写一份声讨封家丫头毁花的檄文,特意用仙术将凡间的书生邀请到天上来。再如《仙人岛》一文中的绿云,是一名才气十足的少女,与偶入仙境的王生切磋文才。又如《锦瑟》一文中的瑶台,是地府娘娘锦瑟的大姐,为了帮锦瑟提亲,在地府跟王生说媒。

(二)飞升型仙女

所谓飞升型仙女,是指经后天修炼而飞升成仙的凡间女子。她们或因天生仙缘而飞升,或因苦修道行而飞升,或因积善积德而飞升。如《粉蝶》篇里的十娘,《青娥》篇里的青娥,《苏仙》篇里的苏氏。其中,十娘和青娥在年轻时就已得道升仙,而苏氏则是在岁终之时飞升成仙。升仙后,这些仙女们不仅变得长生不老,还拥有了非凡的法力。飞升成仙的她们,并没有独自一人守在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界生活。事实上,她们在仙界有陪伴的对象,并不孤独。有的与飞升成仙的丈夫一起生活在仙界,延续人间夫妻缘分,如《粉蝶》篇里的十娘、《青娥》篇里的青娥;有的与已是仙人的儿子在仙界团聚,延续人间母子的缘分,如《苏仙》篇里的苏仙。与此同时,她们大多都居留仙界,不再下凡,唯有《青娥》篇里的青娥还会与丈夫来到凡间体尝凡人的乐趣。

虽然原生型仙女与飞升型仙女在成仙方式上截然不同,但也存在具体某些值得探讨的共性。

二、《聊斋》仙女形象的共同特點

《聊斋》仙女形象的共同特点,主要体现在容貌、品性、才艺以及婚恋等四个方面。

(一)脱俗的容貌

在《聊斋志异》中,蒲松龄不遗余力地描绘出了仙女们的美丽容貌。可以说,美貌就是《聊斋》仙女的基本特征之一。如《甄后》篇直接用“美人”一词来形容甄后的美貌;《竹青》篇则用“丽人”二字点出汉江神女的美貌;《青娥》篇甚至用“美异常伦”来强调青娥的美貌。除此之外,蒲氏在描写仙女的美貌时,还常用有关“仙”的字句来突出她们的美。这也使得这些仙女的美貌多了一层脱俗的仙气,流露出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如《神女》篇写神女:“其眉目间有神气,昨簪花时,得近视,其美丽出于肌里,非若凡人,以黑白位置中见长耳。”《蕙芳》篇中蕙芳的美貌在马二混老母眼里惊为“天人”,在马二混眼里更是“睹之若仙”。在《翩翩》中,作者更是用“容貌若仙”一词来形容翩翩。可见,《聊斋志异》塑造的仙女各个美丽脱俗,无一不是仙气十足的美人。

(二)贤良的品质

在《聊斋志异》中,仙女们不只拥有脱俗的美貌,还具有贤良的品质。这样的品质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是温柔善良。这是《聊斋》仙女的普遍特点。如《青娥》篇中的青娥“为人温良寡默”,面对莽撞闯入香闺的男子“不作一语”,让欲行罚的众人放他一马。《神女》篇中的神女乐善好施,遇一穷书生,“赠白金二百,为进取之资”。《蕙芳》篇中的蕙芳主动帮助老实的马二混脱贫,对受宠若惊的二混做出了如下温柔举动:“女挽之,坐与温语”。《仙人岛》篇中的芳云“本不欲践尘”,为了思念老父幼子的丈夫,毅然下凡来实现他回家团聚的愿望。《云萝公主》篇的云萝公主一知安生被冤枉,马上将他胸前的带子打结,嘱咐他:“见官时,拈此结而解之,可以弭祸。”从这些仙女故事的细枝末节中,我们不难看出,《聊斋》仙女虽贵为仙人,但仍对凡人温柔相待,广施善心。也正是这一点,使她们的形象显得更加可爱可亲。

二是持家贤惠。《聊斋志异》中的仙女既可以像凡人一样事事亲为,也可以凭借她们拥有的仙术变出想要的一切。如《霍女》篇中的霍女“躬操家苦,劬劳过旧室焉”,费尽心思帮黄生重振家业。《仙人岛》篇中的芳云“布置如法,转眼化为巨第”,瞬间将丈夫眼前的住宿难题解决。《蕙芳》篇中的蕙芳非但不用家贫的马二混担心自己“娇嫩坐食”,还让他们母子住上“翠栋雕梁”的豪宅。《嫦娥》篇中的嫦娥嫁给宗子美后,巧施仙术,使其“家暴富,连阁长廊,弥亘街路”。可见,在凡人与仙女组成的家庭中,贤惠的仙女妻子往往是助丈夫发家致富的主力。离开了她们的帮助,很难使家庭迅速从困窘走向富裕。

(三)超凡的才艺

在中国传统社会里,“女子无才便是德”是古代一般女性所守的人生信条。但《聊斋》中的仙女们不受这种陈腐观念的束缚,拥有超越凡人的才艺。如《仙人岛》篇中的仙女芳云不仅才识卓异,还敢于在人前展示自己的才艺。在与丈夫王生背诗比赛时,“屡冠文场”的王生背起十分生僻的《水鸟》诗“潴头鸣格碟……”,但硬是想不起来下句。而博闻强识的芳云立马背出了下句“狗腚响弸巴”,赢得“合席粲然”的赞赏。再如《嫦娥》篇中的嫦娥更是表现出了模仿的独特才艺,见美人画卷,“乃执卷细审一过,便趋入室,对镜修妆,效飞燕舞风,又学杨妃带醉”,取得“长短肥瘦,随时变更;风情态度,对卷逼真”的效果,使她丈夫忍不住感叹道:“吾得一美人,而千古之美人,皆在床闼矣。”此外,《粉蝶》篇写十娘高超的琴技,《云萝公主》篇写云萝公主惊人的棋艺,《西湖主》篇写公主骑马射猎的特长,这些都彰显出了仙女们超凡的才艺,突显出仙女形象的独特魅力。

(四)自由的婚恋

在《聊斋》中,这些拥有脱俗美貌的仙女们主动追求情爱,积极下凡,不拘一格地与凡间男子结合,表现出了自由婚恋的取向。这种取向主要有以下三方面的特征:

第一,不同流俗的择偶标准。与世俗社会中注重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等的价值取向不同,《聊斋志异》中自由恋爱的仙女们在择偶标准上,往往不同流俗:《锦瑟》篇中的王生虽然“少孤家贫”,但“风标修洁,洒然裙履少年”,锦瑟欣赏的是他的道德操守。《蕙芳》篇中的马二混,乃一货郎,“家贫,无妇,与母共作苦”,而蕙芳独赏其诚笃。《仙人岛》篇中的王勉,在与仙女芳云的才艺比试中屡次失败,但芳云仍愿与之结合,“房帏之内,犹相爱好”,毫不介意丈夫在才华上远低于自己。《翩翩》篇中的罗子浮,是一浪子,“丐于市”,一身“败絮脓秽”,仙女翩翩非但不嫌弃他,还通过对他的悉心照料,治好了他的脓疮,并且与他结婚生子。大多数情况下,《聊斋》仙女们选择的伴侣往往是出身贫寒的社会下层人士,显示出她们不受世俗观念影响的仙人特征。

第二,自主开放的婚恋态度。《聊斋志异》中的仙女们不仅积极与凡间男子交好,在婚恋过程中,对男女关系也持开放态度,尽情地享受男女欢爱,体现出不受“存天理,灭人欲”这种理学思想禁锢的特征。如《五通·又》篇中的神女霞姑主动下凡向金生告白:“妾以君风雅之士,枯寂可怜,不畏多露,相与遣此良宵。恐言其故,妾不敢来,君亦不敢纳也。”在告白后,霞姑“横波一顾”,金生“颠倒不能自主”,欣然接受了仙女的求欢。再如《竹青》篇的汉江神女“如飞鸟飘落”,主动与鱼客相会,“不胜欢恋”。《画壁》中的散花天女悄悄勾引朱举人偷欢。《翩翩》中的仙女翩翩主动将罗子浮带入洞府,“遂同卧处,大相欢爱”。同时,在婚恋中,仙女们往往处于主动的地位,自由决定是否结束婚恋关系。如《青蛙神》中的十娘不愿顺从年轻任性的丈夫,多次离家出走,甚至决定要改嫁。《翩翩》中的翩翩见罗子浮的“俗骨”难以纠正,便用一句“君自去”,让他独自回到凡间。《云萝公主》中的云萝公主事先提出,“若作床笫之欢,可六年谐合耳”,待约定的时间一到,马上离安大业而去。

第三,亦悲亦喜的婚恋结局。在以往的志怪传奇中,仙女与凡人的婚恋最终往往以分离为结局。在蒲松龄笔下,仙女尘夫的婚恋结局既有悲剧性的别离,也有喜剧性的大团圆。特别要注意的是,《聊斋》仙女们在婚恋中往往处于主导地位,自由决定婚恋结局,可以选择别离,也可选择留下。选择别离的仙女或因贬谪期限已满,或因升仙,或因不喜人间生活,主动离开凡间男子。如《蕙芳》篇中的蕙芳在与马二混共度几年夫妻生活后,忽曰:“我谪降人间十余载,因与子有缘,遂暂留止。今别矣。”再如《嫦娥》篇的嫦娥因谪期已满,“托为寇劫”,借故离开了宗子美。又如《青娥》篇中的青娥因升仙而与丈夫提出分手:“欢爱之缘,于兹八载。今离长会短,可将奈何!”但纵然别离,仙女们总是会念及旧情,在多年后回来看望凡间男子,使得结局又带有几分喜剧色彩。如蕙芳与马二混分离多年后又“便道衷曲”。嫦娥因放不下宗子美,后又回到人间与他重做夫妻。翩翩曾為罗子浮“举家集”。而不选择别离的仙女,则与凡间男子都有着圆满的婚恋结局,可谓是皆大欢喜。如《神女》篇的最后结局是神女与书生结成夫妇,一直生活在凡间。当书生至八十余岁病故,神女因不舍亦随其并葬一处。《青蛙神》篇中仙女十娘同昆生“相白首”,主动为其怀胎,并“一举两男”。《乐仲》篇中仙女琼华嫁给乐仲,在凡间为他“教子训妇”。

显然,蒲氏笔下的仙女们个个立体饱满,展现出了她们身上所具有的特性。也正是她们身上的这些特质,使得《聊斋》仙女形象大放异彩,突显出了这一形象的价。

三、《聊斋》仙女形象身上的文化意蕴

小说人物的塑造往往离不开作者的思想活动,而作者思想又受文化这一重要因素的影响。所以说,《聊斋志异》塑造的仙女形象不仅包含着作者的思考,还蕴藏着文化的内涵。在蒲松龄笔下,这些仙女形象扎根于传统文化的土壤,以独特的面貌展示出了儒、道、佛三家的思想观念,这其中表现出来的文化意蕴不容忽视。

先来看儒家文化意蕴。蒲松龄作为一介儒生,出生在书香门第之家,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一生坚守着儒家推崇的道德思想。也因此,在作品中,他塑造了一系列品德高尚的仙女形象。她们遵守着儒家提倡的妇德,自愿成为凡间男子的贤内助,成为人们眼中的贤妻良母。如《仙人岛》篇中的芳云表现出儒家崇尚的孝道,为了尽孝心随丈夫回家乡赡养公公。再如《嫦娥》中的仙女嫦娥为夫整顿家风,表现出贤妻的一面;《苏仙》的苏氏一生坚守忠贞之志,养儿育母,体现了儒家推崇的贞节。可以说,小说中的仙女形象自然地融入了儒家思想文化,不着痕迹地将儒家推崇的传统美德发扬光大。

再来看道教文化意蕴。仙女形象的起源与道教的神仙思想息息相关,也因此,这类形象呈现出了有关道教文化的特色。道教虽讲求摆脱凡人情感,修省养性,但也重视阴阳相需的修炼之术。在道教的不少典籍中,这一修炼之术被视为修炼的重要方式。如道书《太平经》就曾指出男女结合是“天地之教”,天经地义。同时,道教又推崇情的生命体验,崇尚不压抑人的自然天性,重视生命。受这一道教思想影响,《聊斋志异》中的仙女们对男女结合现出了开放的态度,积极下凡寻求情爱。如《五通·又》篇中的神女霞姑看上了风流潇洒的金生,主动下凡告白,与他夜夜相会。再如《翩翩》一文中的仙女翩翩在山上遇沦为乞丐的罗子浮,主动将他带入洞府,“遂同卧处,大相欢爱”。此外,道教还提倡顺应自然,主张“贵柔守雌”,表现出了对彼此干涉的反对和对女性的尊重。深受这些道教思想观念影响的蒲松龄,在塑造仙女形象时,也重视仙女在男女相处时的地位,让仙女们以自己的愿望为原则,自主选择自己的丈夫,既不受夫权支配,也不受钱财约束,顺其自然地生活。这样开明的道家文化,使《聊斋》仙女形象摆脱时空的限制,超前地表现出了现代女性独立自由的意识,具有较大的进步意义。

最后来看佛教文化意蕴。因果报应作为佛教文化的重要思想,在我国古代社会产生了久远的影响。东晋名僧慧远把因果报应分为三报,将这一思想普及为深入人心的佛家思想。受此影响,蒲松龄也将因果报应的思想融入到了作品之中。在小说里,蒲松龄借助作品中劝善惩恶的仙女形象传达处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报应思想。如《甄后》篇的甄后用“汤沃水晶膏”来帮助前世行善的刘仲堪,使他从愚笨的书生瞬间变为聪慧的才子;再如《霍女》篇的霍女对恶人朱大兴“数相诮骂”,对君子黄生“亲爱甚笃”;又如《翩翩》篇的翩翩对动轻薄之心的罗子浮用“衣化叶”的方式让他“惭颜息虑”,不敢妄想。可以说,在蒲松龄笔下,这些仙女们以德报善,以术罚恶,不断地劝诫着世人从善,贯彻着因果报应的佛家思想。

综上所述,《聊斋志异》中的仙女形象主要分原生型、飞升型两大类。其中,原生型仙女可据涉凡缘由划分为婚恋型、贬谪型、济世型、报恩型、随主型这五大类,而飞升型仙女则可据成仙原因划分为天生仙缘型、积善积德型、苦修道行型这三类。在小说中,她们不仅拥有脱俗的美貌,还有着贤良的品质。除此之外,她们还在作品中表现出了惊人的才艺,展开了一段段自由开放的婚恋,为其形象增添了不少艺术魅力。同时,这些仙女形象还融入了儒家的伦理道德、道家的多种信仰、佛家的因果报应等思想,表现出了丰富的文化意蕴。故读者从《聊斋》仙女题材小说中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个令人心旷神怡的仙女,更是蒲氏在仙女形象塑造上的突出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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