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启疆的诗(九首)

2018-03-26 06:43
台港文学选刊 2017年6期
关键词:诗刊海水大海

汪启疆,1944年生于四川成都。著有诗集《海上的狩猎季节》《海洋姓氏》《梦中之河》《蓝色水手》《人鱼海岸》《到大海去呀,孩子》,散文集《摊开胸膛的疆域》等多种。曾获台湾中山文艺奖、年度诗人奖等。

船灯

海上的躯体将

会老锈,航行的船

老锈是当然道理

但为什么还提灯海上

所有航海人知悉

海的任何一处

都要有一盏灯……

让躯体在静寂时,该是一处灯塔

用自己焚亮航行讯号

任何一艘船,为这缘故

提了船灯行走

点燃着自己

(选自台湾春晖出版社《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左营

海就住在左营

海常攀在岩石上等人等那些

住不惯就换壳的寄居蟹爬攀边缘

仅够这小城镇临海做梦了

梦不大,滤去了海水和眷村

就剩下旧城堞一排鱼骨脊刺所生成的街巷

春秋阁倒影夏天冬天,把四季聚在环潭路

如同赤裸光腚的沙滩孩子,在左营

时间令人感觉到咸味,不朽烂的干净

一成不变的海

总自时间内攫回突现的白鸥,军舰回港

把鳍鳞鳔鳃卸除,左营大路放假的水兵

贝壳耳朵总响起海所录的音,美好情绪

一只只海蟑螂,前后爬动消波块上

带了自己身躯争夺更大的阳光空间

我用影子笼盖它们,在好长的桃子园沙滩

用左营港庞大的手臂

框向大海。

(选自台湾春晖出版社《台湾·用诗拍摄》)

母亲

她仍站在那里

问我为什么这么晚回家

我脚边的影子

仍像孤独小孩

贴在那面墙上

等候被母亲发现

召回

梦强大而充满了

被爱和痴迷

孤独和痴迷存有它的苦它的甜

一滴海水

一滴海水从大海蹦出

它可以说全属大海形态

跃出刹那

从我们,产生我

我以倒影染色

一滴水带出了内容

饱满的、活泼的闪亮

相通潮汐拽引大海的气息

极短极短刹那,我觉得

骨骼撑起了繁星

我成为深蓝和暗黑

地球的一切

是我内心的冷热

在我里头,就此形成

形成各别所具面貌

一滴海水自具了情绪

使我相信我的爱情和大海整体

爱情是不同的。因由记忆

溅起了每一滴水,都是

放弃大海后,一杯现磨咖啡

自魂里承装所凝出了一滴,端坐

辛苦的、发涩的:太阳月光和夜……

阅读大海

一个女子在身边睡卧打鼾

她的呼吸是一种呼唤

风匀匀带动

皮肤漩涡覆盖全部血管

就在哀伤感受的时间里

观看到青春与老年

一端是沉坠

另端升起大海天平的秤砣

作出我不知道的倾斜与扶正

绝大感性理性秩序和爱恋

……竟也是,如此

就是如此,无尽起伏

等同无穷不舍

(以上选自台湾《创世纪》诗刊187、188期)

车祸

躺了

那堆肉

一根骨头都没有

只找出身份证

做最后一次使用

撞击爆炸的刹那

碎片们不驯服、喷出去

喻示许多争执发生的激烈

所有光点

都做了毁灭

一块黑暗沉陷

呼吸声也都静寂(寂寞盖来非常之大)

來不及也不想做其他动作

火烫的梦如此粘稠

那么年轻

速度那么年轻

一下就刹止了

一坨飙出馅的麻糬

出埃及

那么,我完成了吗?

不,我还没触到那个拱顶。

大约还有一只高举的手臂,

和它高举的火炬的距离。

因此,航船呵,

请让承载你的波涛更汹涌,

让我生命的基础,

来到命运中所有不确定的中心。

作为一个质朴的诗人,

我不相信它是悲剧。

它不是还乡,

而是出埃及。

那星空深处的中国,

才是我的祖国。

父亲

我所写的诗

如果只能感觉

不能感动:如果

一棵树张开叶子和花朵

以自己的感知来拥抱

地球最大的存在

那该是

自恋的冷寂吧?

将那棵树

劈作薪火,才是感动吗

我翻父亲留下的书信

想找他的手和脸来责问

却只在自己肉体里

找到他的离开

理由

这是花落的理由与唯一

记忆美好得使用了梦的复印机

落花拥抱我们化作它的一部分

这是我活过的见证和印象

(以上选自台湾《台湾诗学吹鼓吹诗刊》

第10、12、1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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