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用笔描述和我好过的土地”

2018-03-25 05:32谢礼恒冯川幸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18年7期
关键词:画画绘画创作

谢礼恒 冯川幸

熊庆华

1976年出生,湖北仙桃永长河村村民,已在北京等地多次举办个人画展。2016年11月8日,凤凰卫视《冷暖人生》栏目组对其进行了专访。

一个农民、一个画家,中间差了多少荒僻的乡野与彩色的幻想?6岁时他第一次涂鸦,受到周围人无情的嘲笑,28年来他“不务正业”,揶揄讽刺更是从没断过,有文化的人说他背离乡土,抛弃土地,却没看到他竟拿起画笔,在油画布上种出了另外一番田地。

2016年熊庆华出版了《不羁的土豆》,书中娓娓道来了他过去画画的一些经历,他的相关绘画作品也穿插其中。

经历传奇的农民

熊庆华出生于湖北仙桃的一个荒僻乡村,不爱循规蹈矩。6岁,他抓起笔开始涂鸦,众人笑他,自尊心受挫后发誓“一定要比书上画得好”。他攒零花钱买小人书,回家后就在废纸上照着画。上初中,老师看了他描摹的一棵树,竟脱口而出“你会是个伟大的画家!”

熊庆华告诉我,自己只对美术感兴趣,其他功课门门不及格,“我天生不喜欢学校这种地方,每天都是在父母的棍棒威胁下,哭哭啼啼去上学。”上学经常旷课,跑到稍富裕人家的门口,偷瞄别人家挂在中堂的画,经常不知不觉傻看半天。16岁时他不顾家人反对,初中辍学,除开农忙时节,他都宅在二楼的杂物间读书绘画,不管旁人冷嘲热讽。他攒点钱就骑自行车穿过5个镇子,80多里路,只为了去市区买只画笔,买本“毕加索”。

他家里曾有30多亩田,衣食还算无忧,父亲更是个能人,尤善木工,却从未想过儿子把自己做木工那点与艺术沾边的基因全遗传了去……

他成家后,生计也愈发艰难。耕田捕鱼,流水线打工(去深圳还被骗光了所有积蓄),顶着风霜送牛奶……每个身份都是生活,唯有绘画,是生活之上的梦。画了30余年,从素描到油画有近千张。他吃尽苦头,受尽冷眼,甚至患上严重的胃病,然而,他有这些独一无二的画,画里所竭力表现的正是他的乡村。在这方面,他是旁观者又是建设者。那些游戏的孩子、皱纹深刻的渔民以及被遗忘的底层劳动者,就是画家本人和他身边的同伴。

他回忆说,湖北平原的冬天滴水成冰,他戴着半截手套画画,夏天捂着痱子画画……当时28岁的他,孩子已经4岁,空有个画室堆着2米多高的画,口袋却没什么钱。“大城市我也去呆过,那里的繁华对我没任何吸引力,让我感受最深的只有两个字:噪音。”

从外地打工失败回到家,有些不甘心,两年后重整旗鼓来到著名的油画“大芬村”,想当个美工,谁知又碰一鼻子灰,“我们这里需要的是商品,不是原创艺术。”他第一次懵圈了,“我搞原创艺术还错了?!”然后他又回到家乡做起了送奶工,一边送奶一边画画,无聊窒息而又歇斯底里,“我要求自己的每件作品都有创造力,有好玩的新的地方,否则宁可撕掉。”画了撕,撕了画,外人都说他开始“走火入魔”了……直到家人,包括他当时的同学,看到他一屋子的画,傻眼了:这些作品给人以原生态的生猛震撼,思想的独立性与来自土地的难得“地气”,与目前这些商业气息颇重的“艺术品”截然不同。

性格獨特的画家

偏居一隅的熊庆华寡言少语,关注的重点是那些打工潮里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关注的是来自土地的声音和回响,关注的是农人的命运与自我解救,拆迁里的惊恐无助、城乡断层期的疼痛。艺术评论家们也一时摸不清这样的绘画究竟是怎么样的情绪,有的说,他的作品表现出来时常常充满了野蛮的理想主义。比如作品《城管来了》,打工的小贩们作鸟兽散,一派惊恐;《不羁的牛》,一头负重累累的牛奋蹄抗争,最后甩开束缚腾云驾雾,是“自由和叛逆”精神的自画像……虽然他的故乡几十年如一日,经济凋敝、文化保守,是毫无奇幻的普通之地,但他用超现实主义艺术,展现了魔幻化而更深刻的真实。他的朋友们拍下画作传到网上,他迅速成为“另类的画家网红”。画了28年,34岁的他才开始被众人知道。媒体报道的语气颇显酸涩:2015年1月31日,熊庆华的个展在北京晨画廊开幕,众多艺术家、大咖前来欣赏他的画作,赞不绝口,自愧不如。

如今大部分时间,他仍然跟家人一块儿住在湖北仙桃的乡村住宅里,期间不时会有一些作品爱好者慕名前来,寻访至他家中同他进行创作方面的交流,也有前来商议购画的。同办个展之前相比,熊庆华的生活条件有了一定的改善,谈到其中比较突出的变化,他则笑称:“像以前买画画的颜料时,都是拣便宜的买;现在就能用那些高档颜料了。”至于其他的方面则基本还是跟以前一样,用他本人的话来说就是:“以前该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嘛。”他一向不大喜欢城市那种朝九晚五的生活,即使只在城市里呆几天他都会明显感到自己失去了艺术创作方面的热情和灵感。他所熟悉并且喜爱的一直都是在乡村背景之下的创作状态,乡村无疑是他全部才思开始汇聚和最后迸发之地。

回到真实乡村的创作

时下,艺术界内也存在着不少炒作现象。熊庆华表示,他本人倒并不排斥这种现象,但也不赞成过度的炒作、完全脱离实际,适当的炒作对于艺术家的艺术创作是能够带来一些帮助的,而且可以让那些真正具有艺术价值的优秀作品得到更多人的了解和认可。

熊庆华很早就开始画画,以前还尝试过国画的创作,但感觉进展不大,遂转入对油画的创作。起初,毕加索的作品对他的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尤其对毕加索作品所表现出来的立体和拼凑的风格感兴趣。另外,他也很喜欢一贯以肥胖造型的绘画和雕塑著称的哥伦比亚艺术家博泰罗。在这些他所喜爱的艺术家中,个人的艺术风格十分明显,有些还存在着极大的差异。相较于中国传统的水墨画,熊庆华明显感到自己对于油画有着更加确定的掌控力,他也非常喜欢油画在色彩方面的表现力。现在除了在创作中表现他一贯钟爱的乡村主题,有时他也会在受人所托的情况下,创作一些乡村主题之外的作品。总的来说,他喜欢随着自己的心情跟想象来进行创作。直至2015年9月份左右,他才在自己的住宅附近修建了一个正经的画室。如今乡下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少农活,他父母还不时在做一些,但真正忙的话也就是那么一个月的时间了。

策展人赵燕认为,熊庆华对于乡村的情感是复杂且细微的,在夸张、戏谑、扭曲、爆破性的视觉呈现中,传达的是他对乡村的另一种温情和寄托。杀鸡宰猪、撒网捕鱼,乡村的生活在他的笔下鲜活地复苏了,在展现乡民勤苦耐劳、贪小利、好赌博的习性的同时,也宣扬着他对城市化的抵触。正如他所言,“城市于我,只意味着噪音。”工业化发展扰乱了宁静的乡村,城市化的入驻,打乱了乡村人应有的生活秩序而使他们陷入恐慌。他将这些一一刻画进自己的画作中。乡村,在他的笔下,不是田园牧歌,而是充满了奇幻、扭曲、夸张的乡村生活图景,有着达利超现实主义的影子,记录着属于每一个乡村人的梦境,其中不乏对真实的映射。画面中消除肖像特征,通过整体构图和色彩来表现人物特征,为观者提供了一个独特乡村的视觉记忆。

几十年来,熊庆华在情绪方面一直持续不断地受着自己绘画创作的影响,画画已经俨然成为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谈到画画对他所具有的重要性时,他直言:“就和生命一样重!”

熊庆华的日常

其实除了大部分时间画画以外,一日三餐,每天都在重复这种生活。

以前别人总问我:为什么不和我们一样打打麻将,一天一晃就过去了?你一天怎么到黑?我說时间对我来说过得太快,每天的事情多得让我恨不得有三头六臂,能不能借一些时间给我?

以往因为喜欢各种技术活(电工、木工、无线电),左邻右舍的电器、日用品,这些东西坏了,都找我修理,当然都是免费服务。由于有的问题过于复杂,往往半天就不知不觉耗费了,虽然听着别人事后夸赞颇有一些成就感,不过对时间流逝感到非常心疼。

最近几年慢慢拒绝别人请求,可能周边人觉得我变化很大,颇有微词,依赖太重,鸡毛蒜皮小事都找我,现在实在应付不了,多留点时间给自己吧。

你问我:散步吗?平常早晚骑骑自行车,在村子田埂绕行几圈,骑行过程中来些天马行空的想象是很惬意的事,比如我是画坛大师如何如何,我是个大将军如何如何……白日做梦型,有时想着会不知不觉泛起笑意。有了相机以后,碰到有时云彩丰富的早晚,迅速拿起相机等待或抢拍火烧云的每一刻的变化,当然有时候巡视一下周围有没有鸟在活动,随时拍几十张玩玩。当然白天大部分时间和晚上10点以前的时间都用在绘画上。

农村生活就是这样子,每天就是那几个熟悉的人晃来晃去,一不小心一天眨眼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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