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桃李都无色 映得芙蓉不是花

邓昭辉

中国琢玉有着数千年的历史，玉文化从未间断。当代的新工具、新技术、新创意的出现，使中国当代玉雕创造出新的辉煌。2017年大英博物馆收藏了七件当代中国玉雕作品，这是大英博物馆首次收藏中国当代玉雕作品，这七件作品中就包括海派玉雕大师翟倚卫的《别寻方外去》玉牌，材质为珍贵的和田籽玉，以魏晉名士的隐逸文化为主题，首先从构图方法上来说，此牌与传统玉雕不同，没有使用边框，代表了隐士无拘无束的状态。其次，像运用照相机长焦距镜头，用平面设计空间。翠竹前置，人在后面，有一种透视效果。另应大英博物馆的要求，翟倚卫还创作了一件《春之韵》的过程性作品，这件作品没有经过打磨的工序，观众可以清楚地看到雕刻的线条，对雕刻工艺的整个过程有更为直观的了解。

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海派玉雕代表性传承人，翟倚卫的玉雕艺术既有传承，又有创新，风格迥异、构思独特，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别寻方外去”境界。他的作品多次荣获“天工奖”“神工奖”“百花奖”“玉龙奖”等国家级奖项的金奖。

传承

翟倚卫的玉雕艺术首先是从古代玉雕传承中汲取营养，与古为师。中国古代玉雕一直尚工，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明末陆子冈创造了玉牌这种形式，将文人画植入玉雕，一改明代玉器粗旷风格，以精美的玉料、高超的玉雕技法，将印章、书法、绘画艺术融入到玉雕艺术中去，把中国玉雕工艺提高到一个新的艺术境界。子冈制玉，形若方形或长方形，俗称“子冈牌”。子冈牌多为长方形，长宽是很有讲究的，大小适中，方圆得度，刀工精美，字体挺拔，地子平浅而光滑，在方寸之间不仅尽显玉质之美，更具玉工之精。有所谓“玉色不美不治，玉质不佳不治，玉性不好不治”之说。

翟倚卫在玉牌制作继承了子冈牌讲究选料讲究的特性，翟倚卫制作玉牌用料无白不欢，油润致密。他认为一块好的牌料必需同时具备润、色、净三项条件。质要润，质地温润细腻，观之犹如脂肪、油润纯净;色要正;洁白无瑕，整体纯净、无瑕疵才是上品。尚白几乎成了翟倚卫制作牌件的不二选择。纵观翟倚卫制作的大大小小各种玉牌，玉质温润细腻，细熟糯脂粉超细，结构均匀致密，白玉材质几乎占据了翟倚卫玉牌的主打地位。

同时，翟倚卫在玉牌制作继承了子冈牌琢制讲究高超技艺的风格，翟倚卫玉牌制作雕刻手法上，继承了传统“子冈牌”的表现手法，承袭以阳刻浮雕为主的艺术模式，将人与物用写实变化的方法加以处理，力求做到精准到位。以高超的琢玉技艺，多作剔地阳纹，以浅浮雕形式，将书画图纹表现得曲尽其美、淋漓尽致。常常一面琢山水、花鸟、人物等，虽用琢玉工具碾出，仍不失画家的笔墨情趣;另一面雕刻诗文，龙飞凤舞，仿佛是名书家直接书写在其上，形成空、飘、细的艺术特色。所谓空，就是虚实相衬，疏密得当，使人不觉烦琐而有灵空之感;飘，就是造作生动，线条流畅，使人不觉呆滞而有飘逸之感;细，就是琢磨工细，设计精巧，使人不觉粗犷而有巧夺天工之感。

创新

翟倚卫玉雕艺术的最大特色就是创新。他“化器为艺”，将西方艺术美学与东方艺术结合，创造出独具一格的海派玉雕。

翟倚卫的玉雕艺术创新的最大特色在于他的坚决现代性。艺术当随时代，翟倚卫认为玉雕艺术如同书画，玉雕创作的题材和内容上，如同“笔墨当随时代”，他认为当代玉雕艺术也是与当今时代是息息相通的。当代女性入画是他的首创之举，他大胆地将传统女性的温柔贤惠和现代女性的时尚自由这一对看似矛盾的对立面、两种不同的美感和个性和谐地结合在一起，尤其是开创了“背影女性”这一独特的艺术表现内容，凭添了许多婉约、朦胧、柔美的艺术感觉。他在选取女性题材时，涵盖现代女性、旧上海名嫒、古代仕女等。同时各种建筑形式被放到了艺术设计中，作为玉牌题材的背景灵活运用。除了那些传统的亭台楼阁之外，海派石库门、欧式建筑以及各种建筑艺术所特有的局部设计都被他吸收融合，极大地丰富了创作内容和艺术表现，充注了更多的鲜活血液。这在传统的子冈牌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把当代女性时尚、生活、城市的味道在玉雕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女性多以优雅的背景示人，沉容婉约、羞涩精致，东方情调深浓，让人回味无穷、浮想翩翩，观赏之后恍若雨过天晴般的明朗舒心。

翟倚卫的山水牌也是极为讲究，融合了日本艺术的精致、北欧艺术的简约以及中国古代书画艺术的布局，设计讲究搭配，讲究画面结构，不仅仅是做一个人、一颗树、一个单纯的造型，而是做一个整体。他的山水环境特别讲究，疏密、阴阳、点线面，进而是远近、纵深、层次，有疏有密，有主有次，简洁大气，简约而不简单，“少则多”，尽量使画面简洁，富有韵味，给人带来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

翟倚卫在制作玉牌时，形制、规格以及雕刻技法让人耳目一新。翟倚卫在玉牌制作形制上有极大的变化，由小巧玲珑到大气磅礴，如各种规格的玉牌在翟倚卫手下应运而生。玉牌大小、规格一般没有一定之规，通常都是依据原料的大小来切割，“随形就料”，会依据材料尽量按黄金比例来确定牌形的长、宽，这样的牌形手感舒适，在后期的画面布置中空间感更强。由于玉料是天然的材质，当它出现裂口、瑕疵时，在设计中就要灵活变化。如长方形的牌料，在角上有脏点或裂口时，会通过把直角改圆角，来去脏避络。在牌形腰部出现毛病时，会把直边线改成内弧线来避让，通过拉空花的形式来处理。他会依据原料横切面的形状，结合所要创作的题材进行设计，随形随性，在原料的利用上常常保留原料的表皮。

翟倚卫在制作玉牌时，既强调料形处理的规矩工整，又强调画面的细腻精准，突出海派玉雕精工细刻这样一个特征，尤其在边框处理上，引入了当代的花草图案，耳目一新。在玉牌的牌额、边框的设计上，除传统的花草纹、云纹、如意纹之外，他更多加入现代纹饰设计风格，这样的改变大大地丰富了传统玉雕艺术的表现形式，刻划生动，图案巧妙。

翟倚卫喜欢采用多层次的设计布局和雕刻手法，尤其是平面减地技法，表现浅浮雕艺术效果。凹凸阳纹、镂空透雕、阴线刻划皆尽其妙，除了雕刻主体、背景、边框等多个层次之外，还融入了深（远）景、中景、近景等现代美术的透视方法，用深（高）浮雕、浅浮雕和薄意雕刻的传统手法加以体现。利用现代美术理论和知识，大量运用阴与阳、空与实、疏与密、方与圆、线与面等艺术手法处理，来表达各种题材的艺术美感和创作内涵。

翟倚卫在玉雕制作设计时，还融合了其他艺术门类的表现手法，如摄影的构图与视像，非常讲究画面的构成，画面的节奏感极强，使用点线面来组织画面的节奏，形成美感。同时，他在玉牌款识图样与当代艺术等元素相结合，有些铭文更是自己亲自动手书写，赋予了“画中有诗，诗中有画”的独特“意蕴”和“神思”。

总之，“绝不复制传统，更不重复自己”，翟倚卫一方面追求中国文化意境的诗意表达和“意在画外”的中国美学思想，一方面吸收西方现代造型艺术的表达理论，从各类绘画、雕刻乃至当代艺术中汲取营养，中西结合，将透视、立体架构引入以表达平面画面为主的玉石雕刻中， 从而确立自己独具魅力的玉雕艺术风格。汲古而不泥旧，推陈出新，不论在造型或是整体布局上，均追寻一种非常自我超然“别寻方外去”的格调。

别寻方外去

此玉牌2013年9月6日，荣获“2013年中国玉（石）器百花奖”金奖。

青松翠竹随鼓吟，妙手抚琴弄天音。冬去春来又一载，伯牙子期何处寻。此玉牌采用纯美术的表现思维，叙说着千古传颂的至交典范俞伯牙、钟子期的故事。在创作思维上进行了一大突破，一改传统《高山流水》的教条思维;制作上打破常规惯用技法，大胆地将人物转身在修竹之间创新地将翠竹前置，这种画面在传统玉牌中实乃罕见，这样大难度的雕刻处理，显示出创作者对画面的营造颇有心得，丰富了玉雕的创作内涵;在人物造型上做了情感的变形处理，更多地刻画了人物心灵深处的情感世界，寄予了主人公的精神寄托。玉牌所韵内敛，意境清幽，牌形厚实方正，字清秀，落落大方，将传统文人的审美志趣和精神特征包蕴其中。知音一同坐于竹林翠柏间，琴鼓声声随风扬，畅怀间不觉时光逝去，谈笑间觅得人间丹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