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苹果公司于2009年6月发售iPhone3GS以来,至今已有各式各样的智能手机进入商用领域。尤其是iPhone 4的上市,使得文化领域发生了许多变化,集音乐、游戏及DMB等多功能为一体的手机应用领域已蔓延到整个影像产业。因为现代智能手机不仅具备高像素的相机与摄像功能,还可以通过各种应用软件完成照片的实时编辑及调色等简单的后期处理作业。另外,还可通过网络轻松与别人共享所有信息。2011年韩国导演朴赞郁的电影《波澜万丈》全部通过 iPhone拍摄完成的消息一经报道,便在韩国掀起了iPhone电影制作的热潮。不仅如此,这种模式还带来了发行方式的创新。在拍摄现场直接编辑,并上传Youtube或Vemeo等视频网站,或链接到Twitter或Facebook等社交网站就可以实现多人共享。媒体教育方面也终于开始推出与智能手机电影制作或智能手机使用方法等相关的各种教育课程。例如美国大学McDaniel College就开设了利用iPhone完成毕业作品的Cell Phone Cinema,以支持鼓励学生们创作富有创意的作品。
近期智能手机电影制作日趋活跃,发行方式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笔者认为,这些现象的社会意义值得进行研究和分析。同时,智能手机电影制作及发行方式的改变,具有怎样的电影史意义和文化艺术意义,也是值得考虑的。笔者认为,无需追溯马歇尔·麦克卢汉(Herbert Marshall Mcluhan)的名言“科技引领新的文化”,因为智能手机的出现及其影响本身就可以视为一种新的社会文化现象。
本文将首先考察以iPhone为首的iPad、平板电脑等新型产品,关注其不断升级的产品性能及媒介形态对影像作品的创作及发行产生的影响;接着,讨论随着媒体的变化出现的智能手机电影将带来怎样的新的文化现象。为此,本文将通过着重分析利用智能手机制作的首部美国电影Apple of My Eye与伊朗电影The Green Wave,论述智能手机在实际电影制作工程中是如何被利用的。本文还将通过伴随媒体变化而出现的新现象与智能手机电影呈现的新媒体环境,揭示其批判性。
Apple of My Eye为首部用智能手机拍摄的手机电影。2010年6月一部利用iphone 4完成制作的1分28秒的超短片问世,瞬间在美国及全球互联网引起一片轰动。这部短片之所以引起瞩目,原因在于它的字幕上写着——“拍摄及剪辑全以新的iPhone 4完成”。这部作品从摄影、剪辑到上传网络分享的整个过程,都是通过iPhone 4完成,除了展现最新的电影拍摄方式,也成为电影界的热门话题。首部使用iPhone4拍摄的电影Apple of My Eye,是美国南加州大学的学生麦克·寇伯(Michael Koerbel,演出)和安娜·詹姆士(Anna Elizabeth James,编剧)的共同作品。这部仅花费 150美金制作的短片,在48小时内完成摄影、剪辑及上映,并且公开登录在美国电影情报资料库IMDB,具备了电影资格。CNN的报导指出:“这是独立电影全新的呈现方式”,赋予此件作品某种特别的意义。
短片Apple of My Eye展现了一位爷爷与孙女在经过火车模型专卖店时,通过火车模型所观察到的周边世界。同时,这也是一部爷爷通过火车模型回顾过去的影片。这部影片体现了智能手机电影捕捉日常生活的特点。因为智能手机在成为一部摄像机之前是一部移动电话,生活空间即成为拍摄现场。因而可以轻松捕捉在路上偶遇的这位爷爷与孙女,并聚焦于他们注视的商店。
Apple of My Eye拍摄非常细致,就连铁路模型的细微部分也没有放过。智能手机的相机可以进入一般摄像机无法抵达的区域,拍摄到精细之处所展现该区域的世界。在此过程中故事便自然地形成。
Apple of My Eye源自美国两名大学生的创意,说明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拍电影与大众互动。该片创下数项惊人记录,仅在视频共享网站Vimeo的点击率就超过50万次,在Twitter每分钟最多有200名用户评论等等。这部作品的出现,宣告电影拍摄从此不再一定需要高额设备,也证明了只要具备优秀的创意和故事就可以制作感动大众的作品。因此Apple of My Eye被赋予了首次真正展示单人制作电影可能性的意义。
另一部影片为 The Green Wave,由伊朗导演Ali Samadi Ahadi于2010年制作,包括用智能手机拍摄的影像、采访、动漫、博客、Twitter等多样的内容。The Green Wave为一部记录伊朗“绿色革命”的纪录片。2009年6月,支持改革派领导人穆萨维的伊朗民众们渴望政权能够交替,但选举舞弊的保守派马哈茂德·艾哈迈迪-内贾德当选总统,因此气愤的伊朗民众发动了绿色革命,这部影片就是记录当时情景的作品。民众跑到大街上呐喊民主化、政治透明、文化开放、尊重女性权利、恢复人权与正义等,而伊朗政府不仅将外国记者驱逐出境,还对示威民众进行了军警镇压,纪录片The Green Wave丝毫没有删减,如实呈现了当时的情景。虽然由于是用智能手机或数码相机拍摄的影像,画质不够清晰,焦距设置也不到位,但却无比生动地再现了当时的情景。这是因为创作者使用了携带方便的智能手机进入摄影师无法触及的地方拍摄到了现场。同时,使用智能手机不仅减少了拍摄过程中距离的制约,也发挥了作为现场参与者视角的摄像机之眼的作用。
不仅仅是因为从实际发生革命的现场取材,网民才不顾焦点错位、画质模糊的缺点而依然关注,更是因为这部纪录片比任何经过剪辑和修饰的情况都要真实。同理,音响方面也不同于其他不带丝毫杂音的影片,它传递了各种噪音、杂音及混乱现场的各种声音,令人体会到革命现场的真实情况。
但是,纪录片The Green Wave绝非通过一人的努力完成,而是以多位博主们的网络日志为基础制作动漫,加入对当时比较活跃的新闻工作者、社会运动家等人的采访,再加上民众们拍下的影像方才制作完成的。导演指出:“伊朗拥有超过任何一个国家的博客数量,为了能够使用他们所传递的鲜活记录以及亲身体验者们的证言与记录,我做了多方的努力。”如导演所言,The Green Wave呈现了 2009年革命当时鲜活的记录与亲身体验者们的证言。由此可以看到Pierre Levy所言的通过集体智慧的集体创作的可行性,并不是指像制作故事片一样组建工作团队之后分工合作制成一部电影,而是汇集各人在各领域拍摄和搜集的记录完成一部作品。在此基础上加上智能媒体的优势社交网络服务功能,可成为一种新形式影像制作方式的案例。
智能手机电影与传统电影(故事片)制作目的不同,制作主体与对象之间的关系存在质的差异,而且,刺激观众期待的点也不同。以这些为前提,将Apple of My Eye及The Green Wave与传统电影进行比较,Apple of My Eye可视为一部充分反映了智能手机特点的电影。它在画面构成与影像审美等方面趋向了简约化,而且,是一部体现Adorno口中通过单人艺术还原揭示单人媒体艺术可行性以及证明能否实现智能手机电影美学的案例。
The Green Wave充分反映了安德烈·巴赞积极支持的现实主义美学。安德烈·巴赞指出纪录片的真实性要源于未经加工的影像及活动形态,即便影像不够饱满且拍摄对象不同,通过影象所见的动态必须与实际动态一致。The Green Wave因为忠实于这种纪录片的原理,才能使单纯用智能手机拍摄的影像承载真实性与现场性,可以捕捉到革命当时迫切的状况。但是智能手机电影因目前智能手机相机的局限性与剪辑技术的粗糙性,与当前好莱坞影片等蕴含高科技的经典叙事片依然存在质的差异。但是如Apple of My Eye与The Green Wave所示,对于智能手机电影的影像美学、单人或集体智慧能否实现某种新的美学作品,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要了解什么叫智能手机电影,首先需要讨论智能手机电影与传统电影的区别以及智能手机电影具有怎样的特点。智能手机电影大体通过技术方面(摄像机与应用程序领域、影像制作环境、拍摄)及发行部分体现其特点。传统电影与智能手机电影的区别将通过表1进行说明。
根据上述比较可以将智能手机电影的特点总结为六点。智能手机电影最大的特点首先是设备的小型化,移动方便和制作简便。智能手机电影的移动便利性与制作简便性可以实现不受时间、地点制约地制作电影。并且,普通人也可以通过下载软件轻松完成由策划到拍摄编辑的全部过程。
第二,独自一人可以制作电影。智能手机电影因移动便利性与制作简便性,由编剧到发行可以由一人独立完成。其实,电影一直被认为是不同于小说与美术的无法独自一人完成的集体艺术形式,但是,智能手机的出现实现了无需另外寻求工作人员与演员,也无需准备设备,由策划到拍摄、播放均可以由一人完成的系统。就如上传一段文章到博客上一样,任何人都可以通过智能手机拍摄简单形态的短片与他人共享,专业人员与业务爱好者的界限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了。如果在传统电影中专家将某个领域进行了特权化,那么在智能手机电影中这种特权将不复存在。技术的发展使得普通人也可以制作电影,由此带来的是正在逐渐拓宽的电影领域。
第三、可以捕捉日常生活及揭示日常生活中新的视觉形象。智能手机在扮演摄像机角色之前首先是一部移动电话,因随处携带而可以轻松接触日常生活,从而不受时间和地点约束完成剧情片、纪录片等多种类型的影像。只要明确要制作的东西就可以随时随地拍摄。另外,因为生活空间成为了拍摄地点,所以可以即兴拍摄并且可以拍下各色的日常。
表1 传统制作方式的电影与智能手机电影比较
第四,可以独自制作,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制作费用。传统电影属于专业领域,由集体体制系统组成,在工作人员、拍摄设备和选角等多方面需要花费大量费用。但是,智能手机电影不仅可以独自一人简单拍摄,发行和播放也可以通过SNS进行,从而节省大笔费用。
第五,发行属于水平传播。传统电影以上映为目的,难免受院线及上映时间等限制。但是,智能手机电影在新的社交网络环境中很容易完成个人制作视频的上传和下载,因而可以即刻扩散和发行。智能手机电影可以与观众实时互动,形成相互作用的平台。
第六,支持新的观影地点。智能手机电影不会因为环境的不断变化而影响观看。过去必须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静静关注银幕的观影时代早已过去。现在的智能手机电影通过wifi、便携式热点等可以不受时间、地点限制轻松选择喜欢的影片观看。
然而,用目前的智能手机制作电影还存在诸多问题。例如智能手机很难摄制出专业级别的影像,画面抖动比较严重会影片拍摄效果,缺乏变焦功能会在拍摄视频时无法调整远近,在远处拍摄或录制细微声音时音响存在的局限性等等。
即便如此,大家依然热衷于用智能手机制作电影,因为用智能手机制作电影可以带给那些向往日常生活之外的人们一种解放感,而且通过SNS传播个人制作的电影可以成为焦点受到更多人的关注。
纵观历史,技术发展带来艺术的全面改变并非新奇之事。20世纪初瓦尔特·本雅明在《技术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表示,期待电影这一新媒体与19世纪美学的传统果断断交并创造符合现代社会的新艺术。并且指出不应该追究电影从传统美学观点出发是否符合艺术范畴,而应该提出通过这一新媒体,艺术性质本身是否发生改变。问题的关键,并不是作为艺术的电影,而是作为电影的艺术。从这一点而言,今天我们在论证作为新媒体形式之一的智能手机电影的新美学过程中,理所当然应该追溯到本雅明的技术美学。
Lev Manovich在《新媒体语言》中对于技术与艺术的关系做了如下阐述。“艺术永远与技术相关,艺术家是首先使用新诞生技术的人们。我们会研究一项新技术能做什么,并且,使技术跨越技术人员所目标的领域,了解技术具有怎样的意义,反复回味技术效果,推动技术超越局限性,为熟悉技术而不断揣摩。”
在用智能手机制作电影过程中,如何在电影艺术中体现新设备的特点?如Apple of My Eye与The Green Wave所提示的,在当前的记录、再现层面以及如何拍摄、拍摄什么等方面,制作智能手机电影或许可以成为一个解决方案。尤其,在回顾个人过去的自传性质的电影或纪录片领域,其功能会扩大。
智能手机电影可以在调研的同时进行拍摄、剪辑并迅速轻松完成发行。制片过程中多人的联合作业也会变得轻松。任何人只要拥有智能手机就可以对相同主题进行拍摄,轻松实现共享。我们可以通过智能手机对多样的图片与影像进行档案化。这样,单纯从拍摄什么与如何拍摄的层面就会变得很有趣。如作者Vertov利用电影探求城市日常生活,本雅明通过arcade project搜集19世纪巴黎arcade相关的各种照片与文章一样,我们可以通过智能手机记录和搜集我们的现在。如若将本雅明的记录和再现现实为一种艺术的理论,智能手机电影作为一种社会实践则可视为一种艺术作业。重要的是影像要通过社会联系实现共鸣。而通过智能媒体的优点、社交网站服务功能的加入,有望实现新形式的影像制作。从连接艺术与日常生活的层面看,智能手机电影可以说越来越接近“Self-Cistomized&Social networked”。智能手机正在创造新的集体文化,通过智能手机电影可以创造Smart-Society(智能社会),因而其完全可视为一种新艺术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