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有文说,华林出席了中共五大。但提供的证据却只有他在该会召开24、38年后的两次回忆,以及因袭他说法的3部书籍记述,这些都难以成为他出席中共五大的证据。同时,如果华林出席了中共五大,那就要从出席中共五大的上海14名代表中减去1名。而事实是,减去哪一位代表也不合适。因此,华林没有出席中共五大。
[关键词]中共五大;华林;五大代表
[中图分类号] D22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928X(2018)03-0027-03
《上海党史与党建》2017年第9期发表了唐龙尧、骆小峰的《关于华林是否参加中共五大的考证》(以下简称《考证》)。拜读之后,笔者认为该文中的观点值得商榷。从标题和正文中“华林是有资格和可能去参加中共五大的”说法来看,这里并没有肯定华林出席了中共五大。不过正文另两处则肯定华林出席了中共五大:“根据相关资料分析,笔者认为华林参加了此次会议,是一位被‘遗忘的会议参加者。”“不管怎么说,华林是作为代表出席了党的中共五大会议,是一位被‘遗忘的党的中共五大见证者。”这样看来,《考证》原标题似应改为《华林是出席中共五大代表的被“遗忘”者》更为准确。而窃则认为,华林并没有出席中共五大。
(一)《考证》引用了华林自己写的资料,并非原始档案,而是24、38年后的回忆,因而其结论不能成立。《考证》引用了华林写于1951年11月8日、华以芳1964年8月8日抄录整理的《我的自传》的文字,其中说1921年“五月初,我赴武汉出席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该文还引用了华林写于1965年1月6日、华以芳2013年4月25日抄录整理的《我的一生》中的文字,其中说:“1927年大革命时在杭州工作。四一二反革命政变那天和一些同志在杭州包围时脱险,旋往武汉参加第五次全代会。”对华林上述所说,笔者有如下的看法:
首先,严格讲,回忆文章只是一种参考资料,并不能成为确定某一史事的证据。举两个例子,来说明这个问题。第一,茅盾(沈雁冰)说他的胞弟沈泽民是在1921年10月陈独秀被捕后在他的家里入党的。他说:“虽然陈独秀仍住在那里,但不能作为经常开会的地点,有时也在我家举行。泽民入党时的支部会议,即在我的家里。”[1]而1934年1月19日出版的《红色中华》第145期刊载的《追悼沈泽民同志》说:沈“于一九二三年加入共产党”。沈雁冰与沈泽民为胞兄弟,互相之间有利害关系,因此他的话不能采信,而应当以《追悼沈泽民同志》所说为准。第二,对陈独秀为什么不出席中共一大,一大代表张国焘[2]、陈潭秋[3]、董必武[4]、包惠僧[5]、陈公博[6]、周佛海[7]等6人的回忆,基本相同,就是陈独秀因职务关系离不开和为“争取一笔款子修建校舍”。这6位代表多年后的回忆,不如陈独秀当年发表的文章记载有说服力。陈独秀写有《答蔡和森(马克思学说与中国无产阶级)》一文,发表在《新青年》第9卷第4号上,信的开头说:“我前几天回到上海才见着你的信,所以久未答复,实在抱歉之至,来信所说的问题甚大,现在只能简单说一说我的私见。”[8]文末署“独秀 一九二一,八,一”[9]。陈的话可信吗?可信,如果陈不回到上海,他就不能给蔡和森回信,蔡给陈去信是在1921年2月11日。他在《马克思学说与中国无产阶级》的末尾署“蔡和森一九二一,二,十一,在法国蒙達尼”[10]。当时,蔡写的是陈在上海的地址,而陈正在广州,故陈收不到蔡的来信,“前几天”是几天呢?就以最少的3天计算,陈在29日已到了上海。当时从上海乘船需9天9夜。其参照物为他1920年12月16日晚乘船到广州,于25日白天到广州,为9夜9天。从29日向前推9天9夜,陈独秀在7月20日夜间就从广州起程前往上海了。也就是说,中共一大召开期间,陈独秀正在前往上海的轮船上和已经到了上海。因此,陈不参加中共一大并不是上述6位代表所说的原因。真实原因,陈未说,他人是无法揣度的。
其次,出席中共五大的94名代表,在大会开幕前一天(即4月26日)已全部到齐,华林在“五月初”才起程,可证他没有出席中共五大。中共五大开幕日期是1927年4月27日,华林在“五月初”才起程,他说出席了中共五大,这种说法经不起推敲。从这点来看,华林并没有出席中共五大。《考证》说:“华林出席了党的五大,特别是华林自己的两份材料,一份是1951年11月8日写的。虽然,那时距1927年党的五大已经过了20多年,但作为记忆深刻的事,华林是不会忘记,也不会记错的。”既然华林会记错中共五大的召开时间,他也会将他参加了另一次会议而误记成参加了中共五大。
(二)《考证》还引用了另外3条证据,也是因袭了华林自己的回忆,包含在以回忆做证据的范畴中,不足为凭。《考证》引用的另外3条证据,一为中共杭州市委党史研究室编《杭州党史人物》,中国档案出版社1998年出版;二为杭州市地方编纂委员会编《杭州市志》(第十卷),中华书局1999年出版;三为浙江省中国共产党志编纂委员会编《浙江省中国共产党党志》,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出版,这3部书,并没有提供新的证据,只不过是因袭了华林自己的说法,最终还是以回忆作为了证据。《考证》在谈到上述资料时说:“这些史料,基本上是书籍史料,都是出自于正规出版社,也是党史研究室、地方志等权威部门著作,肯定都是经过认真的多方面的考证,史料的真实性可谓不容置疑。”实际上,通过上面的叙述可知,华林出席中共五大的证据是来自他的两次回忆,这不过是自说自话,说多少次也无济于事。在法律上,给某人定案,不能只听他怎样说,还要有过硬的旁证。同样,在党史研究上,也需要有过硬的旁证,才能使人信服。起码,他应提到是谁派他出席了中共五大。
如何使用回忆录,实际上说的也是怎样寻找过硬证据的问题。一位学者很有见地地说:“一般而言,可在下列情况之一中,斟酌利用回忆资料:1.回忆著作回忆的时间与事件发生的时间间隔不长的(最好不要超过十年);2.回忆同一事件具有相同的回忆内容至少有两人,而这两人(或两人以上)分属于敌对的政治集团,回忆时一方不能看到另一方回忆材料的;3.回忆材料出现了大量的原始文献,而这些文献又为他书所无的;4.有书信、日记、文件等档案资料或当时报刊资料佐证的。”[11]有鉴于此,《考证》其说很难令人信服。
(一)出席中共五大的上海代表为14名。1927年4月26日,中共中央举行会议(以下简称“中央4·26会议”),确定第二天即将召开的中共五大有关事宜,包括大会的议事日程、中央委员会向大会的报告以及大会秘书处和各委员会的人员组成等。“中央4·26会议”列出了“组成中共五大代表团的地方和部门共有12个。这就是:北方10人,湖北15人,广东14人,山东1人,山西1人,湖南14人,河南2人,四川2人,江西5人,安徽1人,上海14人,还有‘青年15人,共计94人。”[12]应该说,确定中共五大代表的代表为多少名,这是一份极权威的档案资料。原因有三,第一,这是“中央4·26会议”核定的数字。第二,这是中共五大召开前一天统计出来的数字,也就是再没有变化的实到人数。第三,直到4月20日时,上海(江浙)代表团还未到武汉,其到达时间为4月26日之前。指导中共五大召开的共产国际代表罗易等在1927年4月20日的一份电报中提到:“除上海以外,各地代表团都已在这里。”[13]这就是说,4月20日以前11个代表团的80名代表(含列席)數字是准确的,最后来的上海代表团14名的数字更是准确的,两者相加为94名。《中共上海区委主席团会议记录》(1927年4月18日)说:决定了出席中共五大的代表为14人。[14]“中央4·26会议”核定的上海代表团有代表14人,其出处就是源自这里。也就是说,上海(江浙)代表团的人数,就是按照中共上海区委决定的这个名额推选出14名代表的。先到的80名代表与上海代表团的14名代表相加,正好是94名。简言之,出席中共五大代表的人数,要以上述这两条档案资料为据。上述证据,是中共中央、中共上海区委会议记录的原始档案,都提到了上海代表为14名,其证据作用是无可置疑的。
(二)出席中共五大的上海14名代表。一本权威的中共一大至六大代表名录修订本书籍载有如下12名代表,他们是:陈独秀、顾顺章、李震瀛、林钧、罗亦农、王根英(女)、杨培生、张佐臣、赵济猛、郑复他、庄文恭、卓兰芳。[15]上述12人是出席中共五大的代表已得到公认,笔者具体要考证的是刘少猷和张昆弟两名代表。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原副主任李蓉在《中共五大轶事》中说上海(江浙)代表团有“南京一人”[16]。笔者遍查中共一大至六大代表名录修订本中的“代表名单”“尚未完全确定代表资格和旁听人员名单”简历,均未查到中共五大代表中在此前有在南京工作的人员。但在另一部更权威的书中查到了这位在南京工作的人员是刘少猷。刘少猷,笔者未查到他的简历,但从一部权威的组织史资料书中查到了相关资料,可以证明,他是代表南京党组织出席了中共五大。“1925年9月25日,中共浦口支部、中共南京支部统一组成中共浦口地方执行委员会。12月,改称中共南京地方执行委员会。成立初期,下属4个支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南京地执委机关遭到严重破坏,地执委领导成员大部分被捕牺牲。上海区执委于1927年4月中旬派刘少猷回南京任地执委书记,恢复组织。因南京组织险恶,刘离开南京返回上海。6月初,上海区执委又派黄国材去南京恢复地执委组织,并任书记。”[17]同时,该书还列出了1926年8月至1927年6月10个月的南京地执委3任书记的姓名及时间:谢文锦(1926.8—1927.4)、刘少猷(1927.4—5)、黄国材(1927.6)。[18]从这个名单看,首先,可以肯定,黄国材没有出席中共五大,他是6月任职,此时中共五大早已结束。其次,亦可以肯定,谢文锦没有出席中共五大,因为上海(江浙)区委确定他出席中共五大后就不会再派刘少猷任南京地执委书记。因此,出席中共五大的只能是刘少猷。
至于张昆弟,说他出席了中共五大,最重要的证据,就是留有关于中共五大的两帧照片,其中一帧是12位代表的合影,其中有7位被辨别出来,他们是:“左起后排的许白昊、李立三、罗迈;中排的张昆弟、李一纯;前排三的朱少连;前排六的向忠发。”[19]这帧照片里有张,无疑,证明他是出席了中共五大。
如果说华林出席了中共五大,那就要从这14名代表中减少1人,换成华林。而事实是,在这14名代表中,减少谁也不合适。尤其是笔者考证的两人不能减少,出席中共五大的代表中有“南京一人”,这人就是上述的刘少猷。在那帧有出席中共五大的12名代表的照片中,有张昆弟。亦证明他出席了中共五大。从这个角度看,华林也未出席中共五大。在上述14名代表中,明确提到有中共杭州地方执行委员会书记庄文恭。这就是说,如果华林真的出席了中共五大,应该是庄让他并和庄一道出席了中共五大,那他在《我的自传》《我的一生》中应该写为:“庄文恭和我赴武汉出席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他不写庄而单写他出席了中共五大,其可信度就大打折扣了,他说自己出席中共五大的观点也就站不住脚了。
综上所述,简言之,华林没有出席中共五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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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陈独秀文章选编中册[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157.158
[10]蔡和森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83.
[11]吴元康.鲁迅日记中的陈安仁并非陈延年[J].百年潮,2004(12).
[12][13][14][16][19]李蓉.中共五大轶事[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277.114.120-121.120.126.162.
[15]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中国共产党第一至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名录(修订本)[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4:17.
[17][18]中共中央组织部,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央档案馆.中国共产党组织史资料第一卷[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0:286.287.
作者冯铁金系中共河北省唐山市丰南区委党校原副校长
责任编辑:刘 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