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扣儿
怀念故乡的人
那怎么能够省略
内心的流水更容易在秋天
唱出有乡音的歌
?
一曲千里,总有几处破音扎进
更为遥远的春事
陌生啊,出发的地方垄断于齐腰的黑暗
每每这么想
碎骨的西风更加欺近窗棂
躲闪不及的灰尘在对面的墙壁
崩裂出漫天火星儿
?
白月光会爱我吗
越发瘦削的人
拾捡地板上的断发
对于根节纤弱,失血的草木
我卑微地捧心入手
我又只是雁影追不上的浮云
中年的原野多么浩大,我极尽目力
也收不回炊烟之气
它又是多么窄小
仅能容下我一个人抽烟的姿势
与阴影有相同意义的这些,输赢早有定论
我能翻开青春的厢底,但翻不动旁边的激情
江河失色了
任何涟漪都是爱恨交织的事故
诗歌是自由的,它像小鱼在狂跳
我是无能的
写完它,鱼群里就不再有我
坐在地板上的这个今夜
故乡的名字更小了
我的烟头将它烙成斑驳之铁
我呢?我只是一片隐约的锈痕
贴着岁月深处的明月
?
秋水谣
我的倒影在哪里
我轻声问,雁影轻声摇
云朵推着霜寒向南飞
它们素描着我的形态与心情
山棱排成纽扣儿
在视线,我是说我的波浪就要到达的地方
青蓝色的风没有方向地吹
一轮落日贴着我的脸
追赶余晖,又带走了余晖
船,它拖着陈旧的桅杆
划开我的皱纹,浅色的一道
填不尽的感情色彩
我不愿起身,我推不开倒伏在肩头的苇草
一地凉薄
我细小的灵魂分散于更细的水流
尽头,一片星光照耀
弦月搭着我的腔调,恰如暮色沉吟
深秋将至的夜晚
月光不是倾泄来的
柳絲也不来拂头发
是夜,她目光如高悬的雨滴
一声一声敲打自己
暗银的微光就是她现在的模样
一些星子如今隐于四十岁的黄昏
不孤独也无语,不快乐也微笑
更多的时候她习惯用寂静
打发掉更多的寂静
弦乐过门,人至中年
并不渴望与谁遥相呼应
或甄别烈酒红茶之意
若心如水若时光如水
整条大河已涌过最大的波浪
还有什么呢
风树,更鼓,长吟以及各种季节
硕果,漏洞?,灯盏以及长短不一的夜晚
这些交换的镜头渐渐暗淡
仿佛一幅喜庆年画被烟火熏走了奢华之情
最表层的要从现在开始灰败
直至藏贮更多,难见声色
?
仿佛厚重,仿佛更单薄
难说啊你说是不是很难说
花谢枝头是不是一边奉献果实
一边把自己
一朵朵的丢了
又一个暮晚
拿不掉眉头的暗光
就放在皱纹上
这一年字迹如烟,字迹比沉默遥远
?
又一个暮晚了。冬日如浑厚的嗓音
挑不出昨夜梦的线条
串连新的呼唤或乱麻里的叹息
此时胸口如闭
世界是我冻住的双唇
?
伤感是倏然的,又不肯走
铺在月色前面的这些事
渐成了人形
在枕边等雪声——这多么幼稚
留在光阴里的耳朵多么幼稚
明白又不及时回头的人
不被好梦所容
?
又一个暮晚了。从烟里掉出的时光
又一次拂过墙壁的脸庞
又一个暮晚了。摘线头的人
坐在自己的身影里
她顺着我的名字,落在地上
与夜等深
相忆的人拿什么当作金缕
夜的门槛横成紫色
坐在门槛上的人把什么看作哨声
为浓郁打开一个洞
想要得到洞口的人把什么看作通途
一步当一万步
回不到当初
?
能记起的都要被忘记
不能忘的都要扔在身体里
下弦月勾起的人影趟着水波纹
他的脚越来越轻
他的声音越来越浅,他将成为一个句号
住回另一个人的额头
?
合作过的一生落发为萍草
?
再说下去就要弯腰了
沿山脚而行的风丢了声音
没有枯叶找到行人
在冰粒的坎上,有个声音说
?
谁不回家谁就是自己的天涯
?
夜晚被落木放倒
被我们倚靠了一生的人间,空落落的
当我离开
麻雀披雪,野山化为微岚
不再回忆银色的雪和斜出的梅花
沟渠与明月没有界限
大地与天空没有区别
关上心声
无所谓青樟,也无所谓菊花
在车水马龙的烟雾里撤下自己的颜色
在马铃的余音里消除奔波
人生的酒淡如溪水
醉过的桑麻旧如老歌
当我离开,灯光成为远者的心
不复淹没温度的长河
一切都静而如死
唱过的雨滴尽数回归茶盏
画过的残雪隐入焦墨
栏杆不再成为木马,我以放弃作为顿悟
为彩漆剥下霓虹
?
当我离开,春天还会在你们的世界到来
新生的道路仍然走在海水
与火焰之中
我没有用完的笑容或泪水
是与我相似的女子
——当我离开
破败而遥远的美仍会被轮回主宰
当我走完白茫茫的大地,仍有风树
站在这首诗中
?
如灵魂站在苦难外,苦苦招呼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