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
母亲上半年不跟着自己过来,希芸思忖,这半年会有点不一样,但也应该不至于难熬。婆婆会过来帮忙,半年一轮替。她人挺好,任劳任怨。从四川嫁到北方,完全嫁鸡随鸡。不仅忘光了四川话、吃不了辣,打麻将之类的省级属性,也没有了。二三十年的时间,从一个白皙、五官立体的川妹变成一个中午吃馒头晚上接着吃面条的女人,自觉地给家里老的小的做饭、洗衣服,无限地响应诸位的要求,然后,就成了众所周知的贤惠的人。
希芸显然对她的付出不以为意,哪值得这么搭进去自己?又换来了什么呢?说起来,还是命苦,以及人過于软弱了。当然,也无所谓了。已经五十好几的年纪,手里的牌已经打完,但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赢牌吧,她就是这种无欲无求的人。
在这样的基调之下,希芸相信,自己会是主导者。婆婆作为一个老实惯了的人,彼此相处不会有碍。不过她的判断还是轻率了一点。引发沮丧的是婆婆的厨艺。酱油没有洒在炒肉里,洒在了青菜里。一碗昏暗的、蔫黄的油菜端上来,令人不想动筷子一下。而蒜薹炒肉里的蒜薹如同棍子,因为没有加水焖熟,下油锅硬炒的。婆婆说家里炒这个菜没有焖过。
意识到婆婆的手艺可能需要全面培训之后,希芸赶紧制止了婆婆伸向炖汤的双手,“什么都先别放,加一片姜,放入藕块。”
如果不是这样具体的指令,婆婆将洒下花椒和八角,因为他们那边做汤都放这两样东西。
挽救了一锅藕汤之后,婆媳俩的日常对话里漂浮的就全是食物了。“今天你还想吃什么?”“土豆烧排骨吧。”“土豆烧排骨?”“嗯!”“我不会做,你会做吗?”
二三十年的时间,她从一个白皙、五官立体的川妹变成一个中午吃馒头晚上接着吃面条的女人。
又或者“妈妈,今天做肉丸子蘑菇汤吧!”“我不太会,我们那边就是煮肉丸子。”“一样的哈,蘑菇加进去就可以了,肉丸子里最好切点荸荠。”“什么?biqi?”“对,就是一种黑红色的小圆粒,削皮后是白色的,可以生吃的。剁到肉里主要起蓬松酥脆的作用。”“啊,没有见过。”“算了,不加也行的。”
“今天买什么菜好呢?”“你看着哪些新鲜就买哪个,你自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这样一来二去了两天,第三天,婆婆主动买回了鸡翅,同时又抛出了新问题:“这个鸡翅怎么吃?煮汤吗?”希芸大惊,不忍想象那黑暗料理,只好硬着头皮说:“这个我来做吧,我们做照烧鸡翅。”
在搜索了相关做法以及视频连线亲妈之后,希芸完成了这道菜,不算美味,但自己这关能过。
可是接连进厨房的感觉并不美妙,既要给宝宝做辅食又要忧心自己吃喝,希芸终于有些烦躁起来。过去,亲妈在身边,自己坐享其成的时候,并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难度可言,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妈妈的劳作,如今,不过几天的实践,就足以让人醒悟,哪有那么多顺理成章的事情?
没有办法,只能一点点灌输了。就在希芸暗暗下定决心,带着婆婆恢复味觉之际,忽然之间,她看到了一大碗芹菜,这差不多是她最讨厌的蔬菜之一。婆婆大概把整兜都切来备用了,“切这么多干吗?芹菜一般都只是做配菜,这些太多了,炒出来不会好吃的。”婆婆默默表示“了解了!”原本事情可以告一段落,没料想,目睹了全过程的丈夫感受到了一丝异样,在这个有孝心的人看来,妻子刚刚的话像是在数落,他自作聪明地接过话茬,表示“做法不同,要尊重差异,我就很爱吃炒芹菜。”这场替母解围的说辞在希芸看来,显得愚蠢。她心想我又没有责备你母亲的意思。不过是技术探讨……你爱吃,算个球,母亲们离开家乡,来到这里,难道不是为了照顾哺乳期的我吗?谁管你爱吃不爱吃。
她越想越生气,于是把心想的也一股脑说了出来,另外,只说了后半截。气氛顿时紧张和尴尬起来。不出意外的话,紧张随后还会延续下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