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荔
五爷爷养了一只黑狗,黑狗是五爷爷赶集回来的路上遇到的。
五爷爷买了镰刀准备回来割麦,在回来的羊肠小道上,看到一只小黑狗,小黑狗可能饿了几天,肚皮似乎贴在了一起,有气无力地望着渐渐走近的五爷爷。小黑狗是一只流浪狗,那时候人们不愿意养狗,狗毕竟是一张嘴,多张嘴总是要吃口粮的,那时人们连红薯都吃不饱,别说白面馍头了。
五爷爷走过小黑狗,但是小黑狗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牵住了五爷爷的心,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小黑狗眼里似乎有泪水,看得五爷爷很是心酸。五爷爷心里像发生一场小地震,他终于还是把小黑狗抱回了家。
五爷爷喂鸡喂猫时,也喂小黑狗,喂鸡能下蛋,喂猫能逮老鼠,小黑狗能看家,谁家小孩拉屎,只要唤小黑小黑,黑狗总把屎收拾得一干二净。黑狗有时跟着五爷爷上地,黑狗喜欢去田里寻找鼠洞,当发现一个老鼠洞,它先是嗅嗅,然后它前腿趴地,两只前爪不停地刨土,用不了多长时间老鼠洞就见了天日,当老鼠发现危险便从洞口窜逃,黑狗很机灵,几个虎跳,老鼠便成了它的爪下物,这时它会快活地汪汪叫几声,似乎在炫耀自己的本事。
一天五爷爷在土房前面挖一个红薯窖,这时沿着屋墙,一条小花蛇快速地游走过来,小黑狗看到了,跑到小花蛇前面与它虎视眈眈,小花蛇也昂起了头,和黑狗较量般地对峙起来,黑狗试探着走近小花蛇,然后一口咬住了小花蛇的脖子,小花蛇也不是好惹的,用身子缠住黑狗的脖子,五爷爷见状,赶紧跳出红薯窖,用铁锨铲住小花蛇的身子,黑狗一下把小花蛇的身子咬断了,蛇头和蛇身分家,不久小花蛇就奄奄一息了,成了黑狗的口粮。
二年后,黑狗越来越健壮了,黑狗成了五爷爷的影子。五爷爷走一步,它跟一步,五爷爷赶集,它跟着赶集,五爷爷去田里,黑狗跟着去田里,五爷爷去河坡上放羊,黑狗也跟着看护羊群。夏天天很热,树林静得只剩下蝉鸣声,黑狗热得伸着舌头,仿佛舌头随时能掉在地上。五爷爷站在河坡上摇着草帽,但是空气是热的,扇出的风也是热的,五爷爷感觉头晕晕的,似乎有水汽再往上飘,忽然五爷爷倒在草地上,不省人事了。趴在一旁的黑狗,立刻警觉起来,它用嘴咬住五爷爷的上衣,五爷爷不动像睡着了似的。
黑狗似乎感觉不对劲,发了疯般往村子里跑,五奶奶正在院子里的枣树下给鸡剁食,黑狗对着五奶奶狂叫,咬住五奶奶的衣服往院子外拉。五奶奶心里一惊,黑狗回来了,怎么不见五爷爷的身影,五奶奶就去了五爷爷常去放羊的河坡上,发现五爷爷躺在草地上,喊也不答应,中暑了。五奶奶吓坏了,忙跑去路边喊人,因为及时送往医院,五爷爷总算躲过了这一劫。于是黑狗因为救五爷爷,在村上成了家喻户晓的名狗,人们见到黑狗总要喂它点东西吃,五爷爷更是把黑狗当作儿子待,五爷爷想当初他救黑狗一命,如今黑狗救他一命,命运把他和黑狗拴在了一起。
后来有一天,民兵连来村上清理狗,说是县卫生局下达的命令,狂犬病发现了好几处,家家户户不准再养狗。把黑狗放在哪儿安全呢,五爷爷吸着旱烟想了一夜,他决定送到嫁到外省的妹妹家,妹妹家在安徽,离这儿有一百多里路。
第二天五爷爷和黑狗搭上车上路了,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到,五爷爷一再嘱托老妹妹,一定要喂好黑狗,它是我的恩人。妹妹说你放心,我会按你的意思去做,我把黑狗带到屋里关上门,别让它看到你走。五爷爷走了,然后他回了一下头,就像当初遇见小黑狗时,五爷爷的眼睛潮湿了,这一次分别,和黑狗在一起的日子可能结束了。
大约一个星期之后,深夜里,五爷爷听到仿佛有人叩门,五爷爷前去开门,想不到竟是黑狗,黑狗瘦了很多,浑身脏兮兮地,经过长途跋涉的奔跑,黑狗进门就卧在了地上,眼神里好像满是委屈,五爷爷忙着给黑狗煮食,補补身子。五爷爷不敢放黑狗出去,只好把它拴在屋子里,自己去下地干活。
这天五爷爷割完田里的荒草,拉着回家,却发现黑狗躺在村头,身上是血,是民兵连的枪把黑狗放倒的。五爷爷想黑狗怎么挣脱了绳子,明明白白拴在床头上,拴得很结实,是死结。五爷爷不准民兵连把黑狗带走,五爷爷把黑狗葬在自己的田里,并为黑狗陪葬了五个白面馍头,那年头白面馒头还是很希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