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红宇
“再等一会儿”,《至爱梵高》结束了,观众开始离场,保洁人员已经拎着工具等候在楼梯口,可他依然坐在那里不动:“听完歌再走。”
我知道,他看这部电影,就是为了等到《Vincent》出现的那一刻。于他,画家梵高是热爱,歌曲《Vincent》是至爱。
当二十六岁的欧文·斯通创作完成《渴望生活——梵高传》时,并没想到这部手稿会遭到美国十七家大出版社的拒绝。他笔下的主人公渴望生活,而他渴望读者能接受这位荷兰画家的故事,心怀渴望的人终会品尝到生活的甘霖,1934年英国出版了这本书,至今,《渴望生活》已发行数千万册,感动了亿万读者。
唐·麦克莱恩便是亿万读者中的一位,上世纪六十年代他在纽约州的俱乐部以灌制唱片开始自己的演艺生涯,在大多数的时间里,他是一位游吟歌手,将梦想埋藏在歌声里,渴望着某天它能盛放,渴望着某天有人能听到。
也因此《渴望生活》一书引起唐强烈的共鸣,他被饱受痛苦折磨但仍心怀渴望的梵高深深打动,于是呈上一篇特别的读后感来致敬梵高——创作并演唱了民谣《Vincent》,这首歌刚问世时并未获得成功,但到次年便成为英国单曲榜的冠军和美国单曲排行榜的第2名。当唐被视为最有天赋和最有商业价值的新生歌手时,也是二十六岁的年纪……
电影院里的他终于等到了《Vincent》——不是唐的原唱,是英国女歌手Lianne La Havas的翻唱,虽然歌声温暖,但他还是感觉遗憾,仿佛又一次错过梵高。
他与梵高距离最近时,只有0.01公里。那年他随团去阿姆斯特丹,下了飞机便被送到一个广场,他发现那个广场上的人都在排着长队,再一看队伍的尽头是梵高纪念馆。他想去看,可是不被允许。站在那里盯着纪念馆的门看了二十分钟之后,他只好离开了。
“最遺憾的是,据说梵高纪念馆会反复播放这首《Vincent》,可是我并没听到。”
他一直喜欢唐真挚明朗的歌声,直到几年前,在纪录片《客从何处来》中听到了这首歌的另一版本:片中打捞前所未知家族历史的陈冲,用手机为节目编导播放了美声版的《Vincent》,说这首歌最能表达自己的心声。
他对那歌声一听倾心,我帮他去网上搜寻,然后惊奇地发现:原来那么多歌手都曾翻唱过《Vincent》:
加拿大民谣歌后Sara K.弹奏着四弦吉他,用倔强低沉的歌声,唱出特别隽永的《Vincent》;爱尔兰乡村歌手Charlie Landsborough的歌声,宛如让人沉醉的陈年老酒,他的《Vincent》越听越醇美、越听越有味;而荷兰歌手罗拉·费琪那罩着淡淡烟雾的、如丝质般细致的“丝绒歌喉”,又令《Vincent》绽放出与众不同的芳华;还有齐豫,她像是站在云端的天使,用灵静清亮的歌声悲悯地俯视人间的苦难,Vincent的苦难……
所有的翻唱版本中,张国荣1983年在泰国演唱的《Vincent》最令人难忘。虽然仅有一分钟长,虽然唱到最后他笑着说“I have forggot the lyrics”,但哥哥依然唱得味道十足,歌迷依然听得感慨万千:哥哥与唐缘分深厚,当初他因为在歌唱比赛上演唱了唐的《美国派》而晋身乐坛,而他1988年推出的《VirginSnow》,标题来自《Vincent》中的一句歌词,最终,《Vincent》也成为了他生命结局的宿命式写照:
“……那时他们不懂爱你,但你的爱依然真挚,当你不再期待,在那繁星点点的夜晚,你带走了自己的生命,如同失恋的人们常做的那样,但我想告诉你,文森特,如此美丽的你不属于这个世俗红尘……”
或许热爱音乐的人都与梵高有着类似的经历,经过多年默默奋斗仍然得不到世人的认可,这让他们对梵高经历过的痛苦感同身受,他们用自己的歌喉描摹出梵高的样子,每一个“Vincent”都是一颗闪耀着独特光芒的小星星,无数个“Vincent”缀连起一片灿烂的星空……
后来,我帮他找到美声版的《Vincent》,是被誉为流行乐坛最灿烂的美声歌手Josh Groban演唱的,Groban 的歌声总带有感恩的气息,暖透人心,所以他觉得:“尽管这首歌写的是梵高的痛苦,但他唱出来的感觉却是,我们每一个普通人,在这俗世上都是如此美丽,都会有很美好的结局。”
他将Groban的《Vincent》设为手机铃声,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每次有电话进来,他都不着急接,任手机悠悠地唱着——“Starry Starry Night”,而他凝神倾听的样子总会让我想起一首儿歌的名字:“我和星星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