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国家物理实验室的运行和管理模式

章文娟

摘 要：国家实验室是公共研究机构的一部分，主要为公众及国家战略服务，同时作为知识与产业的桥梁，连接大学与企业。文章通过文本分析法、访谈法和观察法，对英国历史最悠久的国家实验室——国家物理实验室进行历史现状梳理，分析其运行管理模式的变化，研究其与政府、产业以及大学的互动联系对运行和管理的影响，描述其当前多元主体参与、面向多维需求的管理结构，及其对国家创新体系的促进作用。

关键词：英国国家物理实验室；国家创新系统；运行模式

一、英国国立科研机构和实验室

政府通过公共研究系统发挥其在研究和创新活动中的重要作用，国家实验室作为政府拥有的科学研究机构的一部分，在公共研究系统中占有重要地位。

在英国，根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共有33所国立科学研究机构。这些研究机构隶属于不同的专业理事会或政府部门，详见表1。[1]

在这些国立研究机构中，目前作为非管理机构运行的国立研究实验室有5个，详见表2。

在这些国立实验室中，成立最早的是国家物理实验室（1900年），她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标准化实验室。成立最晚的是普利茅斯海洋实验室（1988年），其运营形式也最新，采用商业化运行模式。笔者以国家物理实验室为个案进行研究。

二、英国国家物理实验室概况

英国国家物理实验室（以下简称NPL）成立于1900年，它同时还是英国国家测量研究所，是英国国家发展和应用测量标准的权威机构。NPL支持着英国国家测量系统（NMS）的发展，并为英国国内以及国外的顾客保证测量的一致性和可追溯性。[2]

NPL坐落在伦敦西南部，占地3.6万平方米，拥有388家测量科学实验室、500多名科学家。商业、能源与工业策略部（BEIS）是该实验室的上级主管部门，也是该实验室的拥有者。[3]

NPL官方网站列出的其愿景、使命和策略见表3。[4]

三、NPL的发展历史及其运行管理模式的变迁

（一）NPL的创立及创立之初的定位和使命

NPL 最初被认为是英国乔城天文台（Kew Observatory）的延伸。天文台由乔治三世于1769年修建，用于观察金星。该天文台于1842年被英国科学促进会收购，1871年又通过爱丁堡会议被转让给了英国皇家学会。[5]

英国科学促进会在NPL的创立上功不可没，不但使乔城天文台成为NPL的源头，也为NPL的创立提供灵感和驱动力。在科学促进会掌管的30多年间，其资助了天文台进行气象和磁性观测项目，并在19世纪50年代初启动了仪器校正服务。到1900年，实验室仪器校正这项公共服务（包括制定实验和观察的程序）已在国内外知名。

开尔文爵士及奥利弗洛奇分布于1871年和1891年提出“一个国家的科学发展需要一些公共设施来促进和支撑”的主张。1895年，英国科学促进会时任主席道格拉斯·加尔顿爵士（Lord Douglas Galton）去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国家计量学院（National Metrology Institute of the Federal Republic of Germany）访问后受到很大的触动和启发，回国后他向科学促进会提出创立国家物理实验室的设想，并担任了“国家物理实验室创立委员会”的主席，也正是他直接促成了NPL的创立。

1902年，当时的威尔士亲王即后来的乔治五世国王，发表了一段关于NPL的演讲，这段演讲在NPL的诸多历史资料中均可见，后来这段演讲被公认为是NPL非正式但最有力的创立目标：“我相信国家物理实验室的创立是国家首次参与科学研究。建立国家物理实验室的目的是把科学知识带到我们日常的工商业生活中，打破理论和实践的壁垒，实现科学与工商业的联合。”[6]

（二）NPL运行管理模式的历史变迁

NPL的运行和发展历史很好地诠释了英国公共科学的发展历史。1970年以前，NPL作为专业从事科学研究的机构，享有较高的自由和较稳定的经费来源。1970年以后，受到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影响，政府开始缩小规模，减少开支，逐渐将公共机构“往外推”，转换其架构和组织形式，使科学为经济服务，科学开始走向商品化和管理化。

政府转换NPL的架构和组织形式经历了近二十年的时间。1990-1995年，NPL隶属于当时的贸易和工业部（DTI）。此时NPL被作为一个执行机构来运作，逐渐降低成本并提高效益。与此同时，英国政府也在削减科技支出，改变其优先资助领域。投放给“国家测量系统”的国家预算在下降，在某些领域资金削减高达30%。此时，这个庞大且拥有850名左右员工的机构要继续保持运行，面临十分艰难的未来。[7]

1994年，英国国家实验室成立了沃拜公司（Verbay），后来更名为“国家物理实验室管理有限公司”（NPL Management Limited）。公司通过实验室的科学服务来提供商品并营利，目前公司资产近1亿英镑。[8]

1995年，政府將NPL外包给信佳（Serco）公司来运营，实验室也开始了长达19年的“国有民营”阶段。信佳公司的运营使得NPL逐渐成为一家真正意义上的公司，在效益提高上有很大的进展；但与此同时，管理层过于企业化的管理，限制了科学家和研究人员的自由，也使得科学家不断向政府提出意见。

2012年12月，时任大学和科学大臣戴维·威利茨（David Willetts）提出，希望在与信佳公司的外包协议结束后，换一种方式运行NPL。他重申NPL是国有资产，希望NPL通过与政府及学术界的伙伴关系，逐渐强化其作为学术和商业连接枢纽的作用。2014年，政府结束与信佳公司的外包合同，收回NPL公司，实验室由当时的商业、创新与技术部（BIS）管理。同时，通过招标建立了与斯彻莱德大学和萨里大学的战略伙伴关系。[9]

表4简要描述了NPL运行模式的几个重要的历史变迁。

（三）国有民营运行管理模式的弊端

NPL在成立后一直是国有国营模式运行和管理，即政府所有且由政府运行管理，NPL的工作人员由政府招聘并享受政府雇员待遇。伴随着经济和科学的发展，政府职能的转变以及相应的公共机构管理理念的变化，政府开始尝试将NPL的运行管理模式转为国有民营，即政府通过管理合同的方式，委托第三方机构信佳公司来运行和管理。在政府机构规模缩小，无法供养过多公职人员，同时又期望其继续提高经济和社会影响时，这是一种缩减经费提高效率的运行管理方式。信佳公司在运营NPL的19年期间，也确实为NPL的发展作出了一定贡献。

但是通过NPL运行管理模式变迁的文献材料以及对NPL科学家的采访可以了解到，国有民营并非是完美的运行管理模式，还存在很多弊端，并逐渐影响到科研活动。具体有以下几个主要问题。

1.商业化的管理与科研活动的冲突

在信佳公司运营NPL四年左右，他们将原来熟悉科学的科学家管理人员全部解聘，雇用专业的商业管理人员，逐步促进科学的管理化和商品化。但在后来的发展中，管理人员日益冗杂，相关限制也不断增加，在科研活动占重要比重的国家实验室，首席科学家的权力、科研活动的自由度、科研人员的稳定性以及科研經费的持续性在这种模式下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2.短期商业目标与长期科学目标的冲突

在信佳公司的运营下，短期的商业目标更为凸显，NPL作为一个营利性公司的定位得到加强，在其运营下，NPL的成果转化和商业服务得到加强，公司的资产有了很大提升，但同时由于追求短期商业目标，实验室原有的长期科学目标受到了影响。

3.人员的短期流动与长期稳定的冲突

自信佳公司运行NPL以来，与以往NPL公职人员的雇员身份不同，新引进人员均为聘用合同制人员，这使实验室的人员流动有了一定的灵活性，便于机构的“优胜劣汰”，但科学研究机构不同于普通的企业，需要一定的稳定性和倾向性，且首席科学家需要一定的人员引进和流动的权力，以便于更好地组织科研活动，但在信佳公司运营的后期，这些矛盾日益显现。

4.经济成本的优化与科研环境优化的冲突

在信佳公司的运营下，为了经济成本的最优化，科研人员的办公环境、科研经费的使用及其他待遇等有了十分严格的限制。每个项目均需支付总经费的10%作为管理费给运营方，且科学家对科研经费的使用受到层层限制。科研人员的办公空间大大受限，即便是首席科学家也需与其他3人共享一个办公室，极大地降低了科学家的工作热情。

也正是因为以上弊端，政府决定终止外包运营的方式，重新思考和调整NPL的运行管理模式。

四、NPL与政府、产业以及大学的关系及其对运行管理的影响

（一）国家创新系统中的NPL

国家实验室作为连接知识和产业的桥梁，在国家创新系统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科学家通过国家实验室的平台将知识转化为成果或技术而产生经济效益，市场也因与实验室的密切联系而影响到实验室知识的产生和仪器设备的研发，这种中介角色不断地被强化。同时，作为政府意志体现的国家实验室也因与政府的密切关系，影响着政府的科技创新决策。

根据国家创新系统理论，创新的核心是科技和信息的流动，这种流动源自系统内各参与者之间的互动关系。NPL与产业和大学都建立了很好的联系，通过提供的产品服务及培训，与产业建立了稳定持续的经济关系；另外，通过研究生培养及科研合作，与大学建立了不同维度的伙伴关系。随着政府对其运行管理模式的调整，NPL及时地从过于偏向产业调整到了与大学和产业同样密切，同时通过与大学和产业的关系，NPL建立了“地区中心”（regional hubs），更好地促进了英国各区域的发展。另外，NPL还通过竞标大型创新项目，与国家创新系统的执行机构“创新英国”（Innovation UK）建立了较好的联系。综上，NPL从各方面促进了英国国家创新体系建设。

目前，NPL 共有4个地区中心，尤其在与斯特拉斯克莱德大学、萨里大学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以后，实验室分别在这两个大学建立了2个新的地区中心，并且从这两个大学任命地区主管[12]。 4个地区中心和依托大学情况见表5。[13]

（二）NPL与政府、产业以及大学的关系及其对运行管理的影响

作为政府的研究实验室，NPL自建立之初就与政府有着密切的关系。如前所述，1970年开始，随着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影响，政府逐渐缩小规模，将NPL一类的公共研究机构向外推，大幅度缩减经费支持，促使其商业化，自负盈亏。同时，于1995-2014年将NPL的运营外包给第三方公司，这期间不再干预实验室的运行管理。但由于外包的各种弊端，政府于2015年又收回了实验室，但这时候实验室与政府的关系已与建立之初大不相同。实验室此时是独立的公共机构，不完全依靠政府的经费运行，甚至其商业运行收益的50%还上交政府。政府在实验室发展策略方面给予指导，任命实验室主任，但并不直接干预实验室的运行和管理。政府收回主要影响的是实验室公共研究机构的定位，以及公共服务和国家战略的使命。

随着2015年NPL回归政府，这种更近的关系给双方都带来了新的发展契机。实验室引领着国家测量系统战略的发展和执行，同时更好地与创新基础设施和研究界合作，而这些都有力地帮助了政府应对各种挑战。NPL的研究推动了测量研究的发展，加强了与学术合作伙伴的关系，促进了设备和基础设施的共享，而且通过与产业界的合作，将知识应用于英国经济[14]。另外，在政府的促成和允许下，实验室还组建了应用科学研究院，同时与地方建立更密切的关系，形成了更加扁平化的研究网络，也更好地推动了区域的发展。

从1970年开始，NPL逐渐开始通过科学产品、科学服务及培训等与产业界建立密切联系。1994年NPL注册成立公司，正式将科学商品和服务供应给产业界。1995年运营的外包使NPL与产业界更加紧密相连，在某种程度上NPL成为一个商业运营的公司，提供服务，获取利润，同时通过科学和技术推进产业的进步和发展。2015年运营的回归，目前来看并未太多影响其与产业的关系，反而因政府的参与，使得NPL从更高和更宽的层面促进了地区产业的发展。

与我国依托大学建立的国家实验室不同，NPL自建立开始并未与大学有紧密关系。但随着科研活动的需要，实验室逐渐加强与大学的联系。2012年，政府决定收回NPL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希望NPL建立与学术界更密切的伙伴关系，并逐渐强化其作为学术和商业连接枢纽的作用，希望其通过联合研究中心提高科学研究，增强地区影响力。在2015年通过招标与斯特拉斯克莱德大学和萨里大学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之前，实验室已经与很多大学建立了框架伙伴关系和研究伙伴关系，表6简要展示了NPL与大学的伙伴关系及管理情况。[15]

不同类别大学伙伴关系的建立、相对应管理机制的设立、使实验室与大学关系稳健发展的策略，不但更好地促进了实验室的科学研究，连接了知识与产业，也促进了科学的传播和训练，实验室的科学研究人员通过这些伙伴关系，在全国各地拥有众多“全日制培养的”（on-site）和“远程培养的”（off-site）研究生。

（三）NPL当前的运行管理模式及管理结构

当前NPL的运行管理是政府、产业、大学共同参与。其中，政府作为主管部门，处于实验室运行管理的顶层，掌握实验室的定位和发展策略，同时提供与其他机构联系的支持和帮助；产业作为实验室科学产品的主要服务对象，参与实验室的商业运营，同时通过参与实验室的咨询委员会，为实验室在行业内的发展提供策略建议；大学作为实验室的重要学术伙伴，通过进入实验室权威决策机构——董事会，直接参与实验室的运行和管理，并在提高实验室的联合研究、增强地区影响力以及组建研究生院等方面為实验室作出贡献。

由于实验室运营刚回归政府，笔者从被访谈人员处了解到，实验室的管理正处于变化和调整阶段，因此关于实验室管理结构的内容仅以当下的NPL官方资料为来源，对其进行简要描述。

NPL运行管理呈现上下层级与面向多维需求的组织结构特点，共分为四层。第一层级是商业、能源与工业策略部，直接参与国家物理实验室管理有限公司董事会成员的遴选和发展策略的制定。第二层是国家物理实验室管理有限公司董事会，该董事会是实验室的权威决策机构，董事会成员由董事长、执行总裁、执行副总裁、财务主管以及来自战略伙伴大学、产业以及相关行业的5位非执行主任共计9人组成。第三层是审计与风险委员会、薪酬委员会、任命委员会以及科技咨询委员会，委员会的成员由董事会提名任命。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科技咨询委员会，该委员会成立于2015年，旨在为NPL提供独立的策略建议，帮助其应对挑战并为其提供帮助。该委员会的成员来自产业界、学术界、其他属于国家计量研究所的机构、政府部门、国内和国际研究和技术组织（RTO）以及包括学习机构在内的测量利益相关者群体，他们都对测量在行业内的发展有着较高的战略意识。委员会一年召开两次会议。同时，科技咨询委员会还执行NPL的独立测评，该测评3～4年执行一次，主要以国际基准评估NPL的工作。评估工作具体由行政团队的策略主管负责开展。该委员会还对英国国家测量系统战略提供咨询意见等。第四层是NPL行政团队，分别由执行总裁、执行副总裁兼运营主管、策略主管、科研主管、财务主管、人力资源及变更主管、基础设施和支撑服务主管7位人员组成。行政团队是NPL的高级管理团队，他们确定管理活动的优先领域，负责沟通并具体实现公司的战略目标。他们同时还审查并报告公司的业务，建立和保持关键利益相关者的关系，管理和发展NPL人员（见图1）。

参考文献：

[1]维基百科. List of UK Government Scientific Research Institutes[EB/OL]. https：//en.wikipedia.org/wiki/List_of_UK_government_scientific_research_institutes， 2018-01-03.

[2]NPL. Annual Review Report of NPL 2000 [EB/OL].http：//www.npl.co.uk/upload/pdf/NPL%20Annual%20Review%202010_1.pdf， 2017-03-23.

[3][4]NPL. What is NPL[EB/OL]. http：//www.npl.co.uk/about/what-is-npl/， 2017-03-22.

[5][6]H.J. Hadow. The Origins of the Laboratory[R].NPL Inside Report， 1969：1-9.

[7]England NATO Advanced Research Workshop on Reform of Government Scientific Research Laboratories 1999 Manchester. Government Laboratories： Transition and Transformation[C]. Ios Pr Inc（2000）.

[8]UK Companies House[EB/OL]. https：//beta.companieshouse.gov.uk/company/02937881， 2017-03-27.

[9]NPL. NPL Cooperate Plan 2015-2019[EB/OL]. http：//www.npl.co.uk/upload/pdf/npl-corporate-plan-2015-2019.pdf， 2017-03-25.

[10]Serco. National Physical Laboratory Contract Extension[EB/OL]. https：//www.serco.com/news/media-releases/2014/national-physical-laboratory-contract-extension， 2017-03-24.

[11][14]UK Government. Future Operation of the National Physical Laboratory （NPL）[EB/OL]. https：//www.gov.uk/government/collections/future-operation-of-the-national-physical-laboratory-npl，2017-03-23.

[12]NPL. Annual Review Report of NPL 2016 [EB/OL]. http：//www.npl.co.uk/publications/annual-review， 2017-03-23.

[13]NPL. Regional Hubs[EB/OL].http：//www.npl.co.uk/regional-hubs/， 2017-03-29.

[15]NPL. University Collaborations[EB/OL]. http：//www.npl.co.uk/university-collaborations/， 2017-0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