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同的姿势去观察老虎（外四首）

星芽

古钟寂荡化身为老虎

喜欢吃糖衣的就往舌根上系一根红绳

但是暮时 我喜欢的姑娘她的裙衣化成液态的亭柱

钟声不响动物的足迹被探出头颅的小植物吃掉

以后就换成浮雕吃海棠 苜蓿草吞食大雁还有吃外

星人的小黄车

荷花在水面摆出的图案指向不明

我说我要把虎尾倒挂听到的钟声就不一样了

就好比我蹲着去观察老虎与站在动物园外面观察老虎

也是不一样的

我把老虎的白胡须减掉

古鐘会不会“哐当”一声落下来

盖住我形而上学的黑影

越狱的老虎

我就是要把老虎关进大牢

牢房里的水深看守的人只能隔着木头

才可以远远观察到它把影子投进黑潭

就是说会有外面的人将被吃掉

往后人们的头颅脖子上反倒拴满了用来拴野兽的枷锁

我不止一次地发现他们脸部的阴影

随虎身阴影的缩小

化作空白

从此 没有人再去制造利器 坚固屋舍四周的块垒

老虎转身一个伏击就可以轻易突破

我们所有的防御

“把老虎关进大牢”的口号逆着语言在虎鞭上一转弯

就成了“为了防止被老虎吃掉

把我们自己关进大牢吧”

静静观察这威严无比的野兽逡巡在看守的木门外

十六岁

这只缓慢爬行的蜗牛并没有离开空空的碗筷

她绕着油渍使螺旋形状的硬壳看起来像是笼罩着上帝

的光圈

到底是蜗牛害怕了

她先摘下满口牙齿证明自己还没有老掉

在我们共同的十六岁

蜗牛居然比我还要爱耍小性子

做出许多徒劳无用的惊异举动

比方说她并不满意身为蜗牛

我于是用亲昵的称呼取代它

我要是不满意做一个人了

小蜗也会把我当成同类

我们相互取暖有时候要比一比影子的长度

夕阳打进封闭的窗口

它们就会发生非常奇异的变形

枪响

趁着瞄准猫头鹰那会儿

想起它们挺起肚子的时候

暮色正好是一个半弧把托高的树枝

全部戳进它们连续发出干咳的毛发

我们原本不忍心伤害这些与自己息息相关的鸟类

枪声一响

它们由脚趾组成的肥大的垂影

依然留在枝干上

身体却不知去处

我们与它们几十年的对话就遁然湮没于此

密林留给村庄以植被并不连贯的呼吸声

我们绕着家乡被开垦的黄土地行走到它们的对立面

才知道掩面痛哭

就在昨天半夜猫头鹰同时发出的哭声

突然由妹妹的脊骨传到外面

奔跑了二十里路

我们追赶出去

大家都以为那些断落翅膀的朋友又想起了我们

小骑士

我说的六年级是一个过去式

实验小学搬掉了 我租了一个带阳台的公寓

在外省 听蚊香于白日烧断 读弗雷泽的《金枝》

入了神

以前的同桌居然抱着一摞作业本从藏匿多年的瓜苗里

蹦出来他还是老样子

他说我也是一点没变

我忽然发现墙砖在往头顶飞快地生长

身体离奇般地缩小了回去

我将脖子伸到刚浇湿的土里 耳边传来生物课鼠妇爬

动的窸窣声

那是在新园西路芭蕉树下我拿小树枝捕捉的一大群鼠妇

它们驮着我爬进实验小学六年级二班的教室

一路上我高高地手擎枝条

以为自己是单枪匹马的骑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