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平衡原则下的税收政策效应分析

2018-03-15 00:43罗弘毅陈金星
税务与经济 2018年2期
关键词:劳动收入税收政策效用

罗弘毅,陈金星

(1.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北京 100048; 2.碧桂园集团,广东 佛山 528312)

一、引 言

税收政策作为宏观调控的基本政策,其政策规则及政策效果一直是政府关注的重点。金融危机爆发后,在支出政策和货币政策调节乏力的情况下,税收政策的重要性显著上升,世界多国都试图通过税收改革促进经济复兴,如欧盟提出的“欧洲2020战略”、美国新选总统提出的大规模税改等。我国在金融危机后也提出了要进行“结构性减税”,但现有方案如“营改增”、资源税、消费税改革等涉及的税种有限,如个人所得税、企业所得税等调整相对缓慢,税收改革还大有文章可做。因此,对各类税收的政策效应进行分析,明确各类税收之间、税收政策与支出政策之间的优劣显然极为有意义,有助于政府政策的合理制定。

早期大量文献通过定性方法讨论税收政策效应,近年来数理方法因其分析结论更为直观具体、对政策效果高度敏感而受到研究者的青睐。自Ramsey(1927)[1]开拓性地利用数理模型以考察商品税和资本税的征收原则以来,大量学者利用数理模型分析税收的政策效应。McGrattan(1994)[2]将政府支出、资本所得税和劳动所得税同时引入RBC模型。黄赜琳(2005)[3]构建的含政府部门的RBC模型能够解释70%以上的中国经济波动特征。Leeper等(2010)[4]、肖尧和牛永青(2014)[5]基于财政平衡原则,在DSGE模型中引入支出与税收对政府债务和产出规模的反应机制,增强了政府政策反应机制的合理性。

国内DSGE相关研究目前还处在理论方法引进阶段,就少数利用DSGE进行的税收政策效应分析来看,一般对税收总体或平均税率进行分析,如王文甫(2010)[6]、张佐敏(2013)[7]等,仅有部分文献针对消费税、劳动收入税和资本收入税进行研究。罗英和聂鹏(2011)[8]构建了一个四部门的DSGE模型,其研究结果表明政府支出对产出和就业的影响显著高于资本所得税冲击;卞志村、胡恒强(2016)[9]指出消费税、劳动税、资本税、投资补贴最高能够促进2%左右的产出增长,提升8%左右的劳动时间,对产出的影响较政府支出更大;黄赜琳、朱保华(2015)[10]发现降低劳动收入和资本收入的税率能够促进经济增长和带动资本及劳动的供给增加,降低劳动收入税率有利于促进居民消费增长,降低资本收入税率则起到抑制作用,调整劳动收入税率的政策效果更强,资本收入税率与劳动收入税率与社会福利分别呈正、负相关;杨灿明、詹新宇(2016)[11]构建了含中央银行的四部门DSGE模型,对比了“税负稳定”和“支出稳定”规则下的税收冲击表现,税收冲击在其模型中造成了0.6%和0.2%左右的产出和就业波动;王玉凤、张淑芹(2015)[12]假定各类税收关注债务和产出,指出税收冲击对社会福利的影响显著高于政府支出,这其中又以消费税为最,但产出受冲击的波动幅度较小;肖尧和牛永青(2014)[5]提出了含分类税收的DSGE模型,但并未进行具体税收政策效应分析。

以上文献有力地推动了我国的相关研究。但一方面模型构建需要深化拓展,补充财政平衡规则和参数贝叶斯估计方法等以更新现有模型;另一方面需要利用已有较为完善的模型对分类别税收进行效应分析和比对。

二、DSGE模型构建

在此,主要对采用的DSGE模型进行介绍。基准的三部门模型参考张佐敏(2015)[13]、肖尧和牛永青(2014)[5]。相较于过往文献采取的税收分析模型的改进主要体现在家庭和政府部门引入消费税、劳动收入税、资本收入税,在政府部门引入财政平衡的税率平衡机制。

(一)家庭

其中λt、qt为拉格朗日乘子,分别表示资本存量、投资的边际值。

(二)厂商

(三)政府

假定政府通过财政支出和税收政策调控经济:支出规则关注支出规模和经济产出水平;设定财政平衡的税收政策既关注税率稳定,也关注债务增长(Leeper等(2010)[4];Forni等,2009[14])。相应政府支出及税收调整规则为:

其中ρg和βg表示政府支出的持续性以及对产出的敏感系数,ρc、ρl、ρk和βc、βl、βk分别表示对应税收的持续弹性以及对债务规模的敏感系数。

三、模型估计与检验

对模型参数进行赋值,并评估模型与现实经济的拟合程度。模型参数分为两类:一类为反映模型结构稳态的有关参数;一类为与财政规则相关的有关参数。结合现有文献对模型结构参数进行校准,利用贝叶斯估计财政规则相关参数。

(一)参数设定

1.模型参数校准。与模型结构问题稳态相关的参数包括:跨期消费替代弹性δ、效用贴现率β、资本折旧率d、投资调整成本κ、中间产品替代弹性θ、中间产品价格不能最优化的概率ζ、政府债券市场回报率Rb、资本产出弹性α,这些参数的赋值已大体形成共识,用校准的方法给这些参数赋值。

参考张佐敏(2015)[13]、黄赜琳、朱保华(2015)[10],取季度资本年度折旧率d为0.1,取消费休闲比率δ为0.667,投资折损率κ为2.395,中间产品替代弹性θ为17.7,价格粘性ζ为0.84,资本产出弹性α为0.33,技术冲击一阶自回归率0.694,标准差0.046。

利用2000~2015年的个人1年期存款实际利率(数据来自中国人民银行网站)的平均值对政府债券回报率Rb进行校准。依方程,均衡时有β=1/(1+Rb),则可推得效用贴现率β取值。

利用2000~2015年政府名义支出与GDP比值的平均值对政府购买性支出占总产出的比例g_y校准,取值0.198。参考张佐敏(2013)[7],利用2007~2015年国家财政预算支出中医疗卫生支出、社会保障与就业支出、文化体育与传媒支出、教育支出之和占GDP比重的平均值,校准民生转移支付占总产出的比例Tr_y,取值0.065。

由于缺乏对消费、资本收入和劳动收入征收税率的官方数据,参考卞志村、胡恒强(2016)[9]和郭庆旺、吕冰洋(2010)[15],我们设定τc=0.12、τl=0.1、τk=0.36。系统参数赋值结果如表1。

表1 系统参数校准结果

2.政策参数的贝叶斯估计。针对财政政策相应规则ρi和βi,为进一步拟合中国实际,我们对其进行贝叶斯估计。

参考朱军(2013)[16],取政府支出自回归系数ρg先验为beta分布,均值0.98,标准差0.02,对产出的偏离反应系数βg先验为gamma分布,均值1.43,标准差0.5。参考Philippopoulos(2012)[17]、Forni等(2009)[14],取税率持续弹性ρi先验为beta分布,均值为0.7、标准差为0.01,债务敏感系数βi先验为gamma分布,均值为0.01,标准差为0.01。

选择1993~2015年的GDP(y)、居民最终消费支出(c)、资本形成总额(I)、GDP平减指数(π)、国债余额*国债余额财政部仅公布了2008~2015年的数据,我们利用上一年度的赤字及本年度的国债余额倒推上一年度的国债余额,这一模拟数据表现尚可,与实际数据的误差大多在1%以内。(B)5个变量作为贝叶斯估计的实际观测基础变量。依据通胀率数据,将产出、消费、投资折算为以1993年为基期的实际值,随后用HP滤波方法对通胀率实际值和其余观测变量的对数值滤波,获取其波动成分。在Matlab软件中运行Dynare工具包以完成基于MCMC方法的参数贝叶斯估计。就单变量检验结果而言,税收规则系数的拟合程度较好、收敛,ρg、βg早期收敛性较好,后期收敛程度有一定下降但保持稳定,这可能与我国多次出现政府支出政策调整有关。参数估计的“多变量收敛”检验结果显示度量指标收敛程度较高,稳健。表2提供了参数的先验及后验分布,我们基于后验分布结果,分析财政平衡原则下的税收政策效应。

表2 财政规则参数贝叶斯估计结果

(二)模拟结果分析

在求解模型和分析模型所得出的结果之前,需要先检验模型的现实解释能力,一个常用的判断标准是比较模型经济与实际经济各变量之间矩的一致性。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1)各变量的标准差大小,以衡量波动性程度;(2)各变量的自相关系数,以衡量粘性程度;(3)产出与其它变量的相关系数大小,以衡量差异情况。主要指标列举如表3。

表3 模拟经济与实际经济的宏观经济变量的统计特征比较

根据表3数据,我们发现模型中产出y和投资I的自相关系数、标准差与实际经济较为接近,说明模型捕捉到了产出和投资的循环结构。但模型中消费和通胀的拟合效果一般,造成这一结果可能的原因在于:(1)我国本世纪以来的货币增发及通胀大多由国际贸易导致,本文为封闭模型,没有考虑进出口对经济系统的冲击,未能反应通胀的波动性;(2)关于效用函数及消费的假定过于粗糙,未能考察产出、政府支出等对消费者行为的影响。

四、脉冲响应分析

利用完成的模型分析税收政策对经济、社会的影响,为进行对比,我们对政府支出效应也进行了分析。

(一)政府支出冲击

图1 政府支出对产出和效用的影响

图1反映了政府支出冲击对产出和效用的影响。总体来看,政府支出冲击表现出以下特征:

1.政府支出冲击对经济长期有正向效应。给定政府支出波动1%,1期将提升产出4%左右,相当于政府支出乘数为4。其后由于价格上升对私人投资进行挤出,产出其后有一定下降。中长期来看,即便政府支出最后收敛,价格水平保持不变,产出将永久上升1%。此处注意到我国的政府支出对经济产生了挤入效应,这与先前研究者的结论保持一致,如潘彬等(2006)[18]、罗英和聂鹏(2011)。[8]

2.政府支出冲击对居民效用有负面效应。较高的产出水平使得劳动投入较高,从而降低了效用水平。政府支出增加将使得效用水平在1期下降6%左右。即便后期消费提高了,但由于劳动投入的增加,中长期来看,效用水平永久性地下降1.8%。

3.政府支出对经济产生的扰动持续时间较长。总体来看,产出和效用需要到30期及之后才能达到稳态水平。

(二)税收冲击

图2 税收冲击对产出和效用的影响

图2依次列出了消费税、劳动收入税、资本收入税对产出和效用的影响。总体来看,税收冲击表现出以下特征:一是总体而言,三种税收的影响走势基本一致。就影响程度而言,短期影响大,加税显著拉低经济增速并提升福利,中长期基本无影响。如1期消费税提升1%将使得产出下降6.7%、提升福利23%。但中长期收敛至稳态后,产出和福利几乎不受影响或变化幅度低于0.2%。二是就收敛速度而言,税收冲击收敛速度较快,大部分变量在10~15期能达到或接近稳态水平。三是就各税种表现差异而言,资本收入税产出的短期冲击效果相对最小,但其收敛速度也是最快的,消费税的短期冲击效果最强,但其收敛速度较慢,这与王玉凤、张淑芹(2015)[12]的结论基本一致。劳动收入税的影响介于这两者之间。

(三)多种冲击下的宏观经济波动

参考李春吉和孟晓宏(2006)[19],对不同冲击下经济社会系统的稳定性进行考察。主要是通过每次引入一种冲击,观察在同样力度的各种冲击下主要变量的波动情况。具体情况如表4。

表4外生冲击对主要变量的影响(单位:%)

政府支出消费税劳动收入税资本收入税产出7.418.439.504.88通胀2.392.933.122.19实际工资17.4426.8815.8216.87利率25.2042.0529.9024.91政府支出32.301.623.601.58债务194.3374.5937.0419.33消费11.7313.6812.515.92劳动9.4215.5714.828.21效用22.4628.7226.0912.55投资11.357.1113.138.23资本存量8.723.678.694.68边际成本20.8334.0322.2820.56

如表4所示,第一行为单一冲击来源,第一列为受冲击的变量,表中内容为受冲击后变量的标准差,单位为%。我们用下划线将各变量受冲击后波动最大的情景单独标出,如第2行第4列数据9.5表明劳动税冲击下产出的波动幅度为9.5%,其下的下划线表明四类冲击造成的产出波动中9.5%这一波动是幅度最大的。主要结论有:一是从被冲击变量来看,政府债务的波动最大。一方面,政府债务在政府支出冲击中的波动水平194.33%是本冲击表中的最大数值;另一方面,除资本收入税冲击中其波动程度低于其余个别变量外,其余三类冲击中债务波动幅度都显著高于其余变量。二是从冲击来源来看,资本收入税造成的宏观经济影响最小。政府支出、消费税、劳动收入税都至少造成了3个宏观经济变量的最大幅度波动,但资本收入税冲击下,各宏观经济变量的波动幅度都并非最大(冲击表中第5列各数值无一有下划线)。很难断言政府支出还是消费税对经济的影响最大,但毫无疑问资本收入税冲击对经济的影响最小。

五、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选取中国经济年度数据,基于DSGE框架和财政平衡原则,对我国三类基本税收政策的动态经济效应进行了分析,并将之与政府支出政策比对,得到了以下结论和启示:

第一,当前税收政策较政府支出政策对经济、社会的调节力度更大。给定同样大小的冲击,政府支出造成4%的产出和6%的居民效用波动,而税收政策最大能造成6%的产出和23%的居民效用波动。这一结论或许说明政府支出常年大水漫灌,投资效率已显著下降,对经济、社会的影响力不足,而1993~2015年间税收政策调整较少,实际税率的变动相对而言更能显著影响实体投资行为,进而调节经济、社会行为。

第二,税收政策适宜作为短期干预手段,政府支出适宜作为长期干预手段。本模型中税收政策较政府支出短期效应更为突出,且收敛更快,由而适合短期干预。政府支出中短期内会造成经济波动,但长期来看能够永久性改变产出及效用水平,更为适合中长期干预。

第三,就单个税种而言,消费税在早期对经济的拉动效果最好,但收敛期较长,影响的宏观变量最多且幅度大,应当谨慎使用。资本收入税虽然调节经济的力度不及消费税及劳动收入税,但其对经济变量引起的波动幅度小,作用持续时间短,对经济、社会的总体影响最小。在当前中国发展环境错综复杂的背景下,资本收入税政策应当予以重视。

需要指出的是,我们的研究尚有需要完善之处。一方面,我们采取的DSGE方法虽然能够定量显示政策效应,但其基本上仅适用于均衡经济,对经济转折的判断分析能力较差。另一方面,本文仅从消费、劳动和资本三个角度对税收进行了区分,若能细化税种进行分析,那么对如“营改增”等现实经济改革的指导意义势必会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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