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少年，你好，再见

胖槑

围子推荐：长大以后的猫猫就会知道，前路漫长，人生漫长。未来的几十年总会以各种方式各种样貌铺展在她眼前。她也会知道，曾经忧伤地以为“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只是一个商家的广告。

高中了，突然倍增的科目不免让人头昏脑涨，被学习搅得烦躁时，猫猫便会习惯性抽出半小时，去街道卖金鱼的小店转转，跟老板借一把小板凳，坐在缸前，看着里面晃动着尾巴的小金鱼，和它们聊聊食堂并不可口的饭菜，吐槽一番那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班主任，这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了。看着那些自由自在的小金鱼们，不知为何猫猫的心头突然有些失落，“他们说金鱼只有7秒的记忆，那他一定已经忘了我吧……”

金鱼是在那个暑假出现的，正值中考，所有人都在为考试忙得焦头烂额，他的出现犹如在平静的湖水中掷入一枚石子，轻轻泛起涟漪，又慢慢地消失。没有任何人对一个转校生感兴趣，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事情。

那天，猫猫正在教室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拿着笔和几道几何题做着最后的殊死搏斗，金鱼和一个貌似他爸爸的人走了进来。没有好看的脸蛋，没有迷人的气息，戴着副眼镜，前额的刘海儿还莫名其妙地卷了起来，看起来不高不壮，些许秀气。

同桌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猫猫，快看，那个就是转来的新生。”猫猫不舍地将视线从数学题移到他身上，“又是一个娘娘腔。”猫猫失望地感叹了一句，又接着做题。

猫猫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男生，甚至可以说是讨厌，讨厌他们看起来弱不经风的样子，看起来好像连自己以后的女朋友也没法保护。

金鱼其实并不叫金鱼，那是猫猫给他起的外号。那天老班让新同学上去做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周瑾瑜。”“什么，金鱼？”座位上的猫猫不禁捧腹大笑，原本安静的教室顿时炸开了锅，大家哄堂而笑。新同学在讲台上不知所措，老班则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猫猫得意地笑了，向来如此，她总喜欢在平静的课堂上制造各种笑点，打破这让人压抑的氛围。目的已达到，猫猫接着看书，不理会满脸怒色的老班和一旁尴尬的新同学。

金鱼成了猫猫的组员，猫猫平时最反感这种检查作业的程序，然而这次猫猫却一改常态，装模做样检查起了金鱼的作业。不知为何，猫猫打心眼里喜欢针对他。“金鱼，作业给我检查！”猫猫扯着嗓子喊，只见金鱼不紧不慢地从抽屉中拿出了作业本。翻开作业时，猫猫着实吓了一跳，一个男生的字，怎么可以如此清秀整潔，而且这作业的正确率直逼身为课代表的自己。猫猫笑了笑：“金鱼，抄答案了吧？”金鱼愣了一下：“关你什么事！”充满火药味的回答，让猫猫脑子短路三秒，接着猫猫一巴掌挥了过去，再一个扫堂腿将他撂倒在地，磕头求饶。

当然，这是猫猫脑子里想象出来的画面，面对他的不屑，猫猫笑笑回到座位，“哼，模拟考咱们走着瞧。”

金鱼的作业不是抄的，模拟考后，金鱼的成绩稳居第一。老班满脸笑意地拿着成绩排名走进教室：“我们班的瑾瑜同学刚来就给咱们班长脸，为咱们班的平均分和优秀率都出了力，大家要向他学习啊……”“不就是一次考得好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猫猫心里愤愤不平，名为嫉妒的种子在心间发芽，她越来越讨厌金鱼了。难怪有人说过：世界上最可恨的事情，不是你的失败，而是你最讨厌的人获得了成功。“下一次我一定会超过你，”猫猫把钢笔狠狠地压在笔记本上，重重地写下这句话，再用红笔一圈圈划着，好让这豪言壮语看起来更为醒目。

金鱼开始成为班级中炙手可热的人，每到晚自习总会有一大堆女生围在他身边问数学题，对此猫猫嗤之以鼻。金鱼数学很好，每次的竞赛总会有他的名额，而最让猫猫头疼的就是数学，数学课上猫猫看数学老师地中海的发型比听课的时间还多。然而金鱼最大的缺陷是化学，这让猫猫心中多了一丝优越感，她喜欢化学，对每一种化学反应充满好奇，每次做实验时，她总感觉自己像个充满魔力的小女巫……

在和金鱼冷战了两个月后的一次座位大调整中，她和金鱼成了同桌。原来是数学老师和老班在私下商量准备让金鱼帮猫猫提升数学。“喂，”晚自习结束后金鱼叫住了准备离开教室的猫猫，“老师说要我帮你补习。”边说，边拽住猫猫的背包，翻出今晚的数学试题。猫猫极不情愿地坐在金鱼旁边，“你怎么这么多没做？”金鱼皱了皱眉头。猫猫羞得满脸通红，毕竟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缺点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那天晚上，金鱼都耐心地帮猫猫讲着题目。看着眼前的金鱼，猫猫突然觉得，其实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讨厌，起码没有因为之前猫猫的玩笑而耿耿于怀。

猫猫和金鱼的关系渐渐缓和起来。猫猫也不再与他针锋相对，“金鱼，我睡会儿，老师来了叫我。”“金鱼，这题怎么做？”“金鱼，帮我打点水！”金鱼，金鱼，金鱼……猫猫的数学成绩在金鱼的帮助下渐渐提高，这让猫猫对中考充满了信心。

午间小憩时间结束了，猫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金鱼还在一旁背化学方程式，猫猫不禁偷偷地打量起他，微微卷起的前刘海儿，直挺的鼻梁，侧脸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带着几分柔美，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好像显得更为深沉了。原来金鱼也挺好看的啊。看着他思考问题专注的神情，猫猫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拍。“喂，你干吗呢？到点儿了还不快刷题，看什么呢？”金鱼拍了拍猫猫的脑袋，猫猫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你长得帅啊！”金鱼愣了一下，略带挑逗地凑过来：“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猫猫顿时红了脸，沉默下来。气氛突然僵硬。

“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呢？”夜晚，躺在床上的猫猫望着天花板想着。金鱼的一举一动，一一浮现在猫猫眼前，看着他思考问题的样子，看他被猫猫气得皱眉的样子，他傻乎乎的样子。猫猫不禁笑了起来，转身看到了书桌上的一大堆书，看到自己贴在墙上的计划表。

猫猫知道，在面临中考这一重要时期，无论怎样都不能分心，不管是否有关爱情，坚决不能出现在这种场合，再等等吧，再等等吧。猫猫暗暗想着，等熬过这一段时间，有的是机会。

猫猫依旧和金鱼在学习上相互扶持着，在最艰苦的时期，他们相互写着小字条勉励，所有人都在努力抓着时间的尾巴，不愿放开一丝一毫的机会，只是为了上一个好高中。中考前两天，全班都在相互写留言，当猫猫把同学录给金鱼的时候，不禁悄悄落了泪，太害怕了，如果这一转身就是永别。endprint

中考结束的那天，所有人都在教室集合，一向理性的老班不顾形象地哭了起来，所有人，都抱成了一团，泪水怎么也擦不干，那天的猫猫像疯了一般，喝了很多很多。

她舍不得，舍不得这个班级，更舍不得那个叫金鱼的少年，当她和全班同学拥抱告别时，却找不到金鱼。原来金鱼一考完试就离开了，回到苏州。这回，真的成了永别。猫猫突然觉得心抽了一下，大片悲伤漫出来。

收到金鱼的信件是在高中开学的第二周，还是那清秀的字迹：

“猫猫，我是金鱼，很意外吧，会收到我的信。高中生活怎么样呢，会不会不适应呢？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猫猫，还记得那天我和你开的玩笑吗？其实，那是我心中很想问的话。猫猫，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喜欢你生气时嘟嘴的样子，喜欢你睡觉流口水的样子，喜欢你看着数学题一脸迷茫的样子。

“你很特别，不像别的女生那么娇气，也不如别的女生那般温柔。但我喜欢上你了，那么与众不同的你。只是，有时候，很多喜欢并不能肆无忌惮，我的路在考试前便已被决定了。我没告诉过任何人转学的原因，因为父亲承包的工地出了事，合作伙伴卷款跑了，我不得不回来读书。父母希望我读高中，再考个好大学，但是我心里清楚，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自己的学业了。家中债台高筑，我又是长子，很多担子我得学会扛，我别无选择了。

“对不起，猫猫。

我们注定在这条十字路口挥手告别了，猫猫，忘了我吧，就像从来没相遇过，你要知道，未来的路上，你一定会再次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再见。”

信纸上的字迹被泪水打花，泣不成声的猫猫无力瘫倒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自己……

有人说，时间会教人忘记一切，但是对猫猫来说，这似乎不成定律。渐渐地，猫猫习惯了逛金鱼店，看着那些在水中摆着尾巴的金鱼，仿佛一切的喧嚣与它们无关。有人说，金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那么，金鱼，你是不是也把我忘了。

猫猫准备去一趟苏州，就在这个盛夏，和金鱼相识的季节。带着自己攒了很久的钱，踏上古香古色的小镇，看小桥流水人家。这需要慢步细行的温柔乡，让猫猫完全沉入其中。路过一家卖金鱼的小店，猫猫习惯性地进去瞧瞧，天蓝色的壁纸覆盖在四面墙上，几张大大的橘猫图有点突兀挂在上面，墙上铺满了心愿墙、交友墙和留言板。猫猫从柜台上拿了张海蓝色的便利贴写下了自己的心愿。她知道这次与金鱼的相遇几率为零，心中却不免有些失落，就這样吧……

高中的猫猫，像是变了一个人，大片的沉默代替了以前的搞怪，不太愿意说话了，一有时间便把自己埋在一大堆的数学习题中。猫猫的数学成绩越来越好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笨，再也不是那个不知道怎么解方程，不知道怎么添加辅助线的数学白痴了。因为那个帮她提高数学成绩的人不在了，所以只能靠自己了。

猫喜欢鱼缸里的鱼，为了和鱼在一起，猫打碎了鱼缸，后来鱼死了，猫才知道，原来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很久之后读到这个小故事还是会心疼，猫和鱼，猫猫和金鱼，一个在水里，一个在陆地，有些东西从一开始时便是注定了的结局。也许注定会遗憾，但若重新选择，还是会拥抱这段经历，哪怕心疼得厉害，起码懂得了爱。与遗憾挂钩的青春，才会让人更加着迷吧。

那么，金鱼少年，你好，再见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