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声声

马德林

一

昨天晚上，大个子王林和林海副主任干仗了。在造林队，当兵的不服从领导的工作安排，这样的事也就是王林能做出来。

“林副主任，我要干计件。”国字脸的王林坐在办公桌对面，脸涨红得像关公。

“才建上帐篷点刚工作几天，你就出幺蛾子。现在不就是大組计件吗？”短粗胖的林海坐在办公桌前冷冷静静地吸烟，吐出的烟雾在眼前缭绕……

俩人身边围着一群人，鸦雀无声。

“你这是大锅饭，搞平均主义，我不同意这么干。这一套落后了，其中不乏有滥竽充数的，有糊弄的，林大主任，现在干事业要讲与时俱进。”

“还轮不到你来教我。每个人都要有大局观念。我带的队伍不准有个人英雄主义行为。人有强弱之分，大家信任我跟我来了，在一起，身体好点的将就体质差点的不行吗？有没有爱心？有饭大家一块儿吃不行吗？”

“要当老好人你当，你是领导，讲风格是你的事。我自己能干，我想多挣钱。多劳多得，这是公道。”

“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找一个人合伙，单独包一块造林作业小班，单干，经济独算，责任自负，这样才能提高工作质量和效率。”

“造林队是个整体，你说拆帮就拆帮啊！责任自负，你是谁？有责任你负责得起吗？”林海副主任手拍着桌子“啪啪”响。

……

二

“布谷——布谷——”

布谷鸟在深山欢叫时，天已经大亮。

晨练回来的大个子王林，身穿迷彩装，从西面山脚公路下来，走进荒草甸子，穿过宽阔的山谷，正往东山脚下宿营地的帐篷走来。

因为晚上王林和林主任闹腾，睡得晚，杜鹃起床做饭时，火球一样的太阳已经伫立在东山山尖，照得山谷里一片通明。山谷四周是山岭连着山岭。枯草下的青草刚刚长起来，已经能看出绿草如茵的样子。树叶芽苞争先恐后爬满枝头跃跃待放。而帐篷边的溪水则流淌得欢畅，叮咚叮咚，仿佛在为布谷鸟的叫声激情地伴奏……

杜鹃麻利地把炉灶填满劈碎的干柴，撕块桦树皮划火点着，塞在炉膛干柴空里，瞬间，就听干柴噼啪声响燃烧起来。杜鹃把炉灶上的大铁锅里添上两舀子水，扎上围裙，拿着毛巾、香皂、牙刷、牙膏，轻盈漫步走向溪边。已进五月，大兴安岭早晨的温度还是挺低的，溪水边还结着冰碴。杜鹃蹲下，左右手相互撩水，觉得肌肤对溪水的温度还能适应。杜鹃觉得山林的风光开始变得美丽，蓝天白云，空气新鲜。杜鹃在溪水旁洗漱完毕，仍然不肯离去。嘴里哼唱着：“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双手掐腰，左右踢腿，在溪水边优美地转了几个360°的圈儿，黑黑的长发飘起来。

“杜姐，臭美呢？”

杜鹃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听声音，知道是张颖。

“死丫头，懒得才起床。”杜鹃反击着，弯腰从草地上拿起毛巾、香皂、牙缸，满脸通红跑回帐篷。身后传来张颖银铃般咯咯的笑声。

王林这时候走到张颖身边，打招呼：“张姐，还没做好饭呢？”

张颖白了一眼王林说：“谁是你张姐？昨天还不是你闹腾的，吵那么晚。整天不是闹事就知道吃。”

张颖奚落完王林，便蹲在溪边沙滩洗脸。王林想说什么，愣憋了回去。霜打秧子似的——发蔫地走回帐篷去。

三

造林队的帐篷外，一面红色队别大旗高高挂起，再就是树林边悬挂的红布黄字“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条幅特别醒目。停伐以后，林场职能有三——护林、防火、造林。旅游开发，发展家庭经济，在林区也是风生水起。用林业工人的话说：种出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今春造林任务下达，林场道口看守关卡的护林员工作不变，机关男职工及部分女职工全部上山植树，并需要两名女职工做饭。现在林业局各基层单位职工趋于老龄化，职工独生子女80后、90后，高考后就走出林区不再回来。林区前景颇有“后继有林，后继无人”之忧。这次动员职工上山造林，问题显现，岁数大些的女职工都来不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一走半个月，有困难。杜鹃的丈夫林海，是单位这次植树带队的队长（副科级）。干部家属得支持丈夫工作，杜鹃把女儿送婆家，打上行李卷跟队伍进山。另外一个女职工张颖是大学生，虽然是在林区长大的孩子，但没来过山林深处，充满好奇，想锻炼锻炼自己，跟着杜鹃做伴来了。植树造林，作为独生子女的张颖从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干这样的活儿。像张颖这样的女孩来林区工作，肯跟着造林队进山，受这份罪，品质很难得。

大个子王林是护林员，本不在这次造林人选之列。是王林自己找领导主动请缨。理由简单，想多挣钱，将来找个媳妇结婚。听了年轻人的话，领导笑了，点头同意王林的请求，找人和王林换岗，把王林调到造林队上山植树。

造林队的帐篷是职工先坐车上山搭的。在火烧迹地里盖一架12米长6米宽的帐篷给20名男职工住。另盖一架6米长6米宽的帐篷当厨房，并间壁两个床，拉帘隔开，让杜鹃和张颖住。帐篷内环境简陋，但内衬花塑料装饰篷壁，又有林场统一给每个铺头发的新床单，过道镶着地板，上面铺上地革，不仅干净，也显出几分幽雅，让人住着舒服。这里手机没有信号，夜晚用蜡烛照明。山林的夜晚十分静谧，空气湿漉漉的。山林在星光下，好似恐怖的幽灵潜伏在四周，阴森森的。副主任林海带来一台微型收音机给媳妇杜鹃和张颖解闷。男职工晚上的娱乐就是喝酒、侃大山、谈工作，也有打扑克的。

原本挺顺当的工作，却让王林搅和得头绪纷乱。副主任林海拿着造林设计图，白天跑一天去山坡场地考察，逐块核对边界，想分组单干的实施办法。走累了，心里就生气王林起幺蛾子，林区多年总结出来的粗放管理模式，让王林这小子打破了。林海也明白，单干与经济利益挂钩，能激发干劲，能触动责任心。大锅饭存在磨洋工的现象，出现质量问题也不好找责任人。现在是工作、生活、学习样样都讲创新的时代，可以尝试小组单干管理模式。解放思想，得找出具备的条件，不妨先从摸着石头过河开始。

四

昨天晚上，做饭的杜鹃听见男帐篷里吵吵巴火，赶忙过去看情况，挤在人群中听了半天，觉得王林说的有道理，就插嘴道：“王林能干，我看可以，但要保时间、质量和进度。俩人一组。别人有想这么干的也可以，不想单干的就大伙在一起干，也要抢时间，保质量。”

“就是嘛！栽一亩地多少钱明文有价，承包单干怎么能说是起幺蛾子？”王林见有人支持自己，来了精神，呼地站起来，高出林海大半截子。

林海不愧为领导，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不怒自威。

林海见媳妇杜鹃同意王林的说法，现场征集大家意见，大家七嘴八舌，认为王林能干，想挣钱娶媳妇，不能干的人也不想拖王林后腿。最后，林海副主任根据大家意见，在造林地调查设计平面图上，给王林这样的职工单独分出造林地小班。体质差的人还和原先一样，大家互助，一起干。

这天晚上，杜鹃和丈夫林海去营地不远的河边沙滩谈心，待到半夜才回帐篷休息。

五

王林，工人们说他是“人物”，当官的说他是“刺头”。当兵转业，回家参加工作头一年，王林是在森调队工作。春天的林海雪原起雪壳子，雪深没膝盖。森调队员调查走在茂密的森林里，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森林里的动物也是步履维艰。有一次，王林见到调查场地内有一只雪兔，在雪壳上一跳一个雪坑，跑不起来。喜出望外，动了歪心思，想抓住那只倒霉的雪兔。谈何容易！雪兔跑不动，王林趟雪壳子也是有劲使不出。迈出十余步，王林那么壮的体格子，都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当然，雪兔也不比王林强到哪儿。雪兔见王林停下休息，也停下休息，看见王林追来，也拼命往前走，一个雪窝一个雪窝地挪动。当从山坡的阴面翻过山脊，到了阳面山坡，积雪变薄，雪兔一溜烟跑没了影。王林追到阳面山坡看不见了雪兔，往雪地上一躺，累虚脱了。雪兔没追上，还耽误了工作。下班回帐篷，队长知道此事，批评王林：“你不知道‘傻狗撵飞禽，望山跑死马吗？异想天开，影响工作进度，罚5瓶酒，你追兔子，大伙给你干活，罚你买酒答谢大家吧。”

“听队长的。5瓶酒怎么够，给我记上10瓶酒，今天喝不了，留着明天喝。对不起了，让大家受累了！”王林说完，站在帐篷地中央，恭恭敬敬给大家鞠躬。

还有一件事，王林想趁着年轻走仕途——挖弄个副科级，出人头地，整个副主任当当。年轻人有了想法便产生行动。一天中午到林业局某位领导家送钱，被拒之门外。王林觉得自己被羞辱，冲动地站在人家门口大吵大闹起来：“别装假正经，你的官位还不知道怎么来的呢？你看林区为啥没发展？都是什么人当官？不是官二代，就是靠偷拉私運木材挣的黑心钱买的官衔。初中文化，花钱买个大学文凭，就以为自己是秀才了，文盲还是文盲，文盲当官只会蛮干。有文化，有能力的人当官，重视实干，重视人才，才会把地方经济发展好……”

大中午，上班族都在家吃完饭睡午觉，王林站在楼里高嗓门嚷嚷，大家纷纷走出家门，看发生了什么事。

看见围观的人多，王林来了能耐，嚷嚷得更欢：“林区让你们这些庸官领着祸害成什么样了？就知道琢磨怎么往自己兜里搂钱，哪管工人死活……”

“小伙子，你这话说得过分了，怎么当官的都成庸官贪官了？”有人出来反对。

这是林业局的干部楼。王林站在这个地方讲这样的话，岂不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小伙子，你年少，口无遮拦，不和你计较，别在这里胡闹了，赶紧走吧。”有人劝王林。

王林听不进去，发起疯来，像只疯狗，谁指责他，就冲谁咬。

有人报警。结果王林被抓进公安局拘留3天，是单位领导出面，去公安局把他保了出来。

六

杜鹃和张颖做好早餐，张颖站在帐篷外冲着男帐篷一声温柔呼喊：“开饭了。”

男同事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由一米九的王林打头，其他职工纷纷跟在后面，跑来厨房拿走自己的菜和馒头，分散在帐篷外四周的草地上，或蹲或坐，颇有旅游时野餐的氛围。

“杜鹃，再给半勺菜。”碗里有馒头没菜的同事喊。

“来了。”张颖端着菜盆来给需要菜的同事盛菜。

“张颖，再给我拿一个馒头。”碗里有菜没馒头的同事喊。

“哎！”张颖应声从帐篷里端出馒头盆。

造林队的伙食是按顿算账，每人一碗菜，再添另加钱，馒头按个算，非常公平合理。年轻大个子王林一顿饭得5个馒头，是平常人两顿饭的饭量。

“真是吃货。”张颖私下不止一次趴在杜鹃耳朵前这样说王林。

“饭不白吃，身大力不亏。能干力气活，大家都乐意跟他一组。”杜鹃每次都这样评价王林。

“他一个人顶三个人吃的，这么能吃，害得咱俩顿顿饭都得蒸馒头。”张颖气鼓鼓地嘀咕。

“整水整烧柴主任不给咱俩另配人了吗？做饭不能怕人家能吃，再说也不白吃多占，人家是掏伙食费的。”杜鹃用手指头刮下张颖的鼻子，接着说道：“你这个丫头片子，占便宜就笑，吃亏就恼，这样可不好，当心没人娶你，把你老家里。”

“杜鹃姐真坏，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嘛！”张颖举双手轻捶杜鹃胸脯耍娇。

……

王林正如杜鹃所说，能吃能干，并且王林性格有时也随和，谁跟他组合都行，但和他干活不能耍滑头。王林说不能干可以少干，他王林可以多干。但力气小还偷奸耍滑，他王林最看不起。敢往他王林眼睛里揉沙子，会挨拳头的。

七

造林地类型是火烧迹地。重度火烧木全部伐光，用人工更新办法是恢复自然植被的最佳措施。这是一年前发生的森林雷击火。林场防火楼瞭望员发现火情，及时分别向林场和林业局报告了火情方位，林场分派两支扑火队伍上去。头一支快扑队伍由林场书记带队，技术员业务娴熟，领着扑火队伍摸黑进山及时准确找到位置，圈住一处着火点，快速扑救。第二支扑火队伍由管生产的副主任林海带队，从另一个方向进山，走了一白天也没找到火场。是向导自己迷山，手持GPS领错了方向。翻过好几座高山，只看见远处冒烟，就是走不到火场。最终，向导又把扑火队伍领回出发原地的公路。气得林海站在防火公路上直跺脚。王林火爆脾气上来，把那个从森调队派来的向导用脚踹了好几个跟头。是林海动手扇了王林两个嘴巴子，才制止住打架。

高山密林，手机没有信号。林海拿的对讲机，和防火瞭望楼使用的对讲机都是一个频率。雷击火点多处，防火瞭望员不断汇报火情蔓延情况，事态不断扩大。林海站在高山密林中的防护公路上骂娘。等林业局派来大批扑火队伍和林海带的队伍会合，急行军赶到火场，已经满山是火点，无法合围控制。林业局急忙向林管局报告，请求外局火速派扑火队伍支援，上万人的扑火队伍乘车从四面八方赶来。天旱少雨，高山密林草木枯干，大兴安岭春季风大，火势不断推进，火场热浪逼着打火队伍节节后退，火情紧急。情况上报国家林业局和党中央，国家派来森警部队，调来直升飞机。只见A局森林施业区漫山都是大火，漫山都是打火人。二十多天，一个林场的森林过火面积达到全林场施业区总面积的一半。火烧木必须及时清理，不然，隔年掉皮起虫灾，木头也不值钱了。森调队成立10个调查小队，按过火重度、中度、轻度三级进行调查，奋战三个多月完成调查任务。冬季来临，大雪封山，采伐作业轰轰烈烈，林业局局址的贮木场厂区内被火烧得黑糊糊的木头堆积如山。由于木质好，价格适中，成列的木头火车昼夜往外拉，汽运木材向四面八方流通……

那个白雪皑皑的寒冬，沸腾了群山。

八

造林地就在帐篷后的山坡。茂密的过火森林都伐光了，山坡显得十分空旷。造林队的工人手拿刨锹，按照《造林调查设计》1.5米×2.0米的造林密度规定，进行造林第一道工序——整地。杜鹃忙完厨房活，肩扛刨锹来了。她见大家从山脚刨植树坑已经到了半山腰。从头起一趟，学着别人的干法刨植树坑追赶大家。杜鹃的丈夫林海看见走过来问：“你会干吗？”

“别扒着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我上中学时植过树。”

“那是不用整地，在草地直接窄逢栽植。咱这是先整地后栽树，整地穴面是50厘米见圆，深20厘米。你干的合格吗？”

“真金不怕火炼。”

林海没言语，用木棍测植树坑的深度，再用米尺测量木棍。然后又蹲下用米尺测量破草皮的穴面宽度。站起来时一脸严肃。

“不合格？”杜鹃疑惑。

“不可能，我老婆干的活还能差了？”

“死玩意儿，合格还绷着脸吓唬人。”杜鹃扬手打丈夫林海。

林海边笑嘻嘻地跑开，边喊：“悠着点干，别累着。”

杜鹃见丈夫跑远，手拿尺杆量着植树坑的行距继续刨植树坑。天蓝蓝的，有几朵白云飘浮在天空。太阳晒得山坡燥热。有一只布谷鸟站在一棵二十余米高的落叶松枝头“布谷——布谷——”地叫唤不停，仿佛在为劳动的人们鼓劲加油。大家刨到山脊休息时，杜鹃也追赶上来。累得汗流浃背，白皙的鹅蛋脸儿红彤彤的。

“嫂子，这是干公家活，不是你家的活，钱怎么分你，你这么拼命干啥？”

“这是林副主任包的活，不就等于她自己家的活吗？要不然别的官太太怎么不来呢？”

“那是她们当官的丈夫没来。”

“嗷嗷……”大家一起哄笑。

“狗嘴吐不出象牙。”杜鹃回敬一句，学别人坐在草地上。

一只布谷鸟飞落在人们头上的高树枝上，“布谷——布谷——”地叫着，仿佛要和这群快乐劳动的人们凑趣打哈哈……

九

林业局统一给造林工队送来落叶松植树苗。林海组织大家在帐篷附近挖了个苗木储藏窖。大家上工时，用水桶给裸根树苗的根沾上泥浆，带上山坡去栽。杜鹃干完厨房里的活，就带着张颖去造林地区检查，看树苗栽得直不直，窝不窝根，土踏得实不实。

休息时，杜鹃问张颖为啥没处对象。张颖说在大学处了一个。毕业男孩去了南方，让张颖和他一起去创业打拼。张颖的父母不同意，让张颖回到他们身边来。正赶上林区招聘大学生，借此机会，张颖回了林区。男朋友生气和张颖分手了。

“你看王林怎么样？当兵转业的，身体好，能吃能干，就是做事楞实点，人的品质不坏。”

“办事虎实点，人挺能干，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张颖说话时，双手专注地在搓衣襟有块沾土的地方。

“王林的脾气与家庭有关系，老百姓家的孩子一般没这样胆量。这样性格也好，顶门过日子不受人欺负。”

“瞧杜姐说的，现在是和谐社会，谁家天天和邻居打架过日子？”

杜鹃听张颖这么说，一愣神，心想，这个丫头片子嘴还挺厉害的。但脸上堆满笑容说：“就是，就是，姐和你开玩笑呢！要不，你和王林处处，再深了解了解？”

张颖听杜鹃这么说，羞涩地低下头，红着脸说，“让杜鹃姐费心了。有劳姐姐给做媒吧。”

“听说王林父母家的条件还不错，他妈在林业局武装部退休，他爸原先是林场的副主任，整过几年抚育伐工队，挣了点钱。给王林在林業局安排了工作，买了80平方米的棚户楼，留着给王林结婚用。你看，王林多能干，将来结婚过日子差不了。”

……

山坡暖风吹拂，造林地山谷里侧没过火的森林树枝已经放出绿叶。火烧迹地黑乎乎的地面也已经冒出绿草芽，正如诗里所说：“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十

林海领着技术员突击检查了王林承包的造林场地。

王林非常配合工作。见到主任和技术员来了，主动放下手中活，跟着主任和技术员抽检有没有窝根情况。检查结果没有，很让林副主任满意。

私下里，林海对杜鹃说，“王林这个年轻小伙是块好料子，你给他找个对象吧。”

一天中午吃完饭，杜鹃悄悄把王林叫到河边谈话，把张颖介绍给王林。乐得王林冲着杜鹃一个劲儿地点头作揖。杜鹃安排两个年轻人单独谈一次话，就难舍难分了。于是有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情景，后来又有了张颖去造林地给王林送水的情况。杜鹃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杜鹃想：爱情的力量太了不起了，曾嫌男孩是“吃货”的小姑娘，一下又把“吃货”爱得不行。吃饭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张颖竟敢大大方方走到王林跟前，把自己碗里的肉挑到王林碗里。什么情况？看得大家直眉瞪眼。大家当面不说什么，背地里窃窃私语，是不是王林这小孩交上桃花运了？

十一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张颖被草爬子叮咬后，病情很严重。中午做饭，张颖对杜鹃说，从山坡造林地给王林送水回来，胳膊下的夹肢窝疼。进帐篷脱衣服让杜鹃看。有个草爬子钻进肉里。杜鹃听丈夫林海说过，用手把草爬子揪出来就行。草爬子叮咬进肉里死死的，好在钻得不深。杜鹃左手捏住张颖的嫩皮肤，右手拇指和食指掐住火柴头大的草爬子用劲一拽，揪了出来。让张颖忍一忍，在草爬子叮咬发紫的伤口用力挤出血。把草爬子毒排出来。说没事了，给张颖吃了消炎药，便开始做饭。

张颖还是有事了。半夜张颖发烧，杜鹃起来给张颖吃了两片解热止痛片，挨到天亮，张颖还是发烧。杜鹃起来去了男帐篷，叫起丈夫林海和王林，看过张颖，林海说：“我得赶快送张颖下山去医院输液。”

杜鹃和王林听林海说这话，都害怕了。林区这几年被草爬子咬死咬残的人不少。草爬子学名叫蜱虫，蜘蛛科，毒性能致人或死或残。王林要跟着下山。林海不同意，说耽误造林，他一人去就行。叮嘱王林负责把造林收尾工作做好。林海回到男职工帐篷，跟大家宣布，他下山期间造林工作由王林负责，希望大家多支持王林的工作。然后，一人走着去高山脚下的林业局造林指挥部要车去了。在大家吃完早饭的时候，林海坐越野吉普车回来了。杜鹃劝林海吃口饭，林海说：“不吃了，你帮张颖收拾一下东西马上走，抓紧回去给张颖看病，别耽误了。”

因队上有事，大伙没早出勤，关心地围拢在汽车旁，张颖坐在车里，打开车窗玻璃，笑着和大家伙招手：“没事的，大家放心。对不起大家，不能和你们有始有终在一起造林了。”

“祝你早日康复！”大家七嘴八舌冲张颖喊着。

王林挤到车窗前，握着张颖纤纤嫩嫩的手说：“到家直接去医院，过几天我完成造林任务回去就看你去。”

张颖听着王林的话，用劲点着头，眼睛里噙满泪花。看着张颖那样，王林也眼睛湿润了。

司机拉了几下汽笛，让车前站着的人让开路，轰了几下油门，汽车开动了。顺着简易路慢慢驶去的汽车，在大家的视线里越来越远……

十二

王林工作非常负责任。在完成自己承包的造林小班栽树任务的同时，挤时间到大组栽树的地方检查。发现有两个人栽的树窝根，命令这两人把干的活全返工一遍。他也跟着帮忙。

“树窝根成活率低。”王林边干活，边教育那两个人，“为什么栽上树让提苗，然后再踏实土，就是防止窝根和透风，树不成活。我叫你们叔叔，在林区工作一辈子了，竟然干出这么丢人的活，我都替你们害臊！”

在造林地两人不说话，任王林怎么训。回队上，两人跑到杜鹃那告王林的状：“王林仗着胳膊粗力气大，让返工，我俩就返工，王林还损人，太不是东西了。”

“我们俩加一块也不顶他王林一个，要不然，我们俩非揍他一顿不可。”

“我们俩可不支持王林当官，这小子要当了官，像我们这样的老百姓就没活路了！”

经过20天的奋战，造林任务圆满完成。

造林场地里新栽的树苗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像即将出征的士兵，站满山坡的火烧迹地，沐浴阳光雨露茁壮成长。

张颖去医院经过一星期治疗康复出院。因为造林任务即将完成，林海副主任没让张颖上山。

林海副主任从林场带着两台敞篷汽车来撤帐篷点那天，杜鹃站在一旁看男同志装车，发现山谷遠处没着过火的山林开始发绿叶了。

没着火的山谷、山坡，杜鹃花红彤彤地开放，装扮得崇山峻岭和广袤的森林润朗了起来，充满朝气，焕发出蓬勃盎然的生机。

王林忙里偷闲，走到杜鹃身边问：“杜姐，对这里的山水产生感情了？”

“王林你看，没经历灾害和破坏的山林生态多好啊！”杜鹃感慨道。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话说得真好啊！”王林站在杜鹃身边，眺望远方说道：“树绿了，花开了，大山深处风景美丽如画。可惜了，张颖没看见这么美丽迷人的风光。”

“以后会有机会看的。”杜鹃看了一眼王林道。

这时，满山谷里又回响起布谷鸟的叫声：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杜鹃心想，时节快到芒种了。燕子该回来了，林区该真正进入火热的夏天了。

林区炎热的夏天，大山深处会处处山花烂漫、鸟语花香、山清水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