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
写创作谈一直是件挺折磨人的事。想说的基本已在小说里表达到了,在小说之外还能说点什么呢?面对着word的空白页,简直比写小说还要艰难。今年,我的写作(或者说生活)处于一种奇奇怪怪的状态,可能是发觉自己走到了某个节点。但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外在表现是,对自己的生活与创作越来越不满意。我知道,写作是一生的事业,许多作家在中年甚至老年时期才开始真正写东西,这种情况屡见不鲜。我想我不用着急,我得好好想想,至于想什么是无关紧要的。
于是我决定出门走走。我家住在一栋老住宅楼的三层,据说这栋楼非常抗震,因为是在唐山大地震之后建造的,号称能抵御十级的地震,当然我希望永远不要有机会去验证。从单元门里走出来,是一条小马路,对面有一个橡胶制成的1:1大小的火车头,平时会有小孩子在那里爬上爬下,那是为了纪念这里曾经是铁路职工宿舍区。不过,就现在的情况看来,早就没有什么铁路职工了。我住的这片区域名为“劲松”,在北京工作的朋友或许有所耳闻,这里是租房大区,很多外地的上班族都会选择在这里租房,包括我的几个同事。打小我就住在这儿,却不记得对门邻居长什么模样,更别提姓什么了。我只记得有不同的人来这里住过。
有一天,我站在马路旁边,看了看四周。对这里我应该是十分熟悉的——我已经在此居住二十多年,每天上下班走的都是同样的路,从地铁到单元门,二十年里并未有太大变化,无非是一些店铺的开张与迁移,某些建筑被拆掉又新建,过些日子就会有工人把路面刨开,检查地下管道。这些事在二十年里重复了一次又一次。
家属区是安静的,车子从我身边一辆辆驶过,刮起灰尘。楼层低矮,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照耀这条马路。周围的人声时远时近。我闭上眼,然后又睁开,眼前的景物依稀如昨。这里是哪?劲松。位于北京市朝阳区,国贸以南。我忽然意识到,我并未真正写过它,更没有真正写过这座我长大、居住的城市。我对这里并不熟悉。当然,我有自己的创作理念:努力书写人类的共性,而不是局限于某座特定的城市和地域。这个理念将会贯穿我创作的始终。不过,当我看到许多写作者在文字中搭建自己的家乡时,我还是会感到些许的羡慕,因为我从未觉得北京让我有兴趣去书写。它过于芜杂,从我出生时它的特色就开始消融,它是全国人民的北京,唯独不是北京的北京。渐渐的,它只是一座城市,你可以在这儿找到全世界的影子,但它本身却变为了更浓重的阴影。这么想着,我有点低落。
我想,应该试着写点什么,哪怕只是过去生活的影子。这个念头让我感到温暖,这就够了,不需要太深奥的理由。北京,从小我对它最深的印象就是“拆迁”。我们家也经历过一次拆迁,以前的家现在早已成为一座商业大楼。每当经过那里,我都很难回想童年的经历,因为真的太不同了,完全两个世界。如果这是只属于我个人的文学实验——书写这座城,那么,从哪开始呢?“拆”或许是最合适的。
这篇小说里仍看不到太多北京的影子,我甚至也不太愿意让读者注意到小说里的地域特征。“拆”只是一个记忆触发装置。不过,我愿意将它当作一个开始。怎样的开始?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记忆找到了我,里面有一些珍貴的东西。
回到这篇小说。前面的叙述已经让小说里一些或许令人费解的意象有了理解。比如出现在题目中的“管道”,在我生活的城市,无论是家中还是外出,都能看到众多纵横交错的管道,它们铺设在地下或楼壁的深处,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彼此连接,构成了复杂的管道网络。管道已经成为城市象征的一部分。不过,我期望文学化的表达可以让这个意象有更深层次的象征性。我一直认为作者来解释自己的作品是件有些荒谬的事,因此还是让小说来代我说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