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永在,亿载斗芳华

2018-03-11 20:33裴海霞
西部散文选刊 2018年2期
关键词:梅朵花蕊静谧

裴海霞

一想起梅朵我的四体便沦陷了。

在多变的城市空间中,每个行走的生命何尝不是在命运的河流中跋涉奔波,在烟波袅袅中真实地哭着笑着,在世俗中获得平衡和救赎,太多的时候我们无能为力,不得不输给生活,不是没有故事,只是不想说。于千万人中,其中有一种清教徒般的在一起,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只能活在心里。

那是我一生中最美也是最好的风景,它来自远去的岁月,然而又无时无刻的在我生命的进程中盘踞不散。

生于斯,长于斯,朝看晨日,暮浴黄昏,我以为的生老病死都会在这个小县城里完成,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直到一年前知道了梅朵的离开。

漫漫人生路,我不擅长告别。

梅朵要搬离这座小县城的消息如说书前的醒木,啪的一声,惊醒了我全部。

我是那样的喜欢她,深深地,三十年前喜欢,三十年后我依然喜欢,这种长久的痴迷近似乎信仰的喜欢竟令我想不起来,我的这朵爱情的花蕊,含苞待放的那年我是十岁还是十一岁。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上,早读课上的我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深情。十一二岁的梅朵端坐着,眉宇间落满阳光。橙黄的光柱不断地叠加,越来越亮,明晃晃的,把所有的金黄搁浅在了一件淡粉的小衣上,光柱与梅朵的气息叠加着,纠缠着,一种异样的香甜在我的鼻息间缠绕。我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她的身旁,看着似乎被阳光照得透明了的梅朵,她莲花般的圣洁又蜜桃般果香四溢。好几年,梅朵清纯的美好深深地吸引着我,怂恿着我,让一个身形不仅瘦小而且看上去有些忧郁小男生的心,泊在一片温暖中。终于有一天,那美好令我莫名的慌恐,成为我有限的求学生涯中参悟出最为慌恐的部分。

我的慌恐变成了一条船,载着我的青春在岁月的河流中恣意流浪。我想每天和她说话,这看似简单的想法无时无刻地不在撩拨着装满情愫的心。她唇红齿白间的清纯无邪的笑,伴随着一个少年的成长。许多年过去了,我记忆中的饕餮盛宴依旧在十四五岁的那个闷热的暑假,我和梅朵搭我父亲单位拉瓜的车去乡下独处的那个晚上。天边最后一抹火烧云熄灭后,那个月光袅袅的夜晚出奇的静,晚风静谧了,小草静谧了,野花也静谧了,整个世界呈现出天荒地老的意象。高我半头的梅朵在田埂上走着,一种青春灵动的美在她的骨子里绽放。虫鸣蛙唱中,流星随着她的身影漂荡,烈焰般的激情在乡野的寂静中疯长,我表面平静,内心的暗涛却在咆哮,我想为她唱支歌,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的歌,让歌声中的我去碰碰她的手,告诉她我对她的思念,然而我的怯懦终是挡住了我的歌声。言语终结了,一个少年的烦恼便开始了。青春的盛世年华里,我一遍遍的懊恼,一遍遍地纠结、恓惶。

这世间事,莫过于恰好最美,而我,终是错过了。我在青春的兵荒马乱中,在激情涤荡与失落低迷的交织中荡尽芳华。

至始至终我和梅朵之间一直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三十年了她一直在马路的那边,而我一直住在马路的这边。我隔着马路,就那么爱着,喜欢着,欣赏着,我的目光不远不近地就那么守望着她,小心地呵护着我从小到大这朵心爱的花蕊,用我全部的情感浇灌,我是如此的专注,又是如此地投入,起伏如斯。

梅朵去上大学了,我不知道与她的告别会令我这般惆怅,我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开始思念了,明晃晃的月光地里盛满了一个少年所有的心事。

落单的我在父亲的单位上了班,听说她在大学谈了恋爱的那天晚上,我在两家之间的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空洞而茫然地望着一地的白月光。我像预感大雨将至一样预感前景的黯淡和无力。

平淡的日子像波澜不惊的流水,缓缓流淌,该来的终究如约而至。

梅朵大学毕业,重新恋爱继而结婚。梅朵结婚的那个晚上,我的梦里没有风,只有唇红齿白的梅朵隐藏在明晃晃的光亮中简洁成一个輪廓。我大声说着胡话,不着边际的呓语踏碎了夜的沉寂。在梦里我落泪了,冰冷的泪水,浇灭了我滚烫的青春,天亮后,天空一片黯淡,我大口喘着气,呼出一团一团的白气模糊了我二十二岁的脸。

我被我的年龄裹挟着,颤巍巍地往前跌撞地走着,然而我还是放不下她的美好,那美好如同一头困兽,兴起时就脱缰而出,排山倒海般涌来将我碾压、粉碎,我知道,那是她在我情窦初开时给我下的蛊。可我不愿醒来,也不愿救治,是想让这枯瘦的失意,链接起我内心里对美好的皈依,安放下自己瘦小的灵魂。

在父母的安排下,我结婚生子了,然而我的爱在三十年前就透支了。同学聚会的时候,我不漏声色地隔着桌子打量着她,看她的头发,看她的眼睛,看她的唇红齿白,在灯火通明中,她还是小女孩般的那么甜美,那么清纯。漫长漆黑的夜里,她的样子就是一颗不肯隐退的星辰,熠熠生辉。更多的日子里,我在手机里一遍遍翻弄着聚会时的合影,分析师一般计算着她每次来电话、发短信的时间和内容,做着总结和归纳,我每每沉浸在一种别样的人生况味中,让自己激荡的血液得到暂时的抚慰。

梅朵让我牵挂,却不能相守,是我在我年少时错过了,令我遗憾,终生缱绻。

风轻云淡的日子里,我在马路上来回的徘徊,在爱情的这条路上,没人能看到尽头,我早已习惯了在这条路上行走的感觉,愉悦或者是失落,甚至是感怀或者呜咽,万般滋味一个人独享。相同的地点,不同的岁月,梅朵的影子在时光的逆流中与她十一二岁的影子重合,种子一般根植在我心的旷野里年复一年,不枯、不竭。

——选自《朔方》2017年第2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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