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祖祥 张应松
1937年红军西路军征战河西失利后,西北马家军悍将旅长韩起功使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大批被俘红军战士,并杀害了营救红军的高金城先生,成为双手沾满红军鲜血的千古罪人。1949年解放大军挺进大西北,马家军土崩瓦解,马家军新编骑兵军长韩起功带着残部逃进祁连山,其行踪恰被一名流落当地的老红军任廷栋发现,任廷栋连夜赶到张掖城将紧急军情报告解放军,从而将韩起功一举擒获,一雪西路军忠烈英魂之耻。
苦战被俘流亡张掖
任廷栋又名林海滨,1916年生于安徽大别山区霍山县一个贫寒农家。1930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历任红四军第十师第二十九团排长、红三十一军第九十三师第二七六团政治处团委书记,参加了鄂豫皖反“围剿”斗争及红四方面军黄安、商城、潢川、苏家埠四大战役。1932年底随部队西征转战,为创建川陕革命根据地做出了积极贡献。1933年任廷栋调任红九十三师政治部干事,在反“三路围攻”中参加了仪南、营渠、宜达三次进攻战役,继而又参加了更为激烈的反“六路围攻”和举世闻名的长征,在严酷的革命斗争中锻炼成长。长征途中,组织上派任廷栋到总部学习无线电台操作技术,后被分配到红四方面军第三局无线电学校电台担任报务员。1936年10月,红军三大主力胜利会师。10月下旬,红四方面军渡过黄河开始西征,在景泰战斗之后,部队改编组成西路军进入河西走廊,任廷栋经历了西路军血战河西的全过程。
1937年春,任廷栋又被调到红三十军当战士。3月14日,西路军在祁连山召开了“石窝会议”。为保存实力,会议决定将剩余部队编为三个支队分散行动,任廷栋被编在左支隊,跟随李先念在祁连山中向西转移。经过40多天的艰苦跋涉,部队终于走出祁连山到达安西。雪上加霜的是此时部队又遭遇马家军前后夹击,左支队边打边撤,在白墩子被敌军包围,一直激战至天黑,部队突围后被敌人打散。任廷栋和战友们在戈壁滩上隐藏一夜,次日又遇马家军骑兵拉网式搜捕。任廷栋与160多名红军战士不幸被俘,在安西县城被关押7天后押解到张掖。任廷栋从此与张掖结下不解之缘。
来到张掖后,他们被关押在北街上一个破旧不堪的骆驼店里。任廷栋身陷牢笼,心里想念红军部队,寻思着一定要找机会逃出去。他乘着放风晒太阳的机会,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有一段院墙是用锤将木桩打入地下编成的,就和一个战友暗暗商量好出逃的方法。一天半夜时分他们卸掉木窗悄悄摸到墙边,两人合力拔掉一根木桩,乘着夜色逃出了骆驼店,再装作拉粪的乡下人,随着拉粪的大车混出了城。天亮时,他们在一个村旁的庄稼地里碰见一位拔草的大嫂,那位大嫂看出两人是红军娃子,就告诉他们说:“马匪兵到处在搜查,这里藏不住,你们快向东边走吧。”好心的大嫂指了一条路,还把身上带的几块饼子送给了两名落难的红军。
偶遇匪兵巧探军情
两人只知道红军的部队在黄河东面,一路乞讨躲避着马家军的搜捕,一直向东去寻找部队。经过几个月的艰苦行程,他们靠着两只脚跋山涉水,直到入冬时节才越过黄河到了兰州。两人不敢进城,从城外绕山道又走数百里,到了偏僻的临洮县上营村。其时已是天寒地冻,两人饥寒交迫再也不能行走了,就索性停下来给当地的老乡打短工,背柴、挖地、搬石、送粪,各样农活都干。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们隐姓埋名,任廷栋改名为林寅。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国民党军队的魔爪到处乱伸,即使任廷栋在偏远的山村隐藏,一年后还是被当地的保长发现把他卖了壮丁,被编入国民党中央军骑兵第十师谭辅烈部当兵。巧合的是1941年谭辅烈部进驻张掖,任廷栋和张掖的缘分就这样又延续下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离开,成了张掖人。
任廷栋历尽坎坷九死一生,阴差阳错穿上了国民党军队的军服,但他心里始终未忘记自己是一名红军战士。没几天,任廷栋就找个机会决然逃离了国民党部队的营地,再次逃出张掖城。他沿着红军西路军战斗过的地方,一路向南进了祁连山。不知钻过了多少条山沟,走了多长的山道,最后到了一个叫灰条沟的地方,找到小沟门里的一个小煤窑,任廷栋便在那儿落下脚,在煤窑上背炭谋生。后经人说合,与煤窑上一个叫彭秀英的做饭女子结为夫妻,夫妻俩在煤窑上艰苦度日,不知不觉过了近10个年头。
灰条沟的小沟门地处深山中,对外界的世事变化一点不知。转眼到了1949年,任廷栋还不知道人民解放军已胜利挺进大西北,马家军土崩瓦解,张掖城也解放了。一天早晨,任廷栋起得很早刚出窑洞,忽然听到山沟里人声嘈杂,走近一看见有一伙散兵吆喝着一群牦牛,驮着箱子、包袱、行李,正慌慌张张往深山里走,其中有个50多岁的胖子蜷伏在马上,黑黑的长胡子飘在胸前,几个带枪的士兵簇拥在两旁,这个人正是马家军新编骑兵军长,当年河西战役时杀害了大批被俘红军的韩起功。解放军兵临张掖城下,韩起功匆忙带着新娶的小老婆——大满堡民团头子张成仁的孙女辗转进山逃避,企望苟延残喘后卷土重来。
过了两天,任廷栋在山头上转悠,碰巧又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匪兵,说要找点水喝。任廷栋正想打听一下外边的消息,便把那个当兵的领到窑洞里,探问张掖城里的情况,那个敌兵懊恼地叫骂:“共党嘛,一刮进了城。”任廷栋心口猛地一跳,这么说我们的队伍又打回来了!他急切地渴望知道外边的详情,于是就跟那人套近乎,故意挽留他吃饭,并绕着弯子问他要到哪里去。丢失了戒心的敌兵索性说:“我看你够朋友就对你说实话,我是韩军长派到张掖城里去打探消息的。”任廷栋听了又是一惊,忙问韩军长是谁?敌兵说:“就是韩起功呀,他当了马长官的骑兵军长,被解放军打败了,退到山里边来了。”任廷栋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万分激动,十几年过去了,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这么多年来自己虽然被困在深山,可心中那一团火始终未曾熄灭,他盼着自己的队伍终有一天能够战胜马家军解放大西北。此时此刻,任廷栋并没有忘记当年韩起功在张掖残杀红军的血雨腥风,心中再也难以平静。韩起功杀了那么多红军战士,今天绝不能放过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一定要为那些死难的战友报仇雪恨!
孤身擒敌再立新功endprint
任廷栋连夜起身,赶了100多里路,次日午时来到了张掖城。眼前的张掖城大大变了样,城内到处红旗招展,解放军战士在街上来来往往井然有序地巡逻执勤,还有宣传队在大街上宣传演讲,乡亲们也一个个笑逐颜开。任廷栋看着战士们军帽上闪亮的红五星,禁不住热泪滾滚!他一路打听着找到军管会,谈了自己的经历后汇报了韩起功的行踪,军管会治安科长范江海紧紧握住任廷栋的手说:“同志,谢谢你!这些年你吃苦了,欢迎你回到革命队伍中来!”任廷栋顿时语噎良久热泪盈眶。经部队首长研究,根据当时的形势,最好的策略是争取韩起功自己下山投诚,而完成这一任务的最佳人选就是任廷栋。于是范江海向任廷栋说明了组织上的决定,问他敢不敢去见韩起功,他胸脯一挺,响当当地回答说:“咋就不敢呢?我当过兵,不害怕!”
1949年9月22日,任廷栋带着军管会的劝降信,又约上一位姓苏的流落红军战士,两人一起进了山。他们又赶了100多里路,经过碴子峡找到韩起功一伙隐身的火烧沟台。那里有一些窑洞,山沟里游动着十来个敌兵,此时的任廷栋浑身是胆,大喝一声:“谁是韩起功?”那些匪敌兵急忙端起枪来,惊慌地问:“你是什么人?”任廷栋威风凛凛,响亮地回答:“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代表,叫韩起功出来说话。”此时的韩起功已成惊弓之鸟,他带着残部逃进深山后,所携带的黄金和银元又被部下抢走,还遭了一顿痛打,浑身伤痛,惶惶如丧家之犬。一听解放军来了,他不敢怠慢慌忙走出窑洞。韩起功看了解放军的劝降信后,想到而今大势已去,若再顽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当即找部下商量。经过一阵吵闹,穷途末路之下,只得向解放军缴械投诚了。不料,恶贯满盈的韩起功进了劳改监狱仍旧死心不改,拒不接受我军宽大教育,反而密谋策动反监暴动,其阴谋失败后,1951年3月26日被我人民政府处决。
任廷栋为人民立下了大功,受到军管会的表彰奖励。随后,军管会就介绍任廷栋到张掖县参加地方工作,当上了自卫军营长,后来又担任张掖县八区区长。1950年,任廷栋重新加入中国共产党,1953年调任张掖县供销社主任,并当选为县委委员。
“文革”期间,造反派查出任廷栋曾经当过国民党的兵,不由分说把他打成了“叛徒”。任廷栋从十几岁就投身革命,风风雨雨几十年,历经人间沧桑且为人民立过殊功,只不过在被打散后,身不由己时被国民党保长出卖当过壮丁,这怎么就成了叛徒呢?他的儿子及时给西路军的老首长徐向前元帅写信,很快任廷栋收到了自己曾是红军的证明书,冤案最终得以平反。
1980年,任廷栋退休。1984年组织上给他换发了“西路军红军老战士光荣证”。1991年11月28日辞世,享年75岁。
(责编 五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