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国田园的复兴之梦

2018-03-08 19:51朱季康
人文杂志 2017年10期
关键词:民国农业教育

朱季康

内容提要新文化运动后,关心农业教育的民国学者们逐渐觉悟,他们以复兴田园作为富国强民的道路而进行探索。他们重视农业教育的价值,以其为复兴田园的必由之路。他们坚持自立,围绕农业教育、研究、推广相结合的原则,坚持中国的农业教育应与中国农业的具体实践结合、应与中国教育的实际结合,揭示了民国农业教育知识来源正呈现出由外源向内发转变的趋势。他们对民国农业教育的对象素质、农业教育的实施人才及农业教育体制的调适等三方面进行了深入反思,提出政府应该是进行农业教育规划与管理的主导者,农业教育应与工业一样放在战略层面,并设计出以农业职业教育为主,国民教育、农民教育为辅的具体实施路径。他们还对民国农业教育的历程、转折点进行了评价总结,并有远见地提出了一些跨时代的问题。

关键词农业教育南京国民政府

〔中图分类号〕K26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47-662X(2017)10-0093-10

近代农业教育是以各级农业职业教育①与高校农科教育为主体,以相关协会的活动和专业刊物为载体,教育与研究农业知识,实现农业与技术推广与改良,并与农村、农民教育的互动紧密关联的专门教育。一般认为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所成立的江西高安农业学校是近代最早的农业教育机构。晚清将农科列为大学八大学科专业之一。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在复兴田园的理想下,来自于教育界、社会学界的学者们在实践的同时,对农业教育思想有着独特的理解与发扬。

一、觉悟:复兴田园的愿景再现

民国初肇,战火频仍,天灾常见,农村残破,农业不振,农民难安,一副田园凋敝的现实。对幸福田园的渴望与追求成为民国学者们共同的目标。

1.复兴田园的理想

新文化运动前,农业教育界关于农业教育的目标构想还不明确。上世纪20年代后,他们才开始想象农业教育的未来。1923年,时任东南大学校长的郭秉文以田赋占全国岁入之半为证,提出:“近代各国率以农工商为商业竞争之利器。吾国之工商业,尚属幼稚,不足以言竞争。而农业夙为立国之本,宜可争长。”②他认为农业是中国的支柱,也将是中国进步的主导经济产业。这个观点到了30年代得到了很多学者的支持。如乡村师范教育家杨效春在《乡村教育纲要》,已在北平大学农学院、四川大学农学院执掌院长有年的董时进在其《农村经济学》中都不约而同地重复了郭秉文的观点。追本穷源,为政府财力计,是民国学者们提出复兴田园构想的最初起点。复兴田园构想从理想化向学理化的转变也随之开始。1934年,农村社会学家杨开道曾说:“中国的农业教育,中国的农业改良,第一个先决问题,要大家觉悟,要大家忏悔。”④杨开道:《农业教育》,上海商务印书馆,1934年,第4、6页。所谓“觉悟”与“忏悔”,即是呼吁民国学者们能反思以往对农业的轻视、对农村的抛弃、对农民的不尊重的井蛙之见,为实现复兴田园的目标而努力。他们坚持的复兴田园理论视农业问题为最基础的国计民生要务,而中国田园的复兴则是关系到中国实现近代化改造的基础条件。诚如杨效春所说:“农业不振,则原料不给。原料不给,则工无可制,商无可运。故一国之农业衰颓即可使其国之工商基础不安。”⑦杨效春:《乡村教育纲要》,中华书局,1934年,第4、45页。梁漱溟曾判断:“中国眼前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头一步必定是在农业上想办法。”梁漱溟:《乡村建设理论》,邹平乡村书店,1937年,第393页。杨开道则断定中国能否成为一个近代国家,“完全要看中国农业教育的效果如何。”④这些言论道出了复兴田园的直接目标。至抗战时期,更多学者以农业为持久抗战之保障。战后,也无人否定农业在中国抗战中的根基价值。黄光华说:“际此建国时期,更急应发展农业,以改进人民的生活。”黄光华:《从农业的本质论我国农业教育之改革》,《协大农报》1945年第1~2期。农业经济学者滕维藻因而推论:“只要国家踏上了工业化的征途时,……几乎一切都离不开农业。”滕维藻:《农业影响工业化之理论的探究》,《农业经济集刊》1945年第2期。都使得复兴田园,改进人民生活的目标重新得到确认。

2.复兴田园的教育之梦

发展农业不能脱离农业教育,杨效春以为两者不可单独进步,“教育应与农业结婚,教育没有农业便没有基础,农业没有教育便无从改进。”⑦陶行知力倡教育与农业的携手:“教育没有农业,便成为空洞的教育,分利的教育,消耗的教育,农业没有教育,就失了促进的媒介。”陶行知:《中国乡村教育之根本改造》,延安新教育学会选编:《行知教育论文选集》,大众书店,1947年,第4页。这个认知来自民国学者的共识。“农业教育的使命,应该是改进农业生产,发展农业经济,以达到改进农村社会的最后目的。”刘荣基:《农校员生辅导冬耕是建教合作的表现》,《广东农业通訊》1941年第10、11、12期合刊。林云清、邓植仪对农业教育推动农业进步的可能性给予了坚定的支持。林云清说:“要等到农村破产后,方警觉农业教育的必要!”(林云清:《福建农业教育之检讨与改进》,《福建教育》1936年第3期。)邓植仪称:“向来教育文化对于农业之应如何发展,多未注及。”(邓植仪:《改进我国农业教育刍议》,《交大季刊》1936年第20期。)过探先将农业教育的目的定为“要造就一般有知识的人,为现在的农业谋发展、为现在的农业谋福利罢了。”过探先:《讨论农业教育意见书》,《中华农学会报》1922年第3期。并将其教育思想概括为“农业教育的宗旨,在辅助农民,改良农业,发展农村”。过探先:《农科大学的推广任务》,《新教育》1922年第1、2期合刊。

经过清末民初的发展,民国农业教育已初具规模。1912年,“壬子癸丑学制”设农业专门学校、甲种农业学校、乙种农业学校,办学规模与层次不断提升。1917年,中国第一个农业学术团体——中华农学会成立,办有会刊《中华农学会报》。代表农业教育最高层次的农业高等教育在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也有了迅速的发展。留学农科的归国人员也不断增加,根据章之汶的统计,20世纪30年代中期,中国留学欧美各大学农林科大约250人。详见章之效、郭敏学:《三十年来中国农业教育》,《学思》1942年第12期。含国民教育、职业教育、农民教育等不同层次的农业教育体系正在建设之中。南京国民政府时期,与农业教育相联系的非高校研究机构也开始出现,农业教育的学术研究也在推进,一批农业刊物、农业著作相继问世。这些都为民国农业教育事业增添了动力。endprint

3.复兴田园的价值

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农业教育学者们对农业的理解较晚清同行有很大超越。清末,张之洞就提出了重视农业教育、培养农业人才的意见,并首倡将农业教育纳入近代教育体系中。民初,中国农村经济持续衰落,至上世纪30年代初,出现了“农村逃亡,农业疲敝”杨效春:《乡村教育纲要》,上海中华书局,1934年,第6页。的所谓“农业恐慌”。其时,张俊民对广西农村进行调查后感慨道:“我感觉得一般农民所挣扎的,不过是生存的问题,并不是生活的问题。”张俊民:《广西农民生活的概况》,《广西农林学报》1935年创刊号1。农村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以复兴农业为目标的“乡村建设”“乡村复兴”等运动纷纷登场,如薛暮桥所言:“就连帝国主义,银行和民族资产阶级,以至农村中的地主豪绅,都在那里高喊农村破产,高倡农村复兴。”薛暮桥:《中国农村经济常识》,新知书店,1937年,第127页。而农教作为挽救农村问题的强心剂受到广泛重视。1921年夏,全国农业讨论会在济南召开,通过实施全国农业教育计划大纲,明确“农业教育应以改良农业为目的。以研究农业、造就农业人才、推广农业为办法。”过探先:《我国农业教育的改进》,《教育杂志》1925年第1期。1924年,童润之高呼:“农业教育是农业建设的重心。”童润之:《我国农业教育路向之再检讨》,《农林新报》1924年第25~27期。得到了学界的共鸣。林云清将农业教育作为“察世界的大势,应环境的需求,所处的一种救时之策。”林云清:《福建农业教育之检讨与改进》,《福建教育》1936年第3期。辛润棠视农业教育为“救国之第一要义。”辛润棠:《农业教育之重心》,《广播周报》1935年第44期。抗战及战后,农业教育更是一度被赋予所谓建国根基的价值。“农业教育是建国的基础。”钮长耀:《农业教育与教育农民》,《教育与民众》1946年第1~2期。这些观点将中国农村乃至国运与农业教育相联系,充分肯定了农业教育在复兴田园理想中的重要价值。

农业教育从职业教育附属的领域中走出来,使其具有了更广泛的内涵。1934年,黄枯桐提出:“凡是以农业(广义的)为其对象而行教育的设施的,均可属于农业教育的范畴。”黄枯桐:《农业教育改革管见》,《农声》1934年第175期。在众多学者的表述中以沈文辅广狭二义的总结最有典型性。他认为:就广义言,在用教育方法,以灌输并训练农业生产分配上之知识技能,提高并加强农业经营上之效率……就狭义言,则在农业人才之作育,师资之训练,举凡校院结构之调整,课程之编制,教学设备之充实与策善,学以致用之贯彻等属之。前者包括整个农业之研究改进与各种各级农业人才之训练作育,后者则以训练师资培养干部为核心。沈文辅:《论大学农业教育之隐忧》,《东方杂志》1946年第2期。

因各项资源日益集中于都市,农业教育所培养的人才不愿投身农村,甚至大半改行,董时进、穆藕初、童润之等人对此多有诟病。董时进期望更多地培养农业人才,反哺农村。“迨受教育者日多,城市不能消纳,终必回到乡间。”董时进:《农业经济学》,文化学社,1933年,第369页。郭有守反思道:“农业教育的目的是要使各人毕业后在农业方面努力发展,而不是鼓励他离开农村。”郭有守:《农业推广与农业教育》,《川农所简报》1938年第9、10、11、12期合刊。彭文应勉励农教学子应比其他学生更有韧性。“农林工作至为艰苦,必须学生确能刻苦耐劳,方能济事。”彭文应:《高农现状及改进意见》,《江西农业》1941年第3、4期合刊。湖南农业推广所孙恩庆所长特在省立农专演讲《农学生应有的认识》,号召学生为人不为己,立志农业事业。孙恩寿:《农学生应有的认识》,《湖南农业》1942年第9、10期合刊。这些皆体现出学者们希望农业教育受教者具有热爱农业之心。

二、自立:农业教育的指导方针与农业教育知识来源的内发建构

在农业教育的导向上,民国学者们围绕研究、教学、推广结合的原则,进行过热烈的讨论。其结论凝聚为一个共识性的指导方针,即两个“结合”:中国的农业教育应与中国农业的具体实践结合;应与中国教育的实际结合。

1.农业教育应与中国农业的实践结合

随着30年代乡村教育运动的兴起,民国学界针对仅专注理论教学而轻于实践的农教模式展开了批评。1930年,秦国献首先评论此缺点是民国农业教育起步初期的必然,并首先提出培养农业研究与技术人才的不同注意点。穆藕初、任鸿隽、章之汶、彭家元等则指出硬件条件的限制是造成教育与实际隔离的主要原因,同时也不讳言农业教育高谈学理不重视田间实习的主觀原因。稍早开始流行的“教学做合一”思潮对学者们产生了相当影响。彭文应、檀仁梅、王子吉等据此呼吁农业教育与农业试验、农业推广应紧密结合,要求施教者应具有理论教学与实践操作的才能。论汶民、林云清、卜凯等学者也谈到农业教育对象与农业隔阂的先天不足,要从受教育者方面反思农业教育失败的原因。

1932年,陈振先提出以“切求实用”作为农业教育的重要原则。同年,任鸿隽强调了农业教育的应用性,称“农业教育的最后目的,就在他的最大应用。”任鸿隽:《农业教育与改良农业(一)》,《独立评论》1932年第21期。乔启明以为学校应作为承担农业教育应用性的主要责任者。“种种技术研究应在附近农场推广实验区中多多举行,而遇有展览会及各种竞赛会等亦必设法前往参加活动。”乔启明:《如何培养农业推广人才》,《农业推广通讯》1939年第3期。张中人提出“农业教育人才训练,要以农场为教学中心,以农民为对象,以农业为主要课程”。张中人:《改造农业教育之我见》,《新农村》1935年第26期。刘荣基希望农业学校“多多给予学生以接近社会,参加实际社会活动的机会。”刘荣基:《农校员生辅导冬耕是建教合作的表现》,《广东农业通讯》1941年10、11、12期合刊。上述建议在一些农业教育机构,尤其是高等农业教育机构得到了部分的落实。章元善称:“燕京教育并不是书本教育,专门教育,我们一方到实际社会里面去找材料,一方也到实际工作里面去求经验,总要达到理论实际并重为止。”章元善、许仕廉编:《乡村建设实验》,上海中华书局,1935年,第117~118页。endprint

2.农业教育应与中国教育的实际结合

清末民初,中国教育事业在很多方面以日本为师,农业教育也不能脱俗。但学者们很快认识到中日两国在农业教育的行政管理、办学主体、办学层次、教学管理体制等方面既有相似之处,又存在较大差别。诚如章文才所述:“异地通行之栽培方法,只能供吾人以参政,而不能视为绝对有效也。”章文才:《今后我国农业教育之方针》,《西北农报》1946年第1期。欲求农业教育与中国的教育实际接轨,须从中国的实际出发,探究契合国情的农业教育路线与方法。这方面,民国学者的思考多发衍于中国区域差異性上。黄光华直言:“我国农校由中央政府订立全国划一的课程标准,其不合理是显而易见的。”⑧黄光华:《中国本位的农业教育》,《新中华》1944年第10期。张中人则提出农业教育是一种地方性教育的观点,谢成珂、林玉清、王子吉、贺承光、秦国献、程其保等人将其观点付诸于实践,对中国各区域的农业实际展开研究。

3.农业教育知识来源的转变:外源-内发

清末民初,我国农业教育的知识主体是“外源”性的。1914年开始中国农业教育的体制,尤其是高等农业教育由仿效日本改为学习美国。南京国民政府时期,随着留学生学成归国及国内农业教育事业的发展,中国的农业教育知识来源在吸收国外先进思想的同时,亦有一些内发性的成果,开始了由“外源性”向“内发性”的缓慢转变。

毕业于美国康奈尔大学农学院的芮思娄到金大任教后,将康乃尔大学农学院教学、科研、推广相辅相成的经验引入,在金大农科建立教学、科研、推广三结合的“三一体制”。美国的农业推广制度也为民国农业教育与农业推广相结合提供了现实依据。这些无疑对当时的中国农业教育知识的来源有着巨大的影响。在引进国外知识的同时,农业教育本土化的潮流开始逐渐兴起。一些学者提出“内发性”农业教育知识来源的构想。“最要紧的我们不靠依赖外国专家。”⑧他们认为改变的关键是制度,其制度之不适于实用矣。但完全抄袭外国农业教育体制、教学内容等,不问本国需要,更是其中的大害。详见郭秉文:《中国农业教育问题》,《叙言》,商务印书馆,1923年,第1页。

但农业教育知识的内发存在着现实的障碍,最主要的就是本土化教材的缺乏。民国初年,上海出版商所出版的农业学校用书只限于初等或中等农业学校教科书,大多转译或参照日本农业学校的教科书编写而成,毫无本土化材料。过探先倡言:“从前贩运西洋外国讲义书本的农业教育时代,已经过去了。”过探先:《我国农业教育的改进》,《教育杂志》1925年第1期。30、40年代,这种情形有所改观。如金陵大学农学院教师“特于教学之余,根据教学经验,参酌研究成果,或著作专书”,章之汶:《三十年来之金陵大学农学院》,《农林新报》1931年第4~9期。陆续编写了一系列农业教材。即使在抗战期间,他们依旧“多努力从事著述”。《抗战以来本校各教授之著作》,《金陵大学校刊》1940年第270期。

有学者称1922年至1952年为中国农业教育的“体系创立时期”,详见包平:《二十世纪中国农业教育变迁研究》,中国三峡出版社,2007年,第28~33页。南京国民政府时期的中国农业教育恰恰是这体系创立之初始。这个体系表面看来是学制的变迁,实质是中国农业教育知识“内发性”在学制上的反映。这是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农业教育的最大亮点,它开启了民国农业教育自我检讨与进步之门。

三、设计:农业教育的两个战略考量与具体路径

在民国学者的理想中,政府应该是进行农业教育规划与管理的主导者,农业教育应与工业一样放在战略层面去考量。

1.两个战略考量:

(1)政府主导

南京政府时期,学者们意识到政府在农业教育中的主导地位应不断强化。所谓“农业教育之发达,全恃有人提倡。”秦国献:《论江苏农业教育与农业行政方针书》,《江苏省农矿厅农矿公报》1930年第20期。1935年,时任中山大学农学院院长的邓植仪先生在考察欧洲诸国农业教育实况的基础上,提出了由政府制定发展农林政策及实施计划;设置农林教育设计委员会;集中各项农林教育与研究专家,使能分工合作;农林教育研究与行政切实联成一气;积极整顿乡村学校及义务教育;设法补助农民教育等建议,邓植仪:《出席国际土壤学大会暨沿途考察农业与农业教育概况报告书》,《农声》1935年第191期。较系统地规定了政府在农业教育中的行政领导作用。秦国献、沈文辅等认为政府首先要负起各项农业教育政策的设计与行政监管机构的建立的责任。辛润棠评论过去农业教育缺少成绩并非农业教育本身之错,“是因为农业教育政策的错误。”辛润棠:《农业教育之重心》,《广播周报》1935年第44期。在具体职能管理上,童润之以为政府,尤其是教育部下辖的农业教育委员会要切实加强农业教育工作。秦国献建议农业教育行政管辖权应由教育部改归农业部,并下放权力。政府主导还体现在农业教育行政管理人员应由具备专业背景的人来充任。这种理念得到了行政机关的重视与支持,如江西省专员会议就规定:“各县第四科科长或技士必须有一人是学农出身的。”《农业改进与地方行政》,《江西农业》1940年第1期。

政府除建设农业学校外,对农业教育成果推广也负有责任。《四川省农业改进所组织规程》就规定省政府要承担“各行政区及各县之农林技术人员及推广指导人员之训练事项。”《四川省农业改进所组织规程》,《川农所简报》1938年第1期。政府推动的同时,也需要农民的呼应。童润之提到:“今日的推广工作大多由政府用人做,农民自动机会甚少,如何引发农民自觉,使推广工作,在农村生下深根,这又非赖教育力量不为功。”童润之:《农业建设与农业教育联系之重要》,《广西农业通讯》1942年第1期。这是对农业教育及推广“一元化”的补充,为求行政与农业教育的和谐,饶鑚卿针对分区实施农业改进运动、制定农科毕业生服务规则,调整现行农业学校之编制及其课程、农业行政与农业教育之配合等进行了专门设计。饶鑚卿:《我国的农业教育与农村改进》,《中国青年》1948年第1期。endprint

在民国学者的努力与推动下,一些理念逐渐被政府采纳,进入一些地方政府政策,如《赣省府定改进农业教育计划》《广东省核准推广农业教育方案》等。在中央政府层面,1922年,全国农业讨论会通过了《实施全国农业教育计划大纲》,该大纲虽然没有完全得到实施,但一定程度上明确了政府在农业教育中的责任。1934年,教育部召开了第一次全国农业职业教育委员会会议,通过了农业职业教育推行原则及推行办法,对于农业教育行政机构与职能进行了详细的规定。1937年,教育部开始设立农业教育委员一职,聘请农业教育专家负责其职。

(2)工農并重

在大唱“工业立国”“工业救国”,百端待举的年代中,很多民国学者从中国社会经济发展实际出发,坚持农业是国家根本基础,力倡农业教育与工业教育同等重要。正如郭有守所说:“中国应该积极工业化,这是毫无问题的。但如果是因为要工业化,就可以把农业丢在一边,这是绝对错误的。”郭有守:《农业推广与农业教育》,《川农所简报》1945年第9~12期。黄光华强调一个国家的经济力量应视其国内农业与工业两者发展的程度而决定。“无工业之农业国,在经济上成为附庸;无农业之工业国,经济上亦难稳固独立。故我建国途径,必须农业与工业并重。”黄光华:《中国本位的农业教育》,《新中华》1944年第10期。

童润之认为农业也是包含在一个国家的工业化广义目标中的。童润之:《今后农业建设与农业教育应走的路向》,《农业推广周刊》1944年第2期。郭有守以法国为例,认为要成为一个现代国家,应实现农业与工业的协调发展。章文才用经济学理论从农业机械化及农业经济的角度,论证了农业教育与工业教育的合作关系。⑩章文才:《今后我国农业教育之方针》,《西北农报》1946年第1期。章柏雨、沈文辅论证农业发展是工业化或产业革命的基础,如果农业不能科学化,则工业科学化必不能实现。沈文辅断定若无农业教育的推广,工业化必是画饼而已。“而农业之能否科学化,又须视农业教育之设施是否合理,教学研究推广能否配合‘行政四位一体,使供需互相适应。”沈文辅:《论大学农业教育之隐忧》,《东方杂志》1946年第2期。章柏雨说得更直接:“中国之能否成为一现代国家,完全要看中国之能否完成她的产业革命,中国之能否完成她的产业革命,完全要看中国农业之能否应用现代科学,中国农业之能否应用现代科学,完全要看中国农业教育之效果如何。”章柏雨:《农业教育与人生价值》,《教育与职业》1940年第192期。任鸿隽更加深入地探讨了农业教育与工业教育的差别,认为农业教育有其特殊性,不可能通过造成几个农业家或几个农场实现全国的农业发展。

尽管民国政府在各类实业教育中,没有对农业专业施有特殊奖励,但其农业学校及学生数(含留学生数)都超过其他实业。这并非国人的自觉行为,是国情的必然,也侧面印证着民国学者所持工农并重理想的正确。

2.具体路径的思考:农业职业教育为主,国民教育、农民教育为辅

有关农业教育的具体实施路径,任鸿隽说既然农业教育“以农业的改良及农人的受益为终竟的目的。”任鸿隽:《农业教育与改良农业(二)》,《独立评论》1932年第23期。即应从学术的教育、训练人才的教育和普及农民的教育三方面去努力。之于农业教育于农业研究、农业推广的关系,章之汶形象地喻之以连环。“研究所得,付之于推广,用之于教学,推广时所发现之困难,复可用为研究之资,如此周而复始,方切实用。”章之汶:《对于我国农业教育改进贡献几点意见》,《教育通讯周刊》1939年第47期。综合学者们的讨论,以农业职业教育为主,辅之以国民教育、农民教育的农业教育实施路径为大部分学者所接受。

基于农业教育的特殊性,学者们对于当时被普遍采用的单纯讲解式教学法持一致的反对态度,鼓励培养学生动手实干的能力。而就实践论,学者们又多以为须与区域特性结合,诚如黄枯桐所述:“农教须视其农业的地方性如何,而为课程伸缩的标准,不宜拘泥于学分的多寡,致失却农教的本质。”黄枯桐:《农业教育改革管见》,《农声》1934年第175期。章文采提出:“实事求是之教学与整个国家技术人员之需要相配合。”⑩

作为农业教育的主体,农业职业教育受到民国学者最多的关注,其中的热点是农业职业教育的推广问题。早在1923年,邹秉文就将农业职业教育的职能由教授学生扩展至研究与推广两途,尤其是针对中等、初等农业职业教育,“对于教授之外,至少应兼负推广之责。”邹秉文:《中国农业教育问题》,商务印书馆,1923年,第46~47页。这一观点此后不断被学界所重复强调。国民政府于1929年颁发了《农业推广规程》和《中华民国教育宗旨及其实施方针》,规定农业职业教育负有农业推广义务。但农业职业教育的推广始终没有达到满意的效果。1935年,辛润棠将农业教育推广的价值说得更加直白:“农业教育之重心,实为农民职业教育及中等农业教育,农事研究教育与高级或中级专业人才之训练,悉为农民职业教育之一种准备工作,前者是技能,后者才是主干。”辛润棠:《农业教育之重心》,《广播周报》1935年第44期。持教学、研究、推广三者“连环说”的章之汶更精辟地论及推广的区域性问题。40年代后,民国学者对农业职业教育实际推广的呼求更加急迫。滕鸿直接提出农业职业教育的主干是对于农民的训练与农业技术的推广,而高等农业研究只是农业教育的枝干。滕鸿:《农业教育问题之检讨》,《江苏教育》1942年第2期。翟克更是提出农业职业教育超越于一般的技能训练,它的更高要求就是农业推广,呼吁对中等农业职业教育进行改造。并断言:“农村之指导人才及农业之推广人才,……实中等农业职业教育之责任也。” 翟克:《中等农业职业教育失败之内在原因》,《广东农业通讯》1941年第2、3期合刊。这些急进的观点遭到一些学者的反对,认为不能忽略研究工作在农业职业教育中的作用。在上述讨论的基础上,学者们构划了农业职业教育未来发展的具体做法。例如鉴于各类农业知识、技能是相关的,因而翟克、童润之等人认为农业职业教育应实行全科制,书本学习之余,还需增加各种试验实习的机会等。endprint

论及国民教育与农业教育的联系时,有人提出“要普及一般直接从事农业生产的农民教育。”④⑤《川农所简报》1945年第9、10、11、12期合刊。以国民教育的农业化作为其中主要的着力之处。农业教育借助国民教育体系而扩展,国民教育则借重农业教育的师资以支撑。所谓:“国民教育农业化,原是国民教育本身的正常出路。因为国民教育的对象以农家子女为最大多数,教育的内容□□与其职业与生活发生密切联系,始不至于落空。”④具体则围绕课程而设计:“自然及常识科的内容,应以有关农业的教材为主。劳作科的内容,应以农业操作为主。其他社会算术音乐等科以及课外活动如学术团等,亦均以农事或農业为中心。”⑤何斌等认为国民教育农业化应以农村学校为主,“(农村)中心学校,除普通课程外,似应增加农事课程,以增进儿童之农事知识。”何斌:《改进农业教育的一个建议》,《新湖北教育》1940年第2期。以国民教育推广农业教育,是民国学者的发明。

由于各种原因,大多数农民不能到学校接受正规的农业教育,这就使得各地农业推广所的工作更为必要。这些农业推广所“其最后之目的在于养成农民自力推广之技能与组织。”《川农所简报》1939年第2期。穆藕初、杨开道、翟克、钮长耀等人坚持农业教育不能抛弃农民。杨开道:《农业教育》,商务印书馆,1934年,第8页。黄光华、陈隽人、章子汶等认为对农民的教育工作应重于一般学生,且须重点培养农民领袖。黄光华:《中国本位的农业教育》,《新中华》1944年第10期。

大部分民国农业学者参加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乡村教育运动。他们对农民抱有朴素的感情,认为农民应是农业教育的主要参与者。过探先曾说:“农村的学校一定要教农业的。若要离开农村,而办农业职业教育是很难有效果的。”庄泽宣:《职业教育通论》,上海商务印书馆,1934年,第83页。结合农村教育进行农业教育,也是一条重要的途径。翟克就建议“以农村小学教员为农业推广之推动干部。”翟克:《中国农业推广新建设之理论与实施》,《广东农业通讯》1941年第1期。王子吉提出设立农村小学,“农村教育之对象为全民。”B14王子吉:《改进福建教育的我见》,《福建教育》1936年第3期。穆藕初还曾提出开设农夫学堂蒋维乔在《斐律宾之农业教育》(《教育杂志》1917年第5期)一文中曾提到菲律宾的农夫学校,与其类似。以展开针对农民的农业教育。王子吉提出建立农民服务处、农业讲习会等机构。B14如农民服务处由农校派师生值班,直接与农民发生联系。章文才等倡议通过农业教育以改造中国农村的种种不良现状,培养各种近代国民的农业素质与政治义务。恰如翟克所论,农业教育亦有改变农民观念的价值。“务使农业上之科学方法,为农民所利用,循循善诱,去其顽固之旧思想。”翟克:《农业教育制度之改革》,《广东教育》1946年第3~4期。

四、忧思

上世纪20年代初,民国学者就开始反思中国农业教育难有实效的原因,其中为大家思虑最多的是农业教育的对象素质、农业教育的实施人才及农业教育体制的调适三方面。

1.农业教育的对象素质

民国成立后,农校学生数量暂时有所下降,但很快回升。一些学者曾经批评农业教育受教者的素质不尽人意,其中一种观点是这些受教者的学习目的并不端正。就如穆藕初所说,志向是培养农业人才所首要重视的。“农校师生缺乏农业的精神,这或是初办农业教育必有的现象。”赵靖编:《穆藕初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552页。林云清将农校学生分为“糊里糊涂”“敷衍过去”“嬉戏从事”“实事求是”等类型,以为这些农校生毫无献身农业的准备,仅为了文凭而入农科。林去清:《福建农业教育之检讨与改进》,《福建教育》1936年第3期。

林云清、邓植仪等将对受教者理想与态度的责难,又归其根于对农业教育受教者的选拔上忽略了农家子弟。林云清:《福建农业教育之检讨与改进》,《福建教育》1936年第3期,邓植仪:《改进我国农业教育刍议》,《交大季刊》1936年第20期。黄枯桐提出要对农校学生进行专业的精神训练“宜并作人格训练,养成有刻苦耐劳的习惯”。黄枯桐:《农业教育改革管见》,《农声》1934年第175期。另一种观点是现有的农业教育不能为受教育者提供专业对口的“出路”,甚至变相“鼓励”他们离开农村。对这种现象,陆诒曾在1943年10月6日的《新华日报》(重庆版)上有详细数据进行说明,表达了极为惋惜的态度。过探先、王子吉调查,仅有3%的农学生毕业后从事农业,从事教育的也仅有25%左右。详见过探先:《我国农业教育的改进》,《教育杂志》1925年第1期。王子吉调查福建一省的高等农科毕业生从事从业者,“不及六十人”。参见《改进福建教育的我见》,《福建教育》1936年第3期。张中人、沈文辅、郭有守、黄光华等甚至以为一些初、中等农校的毕业生不但有些学无所用,甚至成为社会负担。过探先、黄炎培等则将苛责目标对准当时的农业教育制度与教师素质。何斌等以为政府应负起这些毕业生的“出路”问题,使之学有所用。亦有饶鑚卿、过探先等以为中国农村社会的客观制约了农学生的出路。更有激进如谢成珂者,希望通过种种措施来限制农业教育受教者转投他业。

2.农业教育的实施人才

穆藕初认为农业振兴的关键在于农业教育人才,坚持农业教育须重视质量。郭有守曾对四川省所需的农业技术人员做过预测,得出需求与供给之比为50:1。当时四川省所需的农业技术人员4900余人,但现有的四川农业教育机构每年仅能提供200余人。见郭有守:《农业推广与农业教育》,《川农所简报》1945年第9、10、11、12期合刊。不但农业推广技术人员缺乏,即农业教育师资也不满额。清末民初,农学专业师资大多从日本聘请,后陆续派出多批学生去日本、欧美学习农业。由于待遇不佳,导致农业教育老师,尤其是高等农校教师兼课、跳槽之风竟持续整个民国,沈文辅、黄枯桐皆曾痛訾之。虽然高等农业学校设立的宗旨是研究高深学术,养成专门人材,但专业教师们教学尚顾之不暇,研究就只有推后了。邹秉文和黄炎培曾不约而同地直言“教师担任科目种类多,不能造成专门人才。”详见郭秉文:《中国农业教育问题》,商务印书馆,1923年,第3~4页。黄炎培:《农业教育》,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农业研究会,1919年,第206~208页。王子吉曾形容福建情形,“本省高农专科教师人数太少,故大部分时间为上课,无暇顾及研究工作。”王子吉:《改进福建教育的我见》,《福建教育》1936年第3期。不少学者提出全国各级农业学校之师资应由政府通判筹划,就其需要,分别培养,设各级农业师资培训机构,同时予以合法保障,规定其任用标准与待遇。endprint

3.农业教育体制的调适

1914年,私立金陵大学四年制农科的成立及其教学、科研、推广三合一办学模式的实行吹响了高等农业教育体制创新改革的号角。这种模式后来曾广受民国学者推崇。而对高等农业学校分布的科学设置问题。一派如邹秉文等主张废农业专门学校制度,由一省或数省合办一所强有力之农科大学,以契合地区农业发展。另一派观点则是在农业教育上把中国划分为几个农业大学区的学区模式。邹秉文拟将全国分为八个农业大学区。见章之汶、辛润棠:《我国农业教育政策》,《经世》1937年第1期,第59页。郭敏学则提出九分区法:“每区选择一中心地点,各设一农学院,此项区中心地点,拟定为南京、北平、长春、广州、武功、成都、武昌、兰州、及台北。”见郭敏学:《中国农业教育制度之史的检讨》,《农村月刊》1948年第7期。此外,虽然邓植仪、章之汶等极力坚持高等农业学校或农业机关的独立或领导地位,但要求大力加强初、中等农业教育的呼声也很高。这种头重脚轻的农业教育格局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改观。而对各级农业教育与书本脱离、无法进行协作的体制,也有人非议不断。抗战胜利后,翟克曾作文对改造中等农业学校的目标与方针作了详细描述。邹秉文、钮长耀等希翼脱离农教机制,而采用农会等组织普及农业教育的意见。黄枯桐等则要求给予农教体制以更多的自由。

五、历程与评价

康有为、孙中山等都曾为农教西法不行于中华而陈词。衍至民国,农业教育的步步历程也为民国学者们所记录并剖析。1926年,邹秉文将1912-1922年十年间称为“书本的农业教育时期”,用以区分清末的“政治的农业教育时期”。邹秉文称民国前的农业教育为“政治的农业教育时期”。见陈隽人:《中国农业教育的经过与现状》,《清华周刊》1926年纪念增刊。1943年,章之汶、郭敏学作《三十年来中国之农业教育》,定清末为“萌芽前期”,民国肇始至1931年为“发展时期”,1932年至1943年为“改进时期”。在民国农业教育的历史印迹中,西方、抗战两个因素对民国农业教育发展历程走向有重要影响。

一方面是西方经验的中国借鉴:

从清末的学习日本模式转向民国时期借鉴西方经验,解释这种转变的流行观点是民国农学留学人才的西方化,使民国农业教育向西看。对于民国留学西方且专攻农学的人才情况,章之汶等在1943年曾有过基本的统计,称其数在300人以上,仅30年代中期即逾250人。佼佼者为邹树文、过探先、竺可桢、叶可梁、邹秉文、金善宝、韩安、邓植仪、沈宗翰、沈学年、戴松恩、王绶、吴绍骙、沈寿铨、盘志祁等。其中甚有如陈振先等任北洋政府农林总长兼教育部长等职的权枢之人。大约从1916年开始,陆续回国的留学西方的农学人才开始将西方经验在国内施行。鉴于农业教育实践性强,在共同的合作愿望下,一些西方农学专家被聘请来华进行学术活动,以芮思娄和洛夫对中国高等农业教育影响较大。但西方经验的中国借鉴也有很多水土不服之处。由于兩者的农业耕种方式、农田所有制、农业技术水平、农业教育层次、农民文化素质、农业经济发展等都存在较大的差异,使得西方经验中的教育、研究、推广三结合在中国虽然有很多的倡导者,然实效却趑趄不前。章之汶、郭敏学所提出的中美农教程序不同;黄光华提出美国农业推广是教育的,我们是政治法令式的,各自农业教育所实践道路与侧重点应有所不同等意见,皆有相当见地。

另一方面是抗战导致民国农业教育两大重心发生转变:

冯泽芳在《大农业论》一文中提出农业教育不应仅重视技术层面,更应注重其与政治的关系。董时进也曾说:“无如中国兴办农业教育及农业试验机关虽不下三四十年,但迄今只注意到技术一方面,并未能统筹全局。”董时进:《中国农业政策》,文史丛书编辑部,1943年,第2页。抗战爆发后,民国农业教育空间重心、农业教育事业重心皆发生巨变。战前,民国农业教育重心在苏、浙、粤、闽、京、鲁等东部沿海省份,亦波及赣、皖、湘、鄂等中部省份,而川、渝、贵、滇、黔等份额微弱。胡适曾说:“民国以后的中国农业教育和科研中心是在南京。”此语见胡适于1956年8月为《沈宗瀚自述》一书第二部分中年自述所作的序。沈宗瀚:《沈宗瀚自述》中册,黄山书社出版社。战后,中东部国土基本沦陷,随大后方建设而兴起的川渝农业教育则颇可一观。同时,以结合“教学做合一”思潮的“乡村建设”为重点的农业教育事业重心则在战后迅速转为以农业推广为首要任务。“已经转移到农业推广方面,一切行政,一切研究试验,大致是为了推广。”童润之:《农业建设与农业教育联系之重要》,《广西农业通讯》1942年第1期。“今后的农业教育,必须是国防中心的农业教育。”《陈主席讲:农业教育政策之商榷》,《湖北省政府公报》1943年第474期。民国学者们顺应这一趋势,要求战时农业教育的根本任务是迅速推广,提高农业产量,从农村的全面建设转变为农业的发展,以支援抗战。这是国家政策在农业教育观上的体现,也是民国农业教育对时代做出的反应。

纵观民国时期学者们的种种言论,比之清末已有天壤之异,除了上述各领域的讨论外,一些跨时代的新农业教育问题也于此际萌发。早在1915年,李桂馥就将城乡矛盾作为农业教育的一个关注点而提出,认为“都市、农村不平问题”是阻碍农业教育进步的一个障碍。李桂馥:《予之农业教育观》,《中华教育界》1915年第17期。此一问题延续至今,可见其眼光宽宏。1940年,章柏雨将农业教育的价值归纳为经济价值、体育价值、娱乐价值、社会或组织价值、心智价值、美育价值、精神价值。章柏雨:《农业教育与人生价值》,《教育与职业》1940年第192期。次年,仲坚推出“当代重农主义”概念,提出政府不仅应给农民更多的自由和权利,还应对农民承担更多的责任、满足农民的公共品需求、提供更多的公共服务、福利保障乃至贸易保护。仲坚:《新国民运动与农业教育》,《教育建设》1941年第4期。1945年,黄光华宣称未来农业教育应“重视花卉及树木之栽培,庭院之设计,环境之改造,以发挥现代农业的艺术,而提高国民艺术欣赏的水准。”要求“农业职业教育应培养农业的共生观念,使学生能爱惜有用的动植物,予以保护并慎重利用。”黄光华:《从农业的本质论我国农业教育之改革》,《协大农报》1945年第1~2期。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的这些理念很多已经超越了当时的社会经济发展层次,后世感极强。当然,与国外同行相比,民国学者也有不周之处,如关于农业教育的立法之说,几乎无人提及,是一遗憾事。endprint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民国学者对于农业教育事业的评价多集中于批判清末民初的历史问题,而从30年代末开始,尤其是40年代的评价则对民国农业教育的历史有了全面的了解,其辞也多了几许失望与无奈之感。马译徵给民国农业教育的数量、质量与制度打出了三个“未达到”的评判。马译徵:《战时农业教育的新动向》,《教育与农业》1939年第1期。沈文辅评价几十年民国农业教育“不切实用,无补于民。”对高等、中等、初等农业教育分别进行了批评。沈文辅:《战时农业教育之检讨》,《新农林》1941年创刊号。钮长耀也以为40年下来,“农自农,学自学,各不相干。”钮长耀:《农业教育与教育农民》,《教育与民众》1946年第1~2期。郭敏学的观点很有代表性:“吾国农业教育,虽已垂四十余年之历史,应届政府当局,亦确尽倡导之能事,而著效尚微者,实由于各地设施,尚多未能尽臻完善。”郭敏学:《中国农业教育制度之史的检讨》,《农村月刊》1948年第7期。黄光华认为没有自己本位的农业教育,只见抄袭欧美日本,给我们中国的农业,下了不对症的药,结果鲜见其效是意料中事。“癥结是四十余年来,我国农业教育的方针错误。”黄光华:《中国本位的农业教育》,《新中华》1944年第10期。安事农的评价则比较中允,道出了民国农业教育发展维艰的客观原因。“自表面而言,农业教育之形式已备。然试探其实质,每因困于经费,绌于人才,难有特殊之成就。”安事农:《农业教育之改进》,《中等教育季刊》1942年第1期。

六、结语

沧海桑田,在清末民初中国农业教育有所发展但效果并不如意的背景下,民国学者们没有仅拾外国学者的牙慧,而是从农业教育救国的现实需要出发,树立起复兴田园的愿景目标。他们倡导教育与实践、实际结合的方针,努力促使教育知识来源由外源向内发转变;在政府主导与工农并重的现实考量下,设计了以农业职业教育为主,沟通国民教育、农业教育的联系,强化农民教育的具体农业教育路径设计,并对农业教育实施过程中的制约因素及体制问题进行了大量的分析,坦承忧思;他们也客观地对民国农业教育的历程、转折点进行了评价总结,并有远见地提出了一些跨时代的问题。他们为复兴田园,振兴中国农业所付出的种种辛劳,承上启下,启迪后人,聚沙成塔,为中国农业教育事业做出了理论与思想贡献。

作者单位: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

责任编辑:黄晓军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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