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原型视域下的《蛙》

2018-03-07 20:12
文化学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泥人蛙鸣女娲

张 雪

(山西师范大学,山西 临汾 041000)

“女娲造人”的神话传说,承载着生育神话,被认为是生命的起源,被文人墨客当作创作的源泉,进而演变成了一种稳定的神话叙事结构。在《蛙》中,莫言也采用“女娲造人”的神话框架来表达“生命”主题,传承生育的使命。从艺术展现手法上看,《蛙》对神话的应用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主人公万心集“三性”于一体的女医生形象

姑姑万心是一个集“神性、魔性、人性”于一体的妇产科女医生,是一个统一体。在不同时期,这三者的比重是不同的,有时某种属性处于较高地位,有时另一种又处于较低地位,但不能因为其处于较低地位就认为该属性已消失殆尽。万心是一名乡村妇产科医生,受过高水平的文化教育,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高密东北乡第一位用专业方法接生的女医生。初始,她“另类”的接生方法受到乡众和老娘婆的排挤和诋毁,但她敢作敢为的性格使她在与老娘婆的斗法中完胜,将“拿块布塞嘴里、用面擀挤产妇肚子”[1]等传统接生孩子的做法移出了乡亲们的视野。凡是经她手的孩子都能平安诞生,乡中大部分年轻人也都是由她那双灵巧的双手接生的,他们把姑姑视为“送子娘娘、活菩萨”,甚至向姑姑多次请教生儿子和双胞胎的方法。在乡亲们的眼中,姑姑的一举一动都是神话般的存在,其被赋予了“神性”。后为响应国家计划生育的号召,达到国家规定的出生率,姑姑不得已采取引产、流产等方式,“杀害”了数以千计未出生的娃娃,成为乡亲们眼中的“刽子手、杀人凶手、恶魔”。为了保证不超生,姑姑全力贯彻执行计划生育政策,甚至大义灭亲地强行让亲侄媳王仁美堕胎,直接导致了王仁美和其腹中胎儿的死亡。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姑姑由一个受人尊敬的“送子娘娘”变为不择手段的执法者,这时“魔性”占了上风。到了晚年,时代节育的狂热已然褪去,姑姑更多是反思自己年轻时期做的事情,对亲手“杀害”的两千八百多个孩子充满愧疚。她迫切地渴望救赎,渴望寻找一种途径使自己摆脱罪恶感,洗涤灵魂。郝大手是高密东北乡有名的民间捏泥人,经他手的泥人仿佛有了生命灵性一般,其对待这些泥娃娃也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充满了慈爱。郝大手的出现使姑姑从捏泥娃娃的手艺中获得了心灵的自由和精神上的救赎。小说在最后描绘了万心和郝大手合作涅泥娃娃的场景。姑姑无意识地呢喃出孩子的体貌特征,而郝大手则根据描述的特征灵活地捏出泥娃娃。这样眼熟的场景,使我们联想到“女娲捏泥人”的神话故事。[2]姑姑就是“女娲”,她捏了二千八百多个泥人,借助“送子娘娘”的活动,祈求曾被“杀害”的娃娃能重新投胎。至此,姑姑在郝大手的帮助下完成自我救赎,找到了人性。莫言借助女娲造人这一承载生命起源的神话传说,最终完成了对姑姑这一形象的塑造。

二、象征手法的运用

文学史上,象征手法的运用开始较早,也较为广泛,主要是用来表达人们对事物的看法和理解。为了达到这种似真似假的效果,莫言大量使用象征手法,并结合高密东北乡的民间习俗创作了《蛙》。

(一)独特的“器官”人名

作品中的人名与普通人名不完全一样,与人身体某个器官相关。从表面上看,取名与人物关系相连,如肝胆相照,将王肝和王胆设计为一对双胞胎;圆脸猴腮,把袁脸和袁腮设计为一对父子。深入探究可发现,莫言给作品中人物取的名字有着丰富的象征内涵,具有深层的心理文化内涵和哲学意味,与高密东北乡“贱名长生”的习俗有关。[3]姑姑万心是全文的线索人物,是故事的核心,因此取名“心”。[4]同时姑姑作为接生员,是婴儿来到世界接触的第一人,是生命的引路者。“姑姑说她一共接生了一万个孩子”[5],由此也可以联想到“万”姓。这个平凡普通的“万”字在莫言的笔下具有贯穿全文的象征内涵。再如,捏泥人大师郝大手。郝大手,谐音是“好大手”。[6]他是姑姑的结合者,也是姑姑灵魂的救赎者。他专捏泥娃,能根据姑姑的描述逼真地捏出神态迥异的泥人,给姑姑提供一条赎罪的途径。郝大手凭借他有灵性的手,捏出神色各异的泥娃,帮助姑姑告慰那些被“杀害”娃娃的在天之灵。心手相连,手是心联络外界的表现形式,因此姑姑和郝大手的结合也正好印证了心手相牵的命运特征。[7]再如,叙述者“蝌蚪”,原名叫万足,小名小跑。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蝌蚪”出生时是先出腿后出身的,而且拥有大长腿,经常得赛跑冠军,因此起名叫小跑,而“蛙”被高密东北乡人民视为当地的图腾,蛙与蝌蚪属同一宗族。[8]那么,“蝌蚪”本身似乎就被赋予了先天能力,能将高密东北乡关于生命的故事娓娓道来。

(二)“蛙”的象征意象:“娃、娲、哇”

象征最初是作为一种符号使用的,后来被运用到文学中,通常指借助一些具体的物表达对抽象物的理解,因此象征总是和引申联系在一起。引申成为象征一种表达美学效果的方式,给人广阔的想象空间。从“蛙”的谐音,可以联想到“娃、娲、哇”,而作品正是借助“蛙”的谐音引申出“娲、娃、哇”意象。[9]首先,万心是一位妇产科医生,接生过一万个孩子,这可以联想到具有生命象征的“娃”。小说开头描写姑姑与旧式接生婆的斗争,最终以精湛的医术和从容不迫的态度赢得东北乡亲们的尊重。从这个意义上说,姑姑给乡亲们带来了“娃”。随着计划生育政策的开展,姑姑此时是一名忠实的执法人员。通过让男子结扎、女子引产和流产的方式,降低了生育率,但其极端、不近人情的做法引起了乡亲们的谩骂,成为人们眼中的“杀人恶魔”,但姑姑并不在意人们对她的辱骂,一直坚持“党指向哪里,我就到哪里”[10]。这时的姑姑是“娃”诞生的绊脚石,甚至是杀戮者。其次,从小说结尾看,姑姑和郝大手携手捏泥娃娃的情节又可使我们联想到“女娲造人”的远古神话,“蛙”又变成了“娲”。姑姑呢喃未出世娃娃的相貌,接着郝大手根据描述捏出泥人,此时的姑姑仿佛拥有神性和灵异的眼睛,能透过眼前现实世界幻想出“娃娃”的相貌,就像女娲娘娘凭借想象捏出外表性格迥异的人类一样,给作品增添了神秘氛围,达到了扑朔迷离的效果,使“女娲造人”的神话再一次形象化。[11]最后说“哇”。作品中,“蛙鸣”被看成是娃娃的哭声,被赋予了“生命传承、生育”的意义。在姑姑万心看来,“蛙鸣”的象征含义是变化的。第一,在姑姑早年,她很爱听这种声音。因为这种声音既是他们即将降临世界吹响的号角,也象征了姑姑医术的精湛。他们的到来使姑姑具有无限的成就感和使命感,这也与晚年姑姑惧怕“蛙鸣”形成鲜明的对比。第二,作为一名计划生育工作者,姑姑也是以终结娃娃的生命为使命的。因而,晚年的姑姑听到蛙鸣不再是充满喜悦,而是对它具有强烈的恐惧感。同时,从文中多次描写的蛙鸣来看,它不复是单个、孤立的,而是成群结队的。这一方面象征了人类在不断繁衍、不断壮大、不断产生希望,另一方面也代表了深层的文化情感意义。无数的“娃”鸣也象征了在计划生育这条路上付出的艰辛与坎坷,这些蛙鸣是那些人为或自然夭折的娃娃悲戚的哭声。[12]

三、结语

作品虽然写的只是高密东北乡姑姑的故事,但在中国广阔的大地上,这样的“姑姑”还有很多。莫言以古老神话“女娲造人”为载体,多视角地呈现出历史和现实的复杂苍茫,用文字书写出作为一名知识分子的反思与忏悔,表达了对历史的尊重,引发国民对历史的反思。

[1][5][10]莫言.蛙[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78.289.205.

[2][11]夏秀.原型理论与文学活动[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7.7.

[3][8]闫桂萍.莫言《蛙》中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研究[J].忻州师范学院学报,2014,(4):19-21.

[4][6][7]潘华.东北高密乡的生命文化秘境——莫言《蛙》中人名的象征内涵[J].当代文坛·文艺评论,2015,(5):103-107.

[9][12]汪雨萌.蛙鸣中的悲剧——莫言《蛙》中的意象小识[J].名作欣赏,2012,(1):93-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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