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连文
(朔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西 朔州 036000)
儒家“耕读传家”思想发端久远、绵延悠长并持续地影响着中国社会。“耕读传家”一度成为几千年男耕女织的农村读书家庭所追求的一种世外桃源似的理想画卷。“耕读传家”思想还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古代中国科举制度的发展方向。
中国作为一个地缘环境下理想的小农经济社会,经济基础由家庭农业和手工业构成,农本为先,生产力有限,国家治理很难深入广大农村地区。农本社会中农民对家的认同延伸为对国家的认同,即上有君父下有家父的“家国同构”的伦理认同。封建国家尽力稳定对农民的剥削程度,特别是通过抑制土地集中的程度来维持社会稳定,并通过舆论宣传达到重农的目的,用土地和编户齐民相结合的方式将农民留在耕地上以维持国家赋税稳定。
农家百姓通过耕作来维持基本生存,通过读书来接受教育,特别是儒家文化导向民众忠孝于封建国家的教育。古代中国,村落地区通过具有血缘纽带的宗族来维系内部关系,利用宗法血缘来稳定农村社会。宗族之间大小强弱的审定和决断看重家族的名望、生活状态的安稳,更是以某一家族入朝拜相、进入封建统治机器中的俊秀人物多寡来选择方向。
中国古代的考试制度的长期稳定并与政治紧紧捆绑,使耕读步入仕途的理想能够且不断成为殷实富户之家的现实。通过科举考试选拔人才比起之前的世袭制、征辟察举制、九品中正制进一步扩大了社会政治基础构成的范围,是一种较公平有理的选拔人才的方法,而且在一千多年中演变为日益先进的选官途径,所以现在才有“十万进士”之说[1]。
自南宋起,很多书院都办在山林深处,使贫寒子弟更便于接受儒家文化教育。明清以及近代以来,农民接受启蒙教育的千万家私塾成为先生传授四书五经的主要文化阵地。耕读与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读书传家、科举致仕以及光耀门庭,有着非常紧密且重大的联系。
“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左传·宣公十二年》)“勤”体现在辛勤耕作上,形成一种“育勤于耕”的优良品质。唐代大诗人、大文豪韩愈特别赞扬勤劳耕作,在《昌黎文集》卷三十中有“非其身力,不以衣食”的高论。清代纪晓岚在家书中直书:农夫稼穑是天下衣食之源,不要轻视耕作。曾国藩传世家风提出把耕和读作为治家根本,流风后世。
耕读传家蕴藏着儒家对国家忠和对双亲孝的伦理教育。我国古代社会利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人际关系来联络亲族。其中,君与臣的关系和父与子的关系最受推崇。父子关系要求子女对双亲要尽孝道,言听计从,生养死葬。君臣关系要求百姓对皇上要尽忠心,无条件服从。“忠孝”作为封建道德在两千多年的时代里一直是维护家国同构社会的不二律条。
中国传统农耕文明下,“耕读传家”传统的延续,不论对农民之家还是官宦显贵之家无疑都是默认的正途成人之理念。《孟子》中所谓的“独善其身”的训诫其实就是选择了一种耕作读书两不误的田园般的生活方式。到了汉代,扬雄在《法言》中说道德可以从耕种渔猎生产实践中得来。耕读追求一朝入仕的现实功利意义更是深入小康农家。宋代以后,在经济中心的江南地区,亦耕亦读成为中国南方人家颇为流行的持家之道[2]。
耕读传家深远地影响着华夏社会,成为传统家庭的美好品行,影响着家庭的平和安乐和长足发展。蕴含的勤劳坚强、知书齐家的道德品质,不仅在完善个人道德修为上作用巨大,且成为协调家庭和社会良性关系的纽带。
耕读传家能够很好地维护家庭和谐和社会稳定,留下了珍贵精神财富给后人后世享用,可谓泽被后世。
耕读传家宣扬“忠孝”观念。要求子女物质上满足父母的生活,而且在精神上“父母在不远游”的理念恪守让父子之间充满了温情。那些不良子弟败坏门风导致家族走向衰败的行为时常为其他宗族所取笑,认为其为宗族蒙羞。儒家伦理学说认可“孝”行,并把“孝”扩展成为一种被社会广泛认可的道德,二十四孝图更是在社会上被政治所利用而广泛传播。
耕读传家把孝顺父母维护整个宗族的安定和治国平天下的理念有机结合在一起,忠孝合流。到了近代,在“忠”的概念中又被加入了民主的理念,个人追求与国家命运连接到了一起。
耕读传家思想有助于净化社会风气,对当地社会的稳定起到宣导作用,特别是那些基层社会的地方贤良对当地有极强的影响力。
一个人首先是优良家庭个人,之后才是社会中的良人。《大学》修身齐家治国思想内在逻辑顺序明了,即先齐家,后治国。耕读传家思想从影响每一个家庭成员的饮食起居作风渐次扩展到敦化整个民间社会的风气。
教化民间,就是通过小众吸收以达到大众普及的目的。具有润物无声般培育人们的德行涵养和社会整体风气的作用。一个人道德教化程度的高低在一定维度上反映出整个群体的文明程度。
阅读是教育的基本途径,古代传统家训中蕴涵着丰富的阅读观。耕读传家包含着思想活跃和价值探索的阅读理念。“耕”体现出华夏民族繁衍生存的本能,“读”彰显了社会人群对文化的精神追求。
在很多家庭的门楣上,常会悬挂“小康之家”“雨读晴耕”的匾额。由于从事农业生产养成的“耕读传家”之风已经在四千年的文明历史中影响了千万家庭。管子说“仓廪足,然后知礼仪”,读圣贤书就是传承“礼仪”的最好途径。
探究耕读文化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相传人类传播稼穑技艺的是神农,代代传播,不断丰富并传到了春秋农家代表人物许行身上,《孟子》记载:“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楚国人许行辗转来到滕国,获得了国君的一块土地,深入平民手把手教学,同时还传播文化,这是半耕半读在历史上最早的出处。这种对于文化传播的躬亲态度,对于自然与大众的态度,都是耕读文化的重要内涵。
孟母三迁和凿壁偷光的励志故事早已妇孺兼知,自古以来中国人不缺刻苦读书的生动事例。在农业为主的社会体制下,农民似乎除了种地养家没有更好的路可走,他们读书是那样艰难,像孔孟这样开门讲学的大师少之又少,耕读从节省生活成本开始,从一种争取仕途的生活模式,逐渐演变为“耕读为本”的价值美德,继而形成了书卷满满的耕读文化,对于后世的读书与对学习的渴慕都有积极的意义。
晚唐五代时期的章仔钧学问高、才气高,务农乡间,邻里和睦,有很好的持家教育子弟的方法。耕读的宣教在《太傅公家训》篇首赫然在目:“传家两字,曰读与耕……”
明末清初的张履祥作为农学家坚持边教书边躬耕,他在《训子语》里说读书时不要荒废掉耕作,有饥寒交迫的时候;耕种不能忘了读书,礼仪修养的事要坚持下去。
中国的耕读文化为中国历史增添了很多农学家,像贾思勰、王桢、徐光启,也传承了不少像《齐民要术》《农书》《农政全书》一样惠及封建农业的书籍。北魏农学家贾思勰从半耕半读人家中走出来,担任太守时,“起自耕农,靡不毕书”,不忘农耕,经常与家中的帮工一同劳作。他全程参与农耕,并将从间种耕田、除草施肥、收获加工等所有农业生产环节包括自己的体会写进《齐民要术》,以飨后人[3]。
作为一种文化,耕读传家宣扬中国传统文化,彰显伦理教化,教导华夏子孙在尊重文化、勤于农业的环境中完成理想修为,造就了大量出身寒苦读书成人的农家弟子。
《颜氏家训》一书的作者为南北朝时期的颜之推,他将自己的人生阅历和思想写进书中,将读书修身作为家训的核心,“夫圣贤之书,教人诚孝”,反省自己的言语和行为,最终在社会上留下声名建立功业。
明末清初学者朱用纯的《朱子家训》在社会上流传很广,另有姊妹篇《治家格言》在家训著作中也是十分有名。朱用纯在《治家格言》中大为赞赏读书后知义理的做人道理在于指导自身提升修为,不要满足于记得几句古书、识得数句古句。
在某种意义上,耕读文化是中国人形成勤劳朴实、崇尚文化精神品质的一个动因,儒家耕读传家思想在维护封建宗法体制、调整家庭社会伦理关系上作出了突出贡献。不过,耕读文化具有一定的时代局限性,时至今日不能够全部套用。古代耕读文化的现代价值指向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第一,耕读传家思想对构筑和睦的家庭有着积极的作用。家庭稳定是社会和谐的基础,构建和谐社会应该成为每个人追求幸福生活的目标。第二,耕读传家思想中涵盖的以勤劳刚毅、知书向上为特点的耕读文化,具有弘扬个人奋斗与民族共同发展的现代教育意义,对于个人实现自我价值、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和价值。第三,面对今日部分乡村地区人文生态失衡的现实,挖掘耕读文化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可为当今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