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困境与哲思超越
——哈姆雷特和《送冰的人来了》中拉里的形象比较

2018-03-06 08:31上海外国语大学
外文研究 2018年2期
关键词:拉里奥尼尔哲思

上海外国语大学

于承琳

一、引言

《哈姆雷特》(Hamlet)是莎士比亚最伟大的悲剧之一。哈姆雷特的形象向来备受争议,其犹豫和延宕一直是学术争论的焦点。《送冰的人来了》(TheIcemanCometh)是奥尼尔(Eugene O’Neill)最珍视的作品,也是其内涵复杂的悲剧之一,剧中的人物拉里·斯莱德充满着矛盾和犹豫。哈姆雷特和拉里,一个是古代的王子,一个是现代的流浪汉,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却因同样的存在困境而被联系到了一起。

存在困境是古今文学的一个重要主题。人,作为有自我意识的存在物,不可避免地在各种关系中发生冲突,这是人类存在困境产生的根本。生命的有限性使得人的自由意志尤为凸显,对生命意义和价值的追寻成为人的本能特征。在永恒的困境中对生命价值的追寻与恪守,彰显人之为人的高贵和尊严,是对存在困境的超越。Sewall(1980:4)认为,存在问题是人类首要的也是终极的问题,对这一问题的提出和探讨体现了一种悲剧意识。不同时代和不同文化中的人们对存在问题的哲思,因生存环境的差异而产生不同的悲剧意识,在此基础上超越困境的努力也呈现出独特的悲剧精神。如果说古典的悲剧精神表现为人在与命运永恒的冲突中自我毁灭式的反抗,那么当现代生活的困境转变为一种存在主义的悲剧体验时,其悲剧精神则体现为在虚无的世界中寻找意义、在普遍的精神危机中寻找信仰的努力。威廉斯(2007: 37)指出:“悲剧经验通常引发一个时代的根本信仰和冲突。悲剧理论之所以有趣,正是因为一个具体文化的形态和结构往往能够通过它而得到深刻的体现。”通过对悲剧经验和悲剧精神的探讨,我们可以考察不同时代的社会和文化形态。本文从哈姆雷特和拉里这两个处于不同时代、不同地位的人物面临的相似存在困境出发,通过分析两人在各自的困境中对生存问题的哲思和超越困境的努力,揭示其分别体现的由不同时代文化主导的古典和现代悲剧精神。

二、时代背景

哈姆雷特和拉里相似的命运与两部剧作的时代背景分不开。文艺复兴时期和20世纪都是新旧更替的时代,人们面对的是宗教价值失落后混乱和荒谬的世界。文艺复兴挣脱了上帝,取而代之的是人的觉醒。然而,“这场‘人的觉醒’的真正内涵,并非我们长期以为的那样,是什么离开上帝后的欢乐颂、人性战胜神性的凯歌,而是对人的本性及世界的恶的意识以及对恶无法做出说明、找不到力量来克制的无措感”(刘小枫 2011:175)。上帝消失后,人间并没有因人性的解放而呈现出和谐的美景。相反,人性却因过度的张扬而失去规范:人们不惜出卖灵魂以追求主体性和自由意志,个人中心主义膨胀、泛滥,贪婪、忌妒、暴虐、欺诈等罪恶充斥整个社会。因而,刘小枫(2011:173)断言:“文艺复兴的人本主义的寻欢作乐背后隐藏着人在得不到说明的世界荒谬性中的深切悲哀和无奈……与其说人本主义的觉悟是对人性的赞美,不如说是对人性的诅咒。”哈姆雷特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人欲横流、罪恶泛滥的“颠倒混乱的时代”(莎士比亚 2010:113)。

同样,被尼采宣告“上帝已死”的20世纪也是物欲横流、信仰断裂的时代。哲学界和神学界纷纷向理性提出挑战,质疑存在的意义。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和经济危机的美国更是陷入价值失落的恐慌。人们因找不到出路和精神寄托而自我放纵、沉沦,社会呈现一片颓废的景象。奥尼尔在给朋友内森的信中指出:

今天的剧作家必须挖掘自己感受到的当代疾病的根源——老的上帝已经死去,科学和物质主义也已失败,它们不能为残存的原始宗教本能提供一个令人满意的新上帝,以找到生活的意义,安抚对死亡的恐惧。

(龙文佩 1988:354)

经历了这样的恐慌与颓废,奥尼尔阔别剧坛12年后带着《送冰的人来了》重返。他在剧中披露了处于存在困境中的人的内心世界。躲在霍普酒馆做白日梦的买醉者就是整个社会精神状态的缩影。透过他们,奥尼尔表达了自己的同情、理解和爱,并为他们指明了出路——靠幻想过活。然而这种逃避和逍遥真的是正确的出路吗?通过剧中拉里这一同处落寞群体却深具洞察力的人物,奥尼尔表现了自己的矛盾和犹豫。

哈姆雷特和拉里,两个诞生于类似的时代背景中的剧作人物,因性格的相似而陷入同样的困境,并分别在困境中做出超越的努力,体现出悲剧精神。

三、存在困境

哈姆雷特和拉里面临的困境,归根结底是同一种存在困境,即关于生存还是死亡的抉择。从表面上看,哈姆雷特的犹豫围绕着对复仇问题的抉择。这一抉择连接着过去、未来和他人。他的犹豫是源于他对过去、未来、他人以及自己的责任感。关于复仇,他在内心不断拷问自己:要不要复仇?为什么要复仇?复仇意味着什么?复仇的后果会是怎样?通过对这一系列问题的反复思考,他认识到,复仇意味着对过去价值的颠覆。他不得不推翻自己在威登堡接受的纯洁教育,背弃自己的宗教信仰以及长久以来坚守的美好信念。同时,他也面临着无边的恐惧:复仇之后宗教的惩罚是否会不期而至,他如何能在一个信仰缺失的时代承担起重整颠倒混乱的世界的重担等等。

然而,隐藏在复仇问题背后的是有关存在可能性的思考。在要不要杀死克劳狄斯为父报仇的表面之下:是关于生死问题的抉择。这才是哈姆雷特真正的困境。作为丹麦王子,哈姆雷特原本在威登堡受着高等教育,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在父亲死后,母亲即刻移志改嫁,父亲亡魂的出现和对叔父阴谋的揭露,朋友的背叛和爱人的意志不坚等,都使他看到了人性的谄媚、冷漠和恶毒和他因而逐渐陷入绝望。在墓地观看到的埋葬更使他感受到生命的无常:在世时再体面、再伟大的人,终究化为尘土,随风而去。哈姆雷特看透了世界的荒谬和存在的虚无,因而产生了为何要活在这个荒诞世界的质疑,提出了“生存还是毁灭”的千古发问。既然世界是荒谬和虚无的,一切皆是一场空,为什么不能一死了之?陀思妥耶夫斯基(1981:380-381)说:“人类存在的秘密并不在于仅仅单纯地活着,而在于为什么活着。当对自己为什么活着缺乏坚定的信念时,人是不愿意活着的。”死亡,这一永恒的解脱,当然在哈姆雷特的脑中反复闪现过:“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莎士比亚 2010:141)可另一方面,哈姆雷特对死亡又充满恐惧:

谁愿意负着这样的重担,在烦劳的生命的压迫下呻吟流汗,倘不是因为惧怕不可知的死后,惧怕那从来不曾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是它迷惑了我们的意志,使我们宁愿忍受目前的磨折,不敢向我们所不知道的痛苦飞去?

(莎士比亚 2010:141)

这种对死亡的恐惧并不是单纯的怕死。除去对不可知的死后世界的惧怕,哈姆雷特的恐惧更包含对在世的同胞和国家未知命运的担忧。他身上肩负的不仅是为父报仇的承诺,特殊的地位和天性中固有的爱使他不得不担起拯救混乱世道中的同胞、国家乃至世界的重任。“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时代,唉,倒霉的我却要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莎士比亚 2010:112)这一句感叹,道出了哈姆雷特困境的根本。不能轻易选择死亡,是因为他不忍抛弃受难的同胞和国家。

《送冰的人来了》一剧中,霍普酒馆的买醉者有两类:一类是普通的生活失意者,另一类是参加过无政府主义运动的失败者。拉里属于后者,他是酒馆人群中最复杂、最矛盾、也最深刻的一个。“运动”的失败和霍普酒馆中的人生万象使本性敏感的拉里对世事彻悟。他早期之所以退出“运动”是因为看穿了人贪婪的本性。他坦言:“我看许多人并不想得到拯救,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得放弃贪心,他们绝不会花这么大的代价来求得解脱的。”(奥尼尔 2006:155)显然他已预测到“运动”必然失败的结局。帕里特的出现证明了拉里的预言:人因贪婪自私的本性在“运动”中迷失,由爱变恨。这最终导致暴力和背叛。在霍普酒馆中,当其他人纵酒喧闹时,拉里总是坐在角落冷眼旁观。希基到来后企图把买醉者从白日梦中唤醒,但拉里早已看穿这一举动的徒劳。因为他心里清楚,白日梦是支持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希基妄图唤醒他们的行为只会给他们带来死亡。另外,拉里还敏锐地捕捉到蛛丝马迹,最先发现帕里特是叛徒、希基是杀妻凶手这两大真相。这些洞察使他对人性感到失望,同胞的痛苦挣扎使他认识到事实和宗教都不能拯救人类,他开始怀疑存在的意义。他引用海涅的诗“嗨,睡着了是好的,更好的是死去;其实最好的还是永远不出世”(奥尼尔 2006:169)来表达对存在的悲观质疑:

荣誉和耻辱,忠诚和背叛,对我来说都无足轻重,不过是主宰生活的同一种愚蠢的几组对立面而已。它们到头来统统在同一个坟墓里腐烂、化为尘土。在我看来,一切都是同一个毫无意义的玩笑,因为一切都在同一个死人脑壳里对着我笑。

(奥尼尔 2006:234)

他抒发的这一通“人生哲学”应和了哈姆雷特在墓地看到满地尸骨后参悟的真理。

看透了人生的虚无和拯救的无力,拉里也一度企图做旁观者,或渴求死亡。然而他本性中对人类的爱和怜悯又使一切逃离和解脱的努力纷纷失败。吉米的一番话点破了拉里的本性:“拉里,老朋友,你瞒不过我。你装作一个尖刻的、玩世不恭的哲学家,可是骨子里你是我们当中最和善的人。”(奥尼尔 2006:178)虽然拉里总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对酒馆的失意者冷嘲热讽,但是每次嘲讽都伴随着无奈的怜悯和同情。尤其是对他的“革命”同胞雨果,拉里在同情中更有一份敬仰。他敬重雨果,羡慕他对“运动”纯洁的理想和坚持,同时他又恨自己的犹豫:

我生来就是这么一种人,老要从各方面看问题。既然生来如此,问题就越来越多,结果到处都是问题。答案却一个也找不到。历史证明,要想在任何事业上,特别在革命事业上功成名就,你就得像匹戴上眼罩的马,只有看到正前方。而且还得看到这里都是黑的,那里都是白的。

(奥尼尔 2006:167)

拉里虽然放弃了“运动”,一颗温热的心却从未冷却。当他得知“运动”遭到背叛、同胞被捕时,潜意识里的担忧和愤怒便再也压抑不住。帕里特向他招供后,他一直躲避对其判决的责任,但最终还是忍痛宣判了他的死亡。然而,帕里特的死并没有使他得到解脱,他对“运动”始终躲不开的责任感使他意识到,自己爱人的本性决定了他永远做不成旁观者:

这种怜悯不对头!天啊,哪儿还有什么希望啊!我呆在看台上永远也不会成为真正的旁观者——我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获得成功!我已经受够了,我活不下去了!我永远是个懦弱的傻瓜,怀着怜悯心去看一切事物的两个方面,直到死去那天。希望那一天早些到来!

(奥尼尔 2006:319)

意识到这一点后,拉里渴望以死亡来解脱。对拉里来说,一方面,“运动”失败的经历和他自身的哲学气质使他能透过现象看穿本质,因而他对“运动”、人性和宗教都产生了幻灭之感,渴望远离世事,做一个旁观者,或一死了之。但另一方面,本性的爱和怜悯,以及在人群中最智慧、对世事最有洞见的特殊性又使拉里身上担起责任,他不忍舍弃这个世界而寻求简单的自我解脱。这一困境在根本上同样是生与死的存在困境。

四、超越困境

面临同样的存在困境,哈姆雷特和拉里都在深刻的哲思后做出了超越困境的行动和努力。

哈姆雷特在复仇问题上的犹豫和延宕,源于他对生存问题的超越性思考。在尼采看来,哈姆雷特的犹豫不是懦弱,也不是顾虑太多,而是源于对现实的哲思性体悟。这恰恰跟尼采心中的狄奥尼索斯精神相吻合:

在这个意义上,酒神的人与哈姆雷特相像:两者都一度洞悉事物的本质,他们彻悟了,他们厌弃行动;由于他们的行动丝毫改变不了事物的永恒本质,他们就觉得,指望他们来重整分崩离析的世界乃是可笑或可耻的。知识扼杀了行动,行动离不开幻想的蒙蔽——这才是哈姆雷特的教训,而决不是梦想家的那种廉价智慧,后者由于顾虑重重,不妨说由于一种可能性之过剩,才不能走向行动。不是顾虑重重,不!——是真知灼见,是对可怕真理的洞察,战胜了每一个驱使行动的动机,无论在哈姆雷特还是在酒神的人身上均是如此。

(尼采 1986:28)

这种哲思性体悟是超越存在困境的前提。哈姆雷特能成为伟大的悲剧英雄,超越性哲思是必不可少的因素,但更加重要的是他穷尽存在可能性、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超越性行动。刘小枫(2011:43)说:

对莎士比亚来说,正是由于感到自己所崇奉的基督教人文主义精神的荒唐,世界的无意义性才显得是不可能解决的问题:谁要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命中注定要倒霉,因为他站到了一个没有信念依恃的危险边缘。

当原本属于上帝的重整乾坤的负担落到终不免一死的凡人身上,哈姆雷特没有选择逃避或死亡,而是勇敢地扛起重担,以装疯卖傻的方式留在这个世界上,用爱来抵抗恶,并自我毁灭式地拼力一搏,为正义而献身。人与命运的悬殊抗衡和人的注定性毁灭是西方古典悲剧的核心主题。哈姆雷特这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正是体现了典型的西方古典悲剧精神。

拉里的矛盾和犹豫同样源于他对存在的超越性哲思。龚小凡(2004:208)精辟地阐释了拉里伦理抉择的复杂性和深刻性:

拉里的犹豫与矛盾比起坚定地肯定一个否定一个(无论是哪一个),可能是更为深刻的人生姿态。这便是拉里的意义:他本能地拒绝死亡,但他不能认同人生仅仅止于本能和生存;他要活着,但不是像霍普旅馆的人那样活着,他的怀疑和矛盾暗示着,他希望着高于本能,高与生存本身的生活。

拉里拒绝滑稽的行动和简单的存在,他的抉择正是源于内心这种矛盾复杂的超越性哲思。他没有像哈姆雷特一样,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地担起重整乾坤的责任,但是他也没有逃遁,没有一死了之,而是选择陪伴他的伙伴们隐忍地活下去,以相互的理解、同情和爱来抵抗虚无。拉里看似没有行动的行动同样是一种超越困境的努力。

拉里与哈姆雷特超越困境的方式不同,这一不同源于时代语境的差异。古典悲剧中蕴含的强烈的反抗精神和生命力在现代语境中已格格不入。虽然在创作早期奥尼尔还曾受尼采“超人”哲学和“权力意志”思想的影响,早期剧作中明显有对命运的反抗和对人的意志的赞扬等主题,但到了晚期,他也一改激昂的人生态度,写作风格也有明显改变。Berlin(1982:129)对此的解释是:“世界的悲惨状况是奥尼尔远离舞台、沉默十二年的重要原因。在这段时间,奥尼尔深入人的内心世界,直面人的存在主义本质。”的确,现代人彻底的绝望和荒诞处境使奥尼尔对积极的抗争和拯救失去信心。但他又与尼采不同:“尼采总以‘救世主’的态度教训人。而奥尼尔的剧作则充满了他对人类,对人所遭受的苦难的深切同情。他的立足点是在不幸者一边,他把自己视为其中之一份子,而不自比为‘先知’或‘救世主’。”(傅鸿础 1983: 38)奥尼尔在给友人的信中谈到《送冰的人来了》时说:“这个剧本有时候突然把人的灵魂深处剥得赤裸裸的,然而这不是出于残忍,也不是出于道德上的优越感, 而是出于一种来自理解的同情。”(Gelb & Gelb 1973: 837)在这部剧中,拉里就是奥尼尔的化身,他没有摆出“救世主”的姿态妄图拯救,而是身处不幸者中间,把自己视为其中的一份子,抱着“没有希望的希望”与同病相怜的人们一起活下去,以相互的理解、同情和爱抵抗虚无。Brashear(1964:186)认为,“拉里的同情和怜悯,正如他的同伴的白日梦一样,是在虚无的生活中对人的价值的确认。”在奥尼尔看来,生存有了意义就不再虚无,而填补虚无的就是他们“没有希望的希望”,这是唯一能给予存在以意义的。任生名(2000:251)将西方现代悲剧精神的核心总结为“现代个人在多重生存困境中,对可望而不可及的自由生存和理想人性的无尽的苦苦追求”。在这一追求过程中,人拒绝不需要牺牲的解脱而坚持付出痛苦代价的理想,在坚持中,他才可能显示出高贵尊严,不屈不挠,他才能完整而真切地体验生命的真实,体验人之为人的本质,体验内在的无限性,体验生存的真正的真实性和意义。(任生名 2000:255)

在现代存在主义的语境下,仅仅坚持活下去的勇气也是具有悲剧性的。活着,或存在本身就是在“安静的绝望”(quiet desperation)中增添希望,在虚无和荒谬中填补意义,“人性不灭,就有希望。人活着作为人,就有希望”(任生名 2000:253)。因此,拉里对存在困境的超越体现了典型的现代悲剧精神。

五、结语

生存在不同时期、社会地位截然不同的哈姆雷特和拉里,面对着同样的存在困境:不凡的智慧和洞察力使他们看透了人性的恶、世界的虚无和存在的荒谬,他们因而陷入绝望、渴望死亡。然而在人群中的特殊位置和本性中固有的爱又使他们无法逍遥世外,更不忍舍弃世界。由于没有信仰的支撑,他们在绝望中挣扎,在救还是不救、生还是死之间徘徊,态度暧昧,行动瘫痪。然而,这种暧昧和瘫痪并非源自性格的懦弱,而是出于拒绝肤浅行动和简单存在的超越性哲思。通过对存在的超越性哲思,他们分别做出超越困境的努力:哈姆雷特自我毁灭式地扛起了重整乾坤的重担,拼死一搏;拉里则在更加浓重的绝望中勇敢存活,通过爱和忍耐来抵抗虚无。不管是爱的拯救还是爱的生存,都是在存在困境中寻找意义的尝试。这样的尝试彰显了人的价值和尊严,因此哈姆雷特和拉里是同样崇高和伟大的悲剧英雄。如果说哈姆雷特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拯救体现了古典悲剧精神,那么拉里在虚无中忍耐、同情和爱的努力则蕴含了现代悲剧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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