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再偶像中的原形”中读岳敏君

程然（Cheng Ran）

展览现场

“口露白牙，咧嘴大笑”的人物形象在数十年前已颇具辨识度。由湖北美术馆馆长、策展人冀少峰于本年度策划的“再偶像中的原形·岳敏君”，却是武汉这座“八五”老城首次以相对完整的形态展示其作品。随展览编撰的同名出版物，着重强调了艺术家新旧作之间流露出的意趣的迁徙。与其评价本次展览意欲对正在发生的美术史与艺术家之间互文关系的重新梳理，不如换作更大的角度看问题：它提示着武汉地区当代艺术生态随经济形势与文化风尚重振的可能；提示着美术馆人对公立美术馆的发展思路的在地实验；近观，连同参与进本年度“@武汉”的多家机构、多重展览，裹挟而来的是对当代艺术在地发展西西弗斯式的求索。

湖北美术馆于2007年创馆，至今恰逢10年。运营期间，从首届美术文献三年展，到本年度的“再偶像中的原形·岳敏君”，其作品在湖北美术馆的各种重要展览项目中多次展出。岳敏君在不断挖掘自我形象的同时，亦在其特殊的图示中体现其个人经验与社会观点叠加后蕴含的哲思。展览将其经典与新作联结，给新老观者提供了更多阅读岳敏君的角度与空间。一号展厅中，展出26件《迷宫》系列作品与4件《琐碎》系列作品。与两个系列创作思路相左的是，展厅减少了空间搭建与改造让位作品。作品《破碎的梦花园-9》中呈现的数只窥探世间的眼睛，隐喻“迷宫”构筑者对“迷宫”的控制。“墙”是构成迷宫的重要元素，“墙”的设立形成了通道、阻挡、陷阱、宝藏、死角、出口，隐喻了社会存在中“权力、资本、欲望”对于人的控制。“迷宫”中的墙墙相交，构筑的是拱门、琉璃瓦的中式庭院，庭院中有奇珍异宝、飞禽走兽和代表各种阶层的人物形象。画幅多为异形框装裱，状若桃、葫芦、花瓶等，以灰色基调为主的《迷宫》系列具有强烈的中国古代哲学意味。岳敏君所构建的“迷宫”没有直观的出入路径，画面的表达更像是晦涩难解、循环往复的社会缩影，“迷宫”更是标示着这人的生存状态而非肉体上单纯的困与脱。走不出“迷宫”的人，选择了在“迷宫”中自我娱乐，身处“迷宫”之中对“墙”触感保存，也逐渐形成了“迷宫”之中的逻辑秩序，精神意志的消磨、组建形成了“迷宫”之中的涉世之道。身处同一展厅的琐碎系列，与迷宫系列产生了强烈的对撞。远望杂色相交，偌大的画幅被刻意保留了少量的绘画痕迹。“琐碎”一词原指很小的、不值一提的事情。字面上的理解慵懒无味，细查作品的体会截然相反。一堆具有间隙的叠加之物，永无穷尽的细节与支离破碎的图像碎块将观众拉至它们的面前，将其目光置于一片混沌中。报纸、杂志、有色纸剪裁下来的元素混杂，所有信息状若可读又不可读，能够形成线索又时刻短线。紧张的情绪向外溢出，像是没有了“墙体”的“迷宫”，当局者与窥探者同处其中，权力、资本、爱意、欲望之间的关系被平面摊开，相互侵占。

《弥天》 岳敏君 布面油画 200cm×250cm 2016年

《破碎的梦花园》 岳敏君 布面油画 250cm×200cm 2015年

岳敏君使用绘画与雕塑为手段对其图示的发展进行推进。二号厅中，3件正在大笑的雕塑展出。《仰望天空》尺寸巨大，与展厅尺度形成紧密的呼应：雕塑顶部距天花板只差毫厘，强烈的形式感控制了整个展览现场。3件作品线索同样来源于其创作的经典形象，将平面的人物形状转化为全方位观看的、有血肉、有体积感、有重量感的立体作品。雕塑身形鼓胀饱满，动势遒劲。为了将人物性格与材料特质体现明确，铜片之间的焊点被艺术家有意识地保留，与世无争的狂放大笑下散发着力量感，是艺术家个人情绪的宣泄。不同于此前架上作品，观者在展览空间中将不由自主地以自己的身体尺度丈量作品，在空间中观察岳敏君创造出形象的独特魅力。同时，幽暗补光展览增添了神秘感，大面积的黑暗与局部的明亮让人形成更丰富的视觉、情感体验。三号厅中展出了《笑脸》《场景》两个系列作品。如艺术家自述：“我在绘画作品中选择了浓烈的民间色彩，意在通过这种漂亮且容易被大众接受的颜色，把复杂的问题用简单漂亮的方式说出来。”加诸人物形象的不断反复、重叠，形成了独一的形式感，戏谑、怪诞、玩世的波普特征加深了社会对其作品的辨识能力。在作品《天气发生变化》中，《弥天》《变天》以天际为主题，几重不同的天际中，“笑脸”形象融化于轮廓之中，隐约可见。这种隐约可见好比在作品观看上，眼睛可察觉的“光晕”，在潜意识之中的互文、可见。岳敏君笑所表达的傻笑人精神在此时显露出超然，与趋近虚无的平和禅意。

“八五”之后若干年，社会经济的变动与艺术市场的起落以普世的标准对一部分艺术家创作的优劣进行了评判。岳敏君在这段时间中，以个人化的方式建立了独立的创作系统。至于展览尾部展出的“场景”系列，是对美术史上的经典的致敬。这些名作空余场景，岳敏君在临摹的过程中抹去了其中的人物。这些消失的人物是否表露了艺术家对于自己所创造的经典形象的自我反问？这种空荡寂寥的场景，让观众置身于“不似之似”难以言喻的情状中。就像咧开的大嘴与白牙，直指那种劫后余生漠然的狂欢。观看与创作本身在某种不真实的联系之中形成了相互的认可。岳敏君的作品会让人获得愉悦而不安的情绪，这是种矛盾双方的对抗，却更像是“出”与“入”的回环、“明”与“暗”的触通。

《琐碎》 岳敏君 综合材料 400cm×200cm 2013年

注：

展览名称：再偶像中的原形·岳敏君

展览时间：2017年12月2日-2018年1月14日

展览地点：湖北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