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平
禾苗到了要抽穗的时候,村里人便开始期盼篾匠师傅进村,过不了多久就要收割稻子。箩篓、晒席、撮斗、簸箕这些与收割相关的工具,烂了要修补,缺了要添置。也在这个时候,挑着工具箱的篾匠师傅像算准村里人心思一样来到村里。不用大声吆喝招揽生意,只须在村庄里走一下,就会被眼尖的村民喊住,然后一家一户做下去。待田里一片金黄时,家家户户的篾器,该修补的修补好,该添置的添置到了。篾匠师傅票子也挣得鼓鼓的,心满意足回家。他家里也要收割稻子。
常来陂下村的篾匠是邻县于都人,姓王,瘦高个子。乡下人敬重手艺人,开口闭口叫师傅,倒把他的名字给忽略了。王师傅第一次来村里是在我家做。父亲问:师傅贵姓呀?王师傅说:免贵姓王。师傅原来是本家呀,满心的喜悦一下拉近了双方的关系。父亲去捞了条鱼,特别款待。陂下村人基本姓王,王师傅在此找到了亲切感,做起事来分外用心了。而今后村里的篾工活也由王师傅承包下来了似的,年年准时来。
长大了跟王师傅学篾工手艺,这是父亲对我的未来做的美好规划。有了门手艺,生活质量会有所改善,可以体体面面做人。我并不感兴趣,主要怕学不会丢人。编织应该没问题,就是破篾,那么粗壮强悍的篾刀要破出细薄的篾条,难,更担心手指受伤。篾刀紧跟着手指,寸寸节节下去,我有种恐惧感。
我还未长大,就有人跟王师傅学篾工了。他叫王友连,小时掉到木桥下,变成个拐脚。他刚满十八岁就想跟王师傅学篾工,每次跟王师傅说,王师傅总是默不作声。村里人也跟王师傅说,王师傅还是默不作声。收了徒弟,就意味着将来陂下村及其周边的篾工活他就没份了。最后是村长出面了,他叹了一口气。
学会了篾工手艺的王友连立即有了体面的人生,娶上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做老婆。
有那么一段时间,王友连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老婆种田,他做手艺,粮有钱也有。可惜好日子不长久,篾器渐渐地被其他东西代替。编织袋代替箩篓,水泥地再也不用曬席,米筛簸箕也派不上用场,其余的,都有了塑料制品。
男人应是家里顶梁柱,而王友连,却要靠老婆到外面打工赚钱养家,这很伤自尊心。每次与我聊天,总是说:春赖子,怎么学了一门手艺也没用哟?我不知怎么来安慰他。他初学手艺时,是规划一辈子的,甚至打算将手艺传给子孙。手艺人最伤感的是自己的手艺没用了。我指着堆了满屋的篾器说:怎么说没用呢?这不是可派上用场?他苦笑了,说:只有打给自己用哟。
如今王友连五十多岁了,儿女也长大了,能打工赚钱了,老婆也回来了,夫妻俩种点田,生活倒不是很艰难。一有空闲,他就拿起篾刀编制篾器,编得满屋都是。
编辑:刘亚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