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谟
八十年前的清华学堂,以充足的官费往美国派遣了一批又一批的留学生。李济在美国的五年中,除了有一个暑假为“体验生活”而在工厂干过一个月的活,其他假期全是在学校图书馆或讲习班中度过的,不用为生活发愁。
1933年,李济骑驴赴工作地山东滕县安上村
年轻的讲师虎藤先生(这个名字是李济特别给他译的,颇像个日本人的姓)刚从英国回来,走上哈佛的讲台不久。他除讲授欧洲史前考古学外,还讲授一门最重要的课“体质人类学”。对于研究生来说,这门课是一个有名的“铁门槛”:不但要学会认识人的骨骼,而且必须懂得辨识碎骨片。考试时往往就拿几块破骨头给学生认,认对了就给满分,认错了就给零分。不过,虎藤跟学生的关系还是处得很好的。
1921年的暑假,虎藤问李济有无外出休假的计划,李济说打算留在剑桥多读点书。虎藤问他想不想挣点钱,李济回答说:花时间不多的话,可以试试。于是虎藤交给他一批尚未开箱的五百个埃及人头骨,请他每天来打工半天:开箱,洗刷、整理这些头骨,按钟点付钱。就这样,李济的大半个暑假就在和这批埃及人头骨打交道中度过了。
李济后来回忆起这段过程时认为,这次整理头骨的经验大有好处,至少对于处理人骨,特别是人头骨有了亲身的体会。这后来对于他进行生体测量的实践和处理安阳殷墟出土的人头骨是很有助益的。在安阳这个田野大学校里,年轻的考古人员大都在李济的指导下经历过整理人骨的训练,高去寻、尹达、夏鼐等都谈到过与此有关的事。
关于人骨,还有一段与李济有关的故事。抗日战争开始后,中研院史语所从昆明迁往四川李庄。这是个偏僻的山乡,所里的资料从江边抬上山坡,是个很费力的事。一次搬运时,不巧撞坏了一个木箱,内装的人头骨和体骨标本暴露在外。当时引起一阵哗然,民夫(当地的乡民)纷纷传说:这个机关“还吃人哟!”在当时那个民智几近“未开”的环境里,一时间舆论沸沸扬扬,群情激愤,史语所同仁大有随时挨打、被轰的危险。后来,只得由傅斯年所长和李济、吴定良等人出面,邀请当地官员和地方士绅座谈,再三向他们解释研究人骨对于考古、人类学的重要意义,并请他们向民众做些必要的解说工作,才算化解了一场险情。这件事过去已半个多世纪了,当时的情景回忆起来,还令人有“出一身冷汗”的感觉。
李济在哈佛研究院的最后一年,曾因著名的英国行为心理学家麦独孤的到来而再次鼓起了对心理学的兴趣。麦先生也对李济很感兴趣,想让李跟着他做博士论文。但李济因为在人类学方面的工作已有较大进展,不想放弃,就没有答应。
不过,李济前后有一年的时间跟着麦先生做心理学的实验,颇有所获。实验的方法是李济本人创造的,题目叫做:“上代的习染是否可遗传到下代去。”当时他用的方法是在一个镔铁做的长方池子里造一个迷宫,注进清水,两端各置跳板;以白老鼠做实验动物,从一端把白鼠放进水中,使之学会游泳和认识迷宫道路,到达彼端。学习的过程(如时间长短,错误次数等)都要做记录,学不会的老鼠则被淘汰。白老鼠三个月即成熟,可交配产仔。按计划把同样实验施于每一代新鼠,再研究上代的学习与下代学习的关系。李济的这一实验进行了将近一年,最后他把全部记录都交给了麦先生,再也没过问了。
多年以后,一位学心理学的朋友告诉李济:麦先生曾在一次国际心理学的会议上,用李的材料作过讨论(李济学心理学的朋友颇有几位名人。笔者估计,提供这一情况的极有可能是汪敬熙先生,他是专攻行为生理和行为心理的)。李济对心理学的兴趣自离开哈佛后也就告一段落了。究竟麦先生把他所指导的这位研究生的实验记录应用到了什么程度,现在也难以查清了。
不过,李济在多年以后也还偶尔提到这件事,以说明自己早年就对自然科学和行为科学发生兴趣。他在清华当学生的最后一年就为心理学所吸引,其后在克拉克的第一年又专攻心理学。他在哈佛设计的“水迷宫”直到晚近仍为现代心理实验室所使用。据他的学生、著名史学家许倬云先生说,李济有时还好奇地自问:当时若继续在心理学上搞下去,是不是也可以弄出些成绩来?许先生认为完全可能:“一个人对于知识的追寻具有锲而不舍的热诚,又有精微的观察能力,就构成了做学问最根本的条件;而李济之先生在这方面是过人一等的。”
1995年9月1日起,台北“故宫博物院”在纪念李济百岁诞辰举行的系列活动中,专门做了一个为期8天,每天8小时的“特展”,内容就是一个:近七十年前在西阴村出土的半个茧壳。这个茧壳出土后,先是由清华的考古陈列室保存,后随李济工作的变动而移交中研院,后又归中博保管,迁台后并入“故宫”存藏。“故宫”对此保管十分精心;唯恐陈列展览对原物有损,几十年一直将其存放于恒温恒湿恒光库内,只拿一枚仿制品作替代物展出。这一年为纪念先生百岁诞辰、彰显他对华夏上古文明的发掘研究功绩,特将真品作64小时的公开展览。笔者有幸仔细观察真品。
笔者附识
1927年1月10日夜间,在清华的国学研究院举行了一次茶话会,教务长梅贻琦,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几位导师,全体助教、研究生都出席了。他们是为欢迎李济、袁复礼二位从山西夏县西阴村做考古发掘归来而聚会的。欢迎会开得很热烈,甚至还展开了一些争论。
先是李济介绍了发掘西阴村遗址的缘起,袁复礼作了插话,接着便介绍发掘的实物。
在运回北京的七十余个箱子中,有六十多个大箱子装的是遗址的出土物,主要是陶片。在这大量庞什的遗物中,最令人感兴趣的是一个已半腐的、经过切割的小小蚕茧。欢迎会上有如下的场面:
……助教王庸端着一盒子遗物上来,其中有被割裂过的半个蚕茧。同学都伸长了脖子看。有人说我不相信年代那么久还是这样白(实际是用棉衬着);有人说既然是新石器时期的遗物,究竟用什么工具割它?静安先生说,那时候未始没有金属工具。(他)同时提到加拿大人明义士的话说:“牛骨、龟骨是用耗子牙齿刻的。”李老师拿出一块仿佛石英一样的石片,说这种石头是可以刻的……
1933年2月24日,鲁迅与李济在上海中研院总办事处院内。
这是在半个茧壳尚未正式公之于世之前就萌生的争论,当然,这还只是个一般性的议论。待到1927年李济在“清华学校研究院丛书”第三种——《西阴村史前的遗存》这一正式发掘报告中报道了这件事之后,才引起当时学术界的一场轰动。关于这半个茧壳的争论,一直延续到90年代。
李济在《西阴村史前的遗存》的报告中是这样说的:在显微镜下观察,这个被割去了一半的像丝一样的茧壳,虽然已经被腐蚀了,但是仍然发光,割裂的部分也极为平直。这些情况说明这个蚕茧不是野蚕偶尔吐的,而是经过人工切割的。山西夏县丝织业的历史非常悠久,也许就是那时文化的遗留。李济在报告中还曾强调了一点:这个茧壳不会是后来的侵入,“因为那一方(指出土茧壳的那个‘探方’——笔者)的土色没有受搅的痕迹”。
这个报告发表后,国内外研究中国农桑和丝绸历史的专家和考古家都产生了很大兴趣,争论也就不断发生。李济本人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于是他除了请生物学家刘崇乐做了鉴定之外,在1928年重访美国时还特意把这个标本带去,想找专家做进一步的鉴定。他在华盛顿的史密森研究院获得了协助,那里的博物家帮他鉴定出这个茧壳是属于家蚕的老祖先的茧壳,证实了刘崇乐的判断。李济在后期(20世纪50至70年代)的好几篇论著中都提到过这件事。
争论的另一方,为首的主要是他20世纪30年代的学生、大陆的著名考古家夏鼐。夏鼐自20世纪30年代末归国后,至40年代末,一直和李济在同一个单位(先后同在中博和中研院史语所共事)。从他那时发表的文章来看,似乎未见到有关于这一问题的争论观点。夏在20世纪60至70年代的几篇文章里谈到了这个问题。他的主要论点是:蚕茧在黄土层中保存几千年是不可能的;六千年前的生产技术太落后,养蚕织绸可能吗?石刀切割不可能切得平直;这个蚕茧应是后来掉进去的等等。
还有一种另辟蹊径的见解也不妨谈一下:1983年出版的一本叫《中国原始社会史》的书,作者宋兆麟等提供了一种从民俗学观察的角度:四川省大凉山的藏族人当中,有一支自称为“布郎米”;布郎米的意思即是吃蚕虫(蛹)的人。这些人原先是采集蚕蛹为食品的,后来就开始养蚕抽丝。从这个角度出发,有些人认为:西阴村出土的茧壳之所以被切割,主要是为了取蛹供食用;这虽不能直接论证丝绸的起源,但丝绸起源的契机在于吃蛹。这种看法和论据也可称是一家之言,有一定说服力。
事实上,从近半个多世纪的考古发掘中,例如钱山漾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已证明了五千年前丝织业的存在了。但李济在他的报告和文章里,一直比较谨慎,他只是做了几个科学的推论和提出了思考方向,并没有根据西阴村出土的“孤证”做出什么断然肯定的结论。
关于李济与地质学家袁复礼所做的山西夏县西阴村遗址的发掘,已有发掘报告和研究报告以及近年来报刊的多次介绍,我就不再赘述了。这里只说一下发掘结束后归程中的一些事。
1926年的初冬,正太铁路西端——山西榆次车站上出现了一次小小风波。几天以前,山西省府就接到晋中晋南几个县的报告说:有一个九辆大车组成的车队,正沿侯马、临汾一线朝北兼程前进;车辆沉重,共有几十个大木箱的货傤,总共动用骡马等牲口五六十匹;押车的是两个着装古怪的青年人,既不像保镖,又不是商贩云云。随着这些“报告”的传开,沿途的谣言沸沸扬扬,不胫而走。官方对此作了密切注意,终于在太原迤南的榆次把这个车队截住了。这两个青年人就是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的李济和地质调查所的袁复礼;他们正是从晋南夏县的西阴村做新石器时代遗址考古发掘回来,共运了六十余箱出土物回北京。
这是李济、袁复礼第二次来晋南了。对西阴村的这两次考察发掘,其实都已跟山西省府打了招呼,取得督军阎锡山同意的。但也许就连官方也没有料到,他们居然从这里挖走了这么多的“宝”,于是就派人去拦截他们,以查明究竟。
检查人员把他们拦住,在关口做了查验。打开第一箱是破碎陶片,第二箱是破碎陶片,第三箱——还是破碎陶片!这些人不耐烦了,就问道:“你们花了这么多钱,运这么多箱货物到北京,难道都是这些破砖烂瓦吗?”(李济在1956年所写的《殷墟陶器研究报告序》中回顾了早年的这段经历,并不加调味地对检查人员的这个说法注道:“考古家绝对不认可的。‘砖’与‘瓦’都是殷商以后才在中国出现的文化成分。”)李济回答说:“都是一样的,请你们每一箱都打开看就是了。”检查人员虽说有点信不过,认为这种事过于荒唐滑稽,但大概觉得这两个人不太“正常”,也就懒得再看,将信将疑地把他们放过去了。
第二天装火车时,搬运工人觉得箱子如许沉重,内中必有宝贝,不免议论纷纷;但又确知这批“货物”业经检查通过,真不懂得这里有何文章!于是工人们又把箱子搁下,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情绪渐趋高昂。情况正处于十分微妙而紧张的关键时刻,出来一位车站职员,他自信十足地对这些工人宣讲:“这些箱子所装的东西都是科学标本,运到北京后就要化验,化验后才可以提炼值钱的东西出来……”如此这般,才把一场风波给化解了。但这却留给李济一个长久难忘的印象。
标题中所含的这段典故,还要从1948年年底李济随史语所迁台说起。
抵台后初期,李济处于“心情迷乱,考古兴趣伤失殆尽”的境地,田野工作已无可做,史语所大多数研究人员都被傅斯年兼校长请到台大去兼课,以增添少许糊口之资;李济被约请开设台大文学院的考古人类学系,并受聘为系主任,这一当就是十年。既然教书,也就要重理教书匠的旧业,重又关心起已在1948年冬由自己负责主编、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印行的《中国考古学报》第四册的出版事宜了。他听人说此书已改由北京的社科院的名义印就,不知论文内容有无任何他本人不能负责的变动。
后来,台大文学院的《文史哲学报》同意把李济在第四册《考古学报》上发表的《记小屯出土之青铜器(中篇)》这一近六万字的长篇论文重新发表,对李济来说确是一个很大的安慰。李济为此补写了一篇“后记”,其中写下了这样两段话:
治中国古代史的学者,同研究中国现代政治的学者一样,大概都已感觉到,中国人应该多多注意北方:忽略了历史的北方,我们的民族及文化的原始,仍沉没在“漆黑一团”的混沌境界。两千年来中国的史学家,上了秦始皇的一个大当,以为中国的文化及民族都是长城以南的事情;这是一件大大的错误,我们应该觉悟了!我们更老的老家——民族的兼文化的——除了中国本土以外,并在满洲、内蒙古、外蒙古以及西伯利亚一带;这些都是中华民族的列祖列宗栖息坐卧的地方;到了秦始皇筑长城,才把这些地方永远断送给“异族”了。因此,现代人读到“相土烈烈,海外有截”一类的古史,反觉得新鲜,是出乎意料的事了。
外国的汉学家研究中国古史,有时虽也免不了“鲁莽灭裂”,但究竟是“旁观者清”,常能把我们自己认不出的问题,看得清楚些。青铜刀子引出的问题,也是中国早期文化的原始问题,即公元前三千年前至一千年前黄河流域的若干文化活动,与西伯利亚的额尔齐斯河流域、叶尼塞河流域以及勒那河流域的人类迁徙是什么关系?……我们以研究中国古史学为职业的人们,应该有一句新的口号,即打倒以长城自封的中国文化观;用我们的眼睛,用我们的腿,到长城以北去找中国古代史的资料。那里有我们更老的老家。
李济先生的这篇论文是学术论著,但“前言”或“后记”这类文字中,一向是容许做些兴之所至的发挥的。这篇“后记”写于1953年2月底,从中可以看到作者多少有些借题发挥,但并未离开论文的主题很远,甚至可以认为还是很切近的。
【外一篇】
与父母30年里唯一的一次见面
离开台湾11年后,我没有想到自己会接到这么一个任务:去见见你的父母。
1959年秋,李济夫妇应邀赴美做一年学术访问,预计第二年8月乘船返台。得知这一消息后,大陆有关方面策划了几种在途中与李济“接触”的方案,打算到时“约请”参观访问,找机会把他们留在大陆。
1948年年底、1949年年初,新华社先后发布两批战犯名单,一批军政界的,一批文化界的,后者包括有胡适、朱家骅、陈雪屏等人,李济不在名单上。
当时郑振铎先生曾在上海和香港多方打探李济的动向,后来还多次邀请我面谈如何设法接触李济。1950年中科院设考古所,李济的好友梁思永和学生夏鼐任副所长,所长由郑振铎虚领;大陆考古界曾猜测这是在“做李济的工作”。据说直到20世纪70年代,中国考古学会还空下三个理事位置留给“台湾考古学界”,不过李济或许并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些事。
船到码头,Y先生以夏鼐的同学、某大旅行社职员的身份接船,拜会李济夫妇,并以旅行社名义请他们登岸。他是来“晓之以理”的,同来的还有“考古所的N副所长”。
大陆方面提出了三个分等次的方案;(一)留在大陆居住和工作;(二)或去北京及各地参观,往返自由;(三)或去广州与家人及考古界人士会面,往返自由。三个方案都被拒绝了。李济的理由是,他若是回到内地不会有大的贡献,对国家、民族、文化反而不利;牵连的人太多,在台的亲友、学生必会遭大不幸;即便只是参观访问,回去也有极大风险。他对招待表示感谢,并说他的学生尹达和夏鼐“早就完全有资格担任所长了”。
其实这次会见之前,夏鼐曾想托Y先生转交一封信给老师,其中引用了中国文学史上一段极著名的文字:“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平生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悢!所以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将军独无情哉?想早励良规,自求多福。……”
历史上丘迟这封《与陈伯之书》是封劝降书。夏鼐这封未封口的信曾经过我之手,读后颇感“兹事体大”,拿去给尹达看。尹达读完沉默了好一阵,只说句:“夏作铭好糊涂!”把信留下了。
Y、N两位的“说服”工作大约持续了两三天,未见成效,接着就把“动之以情”的任务交给我去执行了。
我是党内的所有处分都经过了(只除了“解除党内外一切职务”这一条,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官方的任何“职务”),延长预备期、取消预备期、恢复预备期又留党察看,取消党籍,直到“文革”结束后我的党籍才算恢复了……去珠海那一年我还处在被“劝退”那样一个地位。
20世纪60年代,李济在南巷工作室内拼凑铜器碎片。
在珠海的一间会客室里,别离的两代人见了面。当时人们都退出去了,给了一个“单独”谈话的环境,但有一位女同志不时进来照看一下我的多病的母亲(非常感谢她!)我跟父母的谈话也只能说些家常。他们问的问题也只是更多地关心我们子女的情形。我那时很穷,是借了一套半新的西服到珠海去的,这方面他们也没多问什么。彼此间的话题更多地集中在两方的一些亲友的状况。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就招呼我们去进餐了,我们的“单独谈话”也就此中止了,“没有成果”。
这是一顿比较“丰盛”的饭。那时还在“困难时期”,我是被“组织”从农场抽回来的。(当时我在乡下“搞”社会主义教育呢!)我记得从农场出来时,还是“偷”了农场两个玉米啃着回城的。这场招待饭在我心目中是很丰盛的了,具体的印象是桌上摆着茅台酒一瓶。父亲大概也是多年不见真“茅台”了,他居然一下也喝了两小杯,还直夸说:“挺好!”
过边界线时,我直怕踩上那条被安保人员事先告诫多次的线;等我抬头一看时,两位老人已经过到“线”另一边的车旁了。我手里攥着的一串香蕉(本欲递给母亲途中用的)也没交到她手中。从此以后,父母亲就再也没有和我见过面了。
附记:这次会面“双方”均未被获准留下任何照片或录音的痕迹,原因是为了双方的安全!